坐在曲鹏的车里,姚美怡还害怕着自己会醉到,努力地,让自己的脑子里始终绷着一根弦儿。
眼看着到了自己家小区的跟前,只想着可以快些脱离曲鹏的姚美怡,紧张了一道儿的心,才慢慢松弛了些,喊着,叫曲鹏停车。
曲鹏也不看姚美怡,仍继续要往小区里开,嘴上只说:“到你家楼下再停,你也省了几步路。”
姚美怡强打精神地说:“不用了,鹏哥,我下来自己走一走,可能更舒服一些。”
“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犟起来?你身体本来就弱,再被风一吹,弄不好,会头疼的。”曲鹏说着,没等姚美怡答应,已经把车拐进了小区。
直到姚美怡家楼下,曲鹏才一脚刹车,把车停住。
“姚美怡,要不然,我送你上去吧。”曲鹏打开车门,把姚美怡扶下了车之后,还有一些不放心地说。
“不!不要。”姚美怡下了车,就挣开了曲鹏的手,赶紧拒绝着。
曲鹏的脸色又有些改变了:“姚美怡,我好歹也是你的男朋友了吧,怎么的,也应该让我认一认你的家门吧?”
姚美怡一心只想着尽快地摆脱曲鹏,竟不顾语气,有些不耐烦地说着:“不是都说了,我会安排的。”
“又是这句话。”曲鹏的声音,更加地低沉起来,“就是认个门而已,真的就要这么郑重其事吗?”
姚美怡把手一摆,腿就往楼门里迈着:“这事儿,鹏哥,你还是听我的吧,好吗?”
曲鹏一把就拽住了姚美怡的胳膊,不客气地说:“当自己是谁了?我曲鹏可听过谁的吗?”
姚美怡被曲鹏的这一句话,打了个冷战,不由得抬起眼来,注视着曲鹏的脸。而在曲鹏的脸上,却看出了她姚美怡从来没有见识过的阴森的杀气。
“他怎么会这样?”姚美怡心里又是一颤,酒劲儿已经被惊醒了些。
曲鹏的眼睛一点点地眯着,眼睛里的寒光,却在渐小的缝隙里,更强地射在了姚美怡的脸上。
姚美怡知道,曲鹏是希望她可以在这样的逼视下,做成温顺的羔羊。
“不管怎么样,一天能不让家里人知道这件事,就要尽力去争取
。”姚美怡心里面这样决定着,把胆怯置于一边,直视曲鹏的眼睛,嘴上说着:“算我求你,还不行吗?”
曲鹏慢慢地撒开了姚美怡的胳膊,脸上绷得紧紧的肉,忽然就松弛了下来,眯缝的眼睛也一点点睁开,目光也显得比往常更柔和了些:“看你紧张的。我只不过是怕你把这事给忘了。你说,我又怎么会为难你?上楼吧。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事儿了。有时间,记着,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新房。”
姚美怡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胜了这一场,而到底是再一次阻止了曲鹏的登门,也算不错的结果了。再听曲鹏又说起房子来,也就没答什么话,只微微点了一下头,就避着瘟神一样,走进了楼门。
直到了二楼,姚美怡才听见曲鹏的车开走了。
总算又捱过了这一遭的姚美怡,眼圈禁不住一红,又掉下眼泪来。
这一阵子,暗地里也不知道掉了多少的眼泪的姚美怡,已经说不清楚自己流淌下来的眼泪,所为的是什么了。懊悔?伤心?委屈?好像是都有,又好像是都没有。
这样的不知名的眼泪,更不知道要流到何时才算得上了结。有时候,她真恨自己没有为东方永懿把眼泪都流干了。现在想一想,那其实都是幸福笼罩下的眼泪啊。
“不敢爱的时候,内心是那样的受着煎熬,而敢爱,爱了,又不能爱的时候,才明白,真正的煎熬是什么。”姚美怡这样想着,哭得更加厉害。
憋不住的哭,又不得不使劲地憋着,不怕家里人知道,也怕邻里看见呀。姚美怡尽可能地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身体就更加地抽搐起来,而身体的越来越抽搐,直使她肚子里的酒,一个劲儿地往上返着。
“这才是噩梦的开始呀!”姚美怡心里呜咽着,两只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
都说不上这楼梯究竟走了多久,姚美怡越来越觉得,腿里像是灌满了铅,每迈一步,都像是有着一桩心事。
终于捱到了家门前,姚美怡先擦拭干净脸上的泪痕,再取出提包里的一串钥匙时,反反复复地插了几回,不是插不进钥匙孔,就是插进去了,却干脆拧不动。
“是自己家呀?这是怎么了?”姚美怡抬眼又看了看门顶挂着的门牌号,心里寻思着。
“是钥匙有毛病了,还是锁坏了?一把钥匙一把锁,哪个出了毛病都不行的。偏偏,就要随便乱插。该是钥匙不对了。钥匙和锁,谁离得开谁呢?”姚美怡在自己家的门前,再一次上来了酒劲儿,心里胡乱地想着。
又拿了一把钥匙,准备插的时候,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是姚母。
“我还当是来了贼。你这是怎么了?”姚母盯着姚美怡红扑扑的脸,不高兴地问。
“没什么,妈妈。就是,一时间好像忽然走了神儿,连自己家的钥匙,都找不着了。”姚美怡一面笑着说,一面迈步进了屋。
“这些天我就觉得你神不守舍像丢了魂儿似的,你奶奶在这里,也不好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姚母跟在姚美怡的身后,边走边问。
“奶奶?奶奶呢?奶奶哪里去了?走了吗?”姚美怡不由得往四面看了看,果真不见姚老太太的身影,有些伤心地,就问姚母。
“你奶奶觉得胃不舒服,让你爸陪着去医院了。”姚母只想着问出姚美怡的事情,就简简单单地回答。
姚美怡点了点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就急急地问姚母:“奶奶什么时候走?”
