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云露浑身一抖,身体瞬间僵住。
再次听到这个声音,她第一反应是自己偷偷跑来这种地方,肯定会被责骂,心里涌起一阵害怕,可很快就反应过来,她现在不在甄府。
“甄云露”已经死了,昨日刚刚下葬。
她的心平稳下来,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人,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不能叫出那个称呼。
还在犹豫中,对方已经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你身体不好,易感风寒,寻常大夫很难治好,这是以前你每次风寒必吃的药,为父怕你忘记,已经命人做成药丸,你带在身边,药方也在里面。”
甄开泰其实已经跟了她们一会儿。
虽然他已经对外公开甄云露已死,但依旧派亲信暗中保护在甄云露周围,今日看到她们离开铺子,甄开泰就马上跟了过来。
他跟了一路,看着甄云露和裴央央一路玩闹,虽然隔着帷帽,看不见她脸上的笑容,却也能感觉到她今天有多开心,隔着很远,都能听到她的笑声。
这是甄开泰以前从未听过的。
被从小教导贤良淑德的甄云露,要笑不露齿,要知礼守礼,绝不能这样笑,绝不能这样放纵。
她现在确实过的很开心。
比以前开心。
看着看着,他竟有些庆幸自己的决定,这样一来,甄云露就不会再牵扯其中,不会再有危险。
能活着就好。
甄云露拿着药包,心中五味杂陈。
“为什么……要发讣告?”
她还以为,爹一定会想方设法带她回来,毕竟他那么想让自己成为皇后,那么想当国丈。
却怎么也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成全。
那则讣告解决了她最大的困境。
现在连她也不知道爹到底在想什么了。
甄开泰笑了笑,道:“你娘走得早,我们父女俩相依为命,还记得你小时候生病,喝药总不好,爹遍寻名医,一夜一夜陪着你,熬了半个月,你才终于痊愈。”
“那时候,你才这么高。”
他抬手比了一个高度,以往看起来凶狠的面容竟然露出为父的慈爱。
“刚开始,我确实想为你谋一个前程,入宫为后,享一辈子荣华富贵,可是到后来,就连我自己也分不清,这到底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自己。”
权力会腐蚀人心,在不知不觉中,他早已经迷失,直到甄云露离开,他才终于醒悟。
“从小到大,爹从来没问过你想要什么,这次,就当最后帮你完成最后一个心愿吧。”
他叮嘱道:“端午那天别出门,别再牵扯到裴央央的事情里,如果可以,尽快离开京城,你不是想出去吗?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来。”
甄云露还以为他还在执迷不悟,心里刚升起的一丝触动瞬间消散。
“你们还是要害央央吗?爹,你不能再作恶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放过她?我还以为你已经想通了,没想到你还是这样!”
甄开泰听见这话,却欣慰地笑了一下。
“放心,你还愿意叫我送一声爹,爹心里有分寸。”
“我不会让你们伤害央央的!”
“照顾好自己。”
甄开泰没有多言,深深看了她一眼,迅速离去。
甄云露没把和甄开泰见面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只是回去之后,再次提醒裴央央端午那天一定要小心。
在大顺,端午是一个很隆重的节日。
不仅要悬挂艾草菖蒲,还有佩戴五色丝线做成的香囊,里面装上雄黄和香药,佩戴在身上,用于驱邪避瘟,是以不少女子也会在今天赠送心上人一枚自己做的香囊,以表心意。
除此之外,最热闹的莫过于赛龙舟。
京城的护城河河面宽阔,水流量大,每年都会举办龙舟比赛,夺得魁首的队伍还能得到皇上的赏赐。
这几日谢凛经常来裴府,和家里人一起商议到端午当日的安排,裴央央自己也挺忙的。
和二哥学了几招防身术,熟悉计划安排,还要偷摸回房间绣香囊。
她以前学过一阵子的女红,但不精通,绣个最简单的香囊,从设计起针到最后完成,整整用了四五日。
往香囊里装上好闻的香药,收起袋口,裴央央捧在手里看了看,感觉还算满意,然后让月莹去把正在书房和哥哥商议事情的谢凛叫过来。
拿着香囊在树下等了一会儿,谢凛迅速赶来。
他着一身常服,深色宽衣,可能因为刚才还在谈论端午的计划,神色看起来有些严肃,大步走来,衣角带起微风,器宇轩昂。
“央央,找我有事?”
此时已是盛夏,头顶枝繁叶茂,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落下,在裴央央裙摆上点缀碎金。
她面颊有些泛红,微微抬头看着谢凛,双手捧着刚做好的香囊递过去。
“这个送给你。”
谢凛微微睁大眼睛,巨大的惊喜劈头盖脸就砸下来。
他刚才还在和裴鸿他们商议端午的安排,谈及那些从五年前就多次对裴央央动手的人,他们将所有线索罗列而出。
能藏身在皇宫中,还能掌握连谢凛自己都不知道的皇室密道,五年前有胆子对裴央央动手,逃之夭夭,五年后又能和甄开泰共谋的人,这天下没有几个。
甄开泰是什么人?一般的人绝对入不了他的眼,更别说还让他俯首称臣。
就算是谢凛登基以来,甄开泰表面服从,但心里其实一直藏有反骨,三朝元老,他唯一彻底臣服过的人也只有一个……
谢凛脑海中已隐隐有一个雏形,却无法相信。
那个人,五年前明明已经已经死了。
怎么还会出现?
只是想到,谢凛的神色便有些凝重,眸光之下藏着惊涛骇浪和摄人寒意,从书房一路走到这里,那片冰霜也没有散尽。
直到此时看见裴央央送上来的香囊。
女子为心上人做的五彩香囊,在端午节上一大特色,这两天街上已经有不少男子将香囊悬挂在腰上,端午还没开始,就迫不及待地向外炫耀。
就连朝中几个新入朝的年轻官员也没有免俗,官袍之外,遮遮掩掩地将香囊露出一半,足以见得心中喜悦。
谢凛今天早上才在早朝时见过两人腰间有此物,当时还觉得官员心性幼稚,一个香囊而已,迫不及待戴在身上,连早朝都带来,公私不分。
却没想到下午,裴央央就将一个香囊捧到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