姚母见姚美怡问起孩子话来,又好气又好乐地说:“瞧你问的?在你奶奶面前,可别这么问!你奶奶还想喝了喜酒再走呢!”
“喜酒?谁的喜酒?”姚美怡怔怔地问。
“傻了,你?不是喝你的喜酒,还有谁的?”姚母没好气地说。
“我的喜酒?酒有,喜又从何而来?”姚美怡说着,心里面一阵绞痛,似乎,又上来了酒劲儿,一屁股就坐在了沙发里。
听着姚美怡的话越来越不对劲儿的姚母,站在姚美怡面前,追问着:“美怡,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姚美怡看着身前的姚母,想说什么,却觉得胃里有什么要往上返,赶忙把身子往后一仰,难受地说:“妈妈,您别问了,我好难受。”
“你究竟是怎么了?”姚母看姚美怡的确是一脸难受的样子,紧张地问着,并伸手要摸姚美怡的额头。
还没等姚母的手碰到姚美怡,姚美怡就觉得胸口翻江倒海一般,痛苦难耐,举着胳膊,刚要挡住姚母伸过来的手,嗓子眼儿里突然一甜又一酸,一股子什么东西就猛地一涌,赶紧拿手使劲捂住嘴,直喊一声“盆”,刚刚喝的红酒连同早饭化为秽物顺着手指缝就往外喷!
“美怡!你!你喝酒了?”姚母又气又急,哆哆嗦嗦的,已经忘了帮姚美怡拿盆子,只这样喝问着。
这一闹腾,姚美怡脑子里虽然还有几分明白,身体却支撑不住,仍靠着沙发,嘴里只一个劲儿地喊难受。
姚母见姚美怡这样,再大的气也要往下咽了。
“你就不能叫人省点儿心!”姚母说着,急急忙忙地拽过一大团子的卫生纸,给姚美怡擦手,擦脸,擦衣服。
姚美怡仰着头,动也不敢动,任由姚母给自己收拾着。忽然又听了姚母才说的话,不由得就抽泣起来。
“真不知道你们是又怎么了!好一阵孬一阵的,早说你们不合适,偏不听!闹到什么地步算是个头儿!”姚母从来就没有伺候过这种事儿,刺鼻的气味不禁使她叨咕出了旧话。
“妈妈,你不要再说了。”姚美怡觉得心里像被什么掏着,难受地哀求。
“更难受的日子在后头呢!”姚母实在是气得不行,也顾不得轻重地说着。
姚美怡听了这话,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翻了个儿,又有什么比刚才更凶地往上顶,赶忙一手捂嘴,一手推开姚母,起身往卫生间就跑。
姚母随后跟着姚美怡进了卫生间,姚美怡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抱着马桶,双膝跪地,难受地吐着,直到干呕。
姚母流着眼泪,帮姚美怡拍着后背,才算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吐了干净。
“结束了吧!”姚母痛苦地冲着姚美怡嚷了起来。
姚美怡这时才觉得胃里舒服了些,再听姚母这么一说,心就更痛起来,扶着马桶,哭着在心里问:“为什么,都想着我们分开?”
姚母见姚美怡只是哭,一面往起搀姚美怡,一面也哭着说:“就当妈狠心了,你和他必须断了!”
“不!我不要!妈妈!”姚美怡哭喊着,挣着,往一边推着姚母。
“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你不答应,好,我去和东方永懿说!”姚母实在忍不住,这样说着,从裤兜里就掏出了手机。
“妈妈!你别这样!”姚美怡见姚母真的要打电话,一把就搂住了姚母的大腿,泣不成声。
“天底下除了东方永懿,没有男人了吗?”姚母咬着牙,气愤地说。
“妈妈,天底下有的是男人,但真正爱我的,就只有他了!”姚美怡勉强止住哭泣,仰脸看着姚母,悲痛地说。
“这也叫爱吗?这也叫爱吗!”姚母见姚美怡这般没有骨气,愤愤地嚷着。
“妈妈,我真的离不开他的,真的!”姚美怡说着,把姚母的大腿搂得更紧!
“今天,说什么也不能由着你的性子了!”姚母说着,就要拨号。
“妈妈,要女儿死给您看吗?”姚美怡抱着姚母的大腿,使劲儿摇晃着。
“你怎么就……”姚母气得话都说不下去,扬起手照着姚美怡的脑袋,平生第一次打了姚美怡。
挨了姚母一巴掌的姚美怡,忽然止住了眼泪,安静地说:“妈妈,您终于也肯打我了。”
手落在姚美怡的头上,姚母的心头,其实更像是捱了一记重拳,难过地直冲着姚美怡说:“妈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吗?妈不怕把心操碎,只想你可以快快乐乐的。”
“妈妈,您用不着再操心了,我们其实早已经分手了。”姚美怡平静地说着,慢慢站起了身,朝自己的卧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