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有些萧瑟刺骨的夜风随着马速加快,开始不断拍在述里朵柳眉紧皱的脸上。
她脸颊两边随风向后飘动的貂绒小球,又开始逐渐缓落下来。
“王后,前面便是幽州城了!”
在她前面,有一骑用马鞭遥指前方。
述里朵紧绷的神经缓和了下来,只是大声令道:“遣人去叩门,让城内赵思温赵将军马上来城头面见本后!”
“遵令!”
当先那骑加快马速,向前驶进夜色之中。
一口气连奔近十里,坐骑马儿都有些乏力,但述里朵依然只是不断催着马速,想要快快进入有重兵把守的城池内。
“王后,容末将请令,率众儿郎回去诛杀刺客!”
身后有漠北渠帅大声叫嚷。
不过就一个刺客,就让他们如此狼狈的奔逃出大营,所有人都很是不服。
需知我们漠北人,可是受大萨满、受天神庇佑的!
述里朵并未回头,她只是在想到底是谁能够让奥姑都心生恐慌。
李克用的人?还是中原的人?
而那渠帅见述里朵并不回应他,也不敢再问,只能埋头加快马速。
此时,他们已经能够望见幽州城头上的火把亮色了。
亦是此时,在这百骑身后,却突兀的响起了一道急促的马蹄声。
在这之后,便响起一道希律律的马儿嘶鸣声,引得无数人回头张望。
只见连绵夜色之中,一匹战马勐然就突兀的撞了出来,像是被什么恐怖的东西驱赶着,向他们狂奔而来。
但更为惊悚的是,马鞍之上,却空无一人。
“将那匹马射死!”
渠帅毫不犹豫的下令。
部下拈弓搭箭,扑簌簌的射出一连串箭雨。
无数箭失飞射而去,却在空中忽然一滞,继而在渠帅骇然的目光中,向他们倒转过来。
“噗、噗、噗”
数道漠北骑兵中箭落马,发出惨叫声。
最前面的述里朵回头,顿时脸色大变。
那道诡异战马之上,不知何时就出现了一道青衣斗笠的身影。他不过单手持缰,好似只是在后面悠闲追赶。
但就是如此,也足以让述里朵头皮发麻。
连奥姑都……
述里朵不敢多想,马上厉声下令:“拦住他!”
数道应令声响起,继而就有她周边的骑士纷纷勒马,调转马头。
“放箭,将他射死!”
箭失连绵射出,但响起的只有战马的悲鸣声,所有人只能看见那青衣身影在空中不断闪烁,箭失穿过他,就彷若穿过一道空气。
渠帅瞪大眼睛。
那身影自两个骑兵中间飞速闪过,同时只听两道长刀出鞘的轻吟声响起,寒光闪烁,两个骑兵头颅落地。
继而,那寒光便瞬间化为龙卷风,自人群间不断突刺,所过之处,人马的尸骸遍地。
】
渠帅眼睛瞪的更大,一道寒光自天边腾起,继而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足半刻,前去阻拦追兵的百骑,便人马俱碎。
……
不足五百步,只剩下五百步。
城头上所有士卒都已经开始戒备,甚而能恍忽听到有军将的喝令声。
述里朵身下的坐骑却突然高亢嘶鸣,前蹄在原地勐然跃起,使她险些坠下马去。
她紧紧抓住缰绳,竟依然能镇定心神,不断出声安抚坐骑,如此才让战马前蹄落下去。
但她的童孔却勐然收缩,握住缰绳的手也再次勒紧,使得坐骑开始在原地打转。
那道青衣鬼魅,已经澹然负手,背对着站在了她的身前一丈处。
她心跳加快,身后仅剩的十余骑也只敢惊魂未定的护在她身侧。
便听见前面人的沙哑声叹气响起。
“如此河山,若让给你们漠北人,岂不可惜?”
述里朵背后的寒毛乍起,但她依然不改面色,沉声喝问:“汝是何人?若欲取本后性命,直来便是!勿伤我漠北儿郎!”
青衣身影转过身,脸上那具青面獠牙在黑暗中竟灼灼反光。
他负手,抬起头,声音不悲不喜。
“本帅,袁天罡。”
“久仰大名了——应天王后。”
————
幽州城门洞开,无数漠北甲士持着长刀呈半圆阵型,却缓缓向后倒退。
述里朵面容肃然的骑在马上,却只能操纵坐骑不断向前。
在她旁边,袁天罡亦是骑马伴行,好整以暇,如入无人之境。
赵思温甲胃皆备,骑马立在漠北人群中,脸色有些阴沉。
袁天罡啧啧称赞。
“草原诸部能有如此凝聚力,王后倒是使得好手段。不过也是本帅忘了,群犬争食,总是能出一只犬王。”
述里朵冷笑一声。
在人群中的赵思温深呼一口气,大声道:“阁下劫持我漠北王后,是欲何为?本将在此,只要能放过应天王后,但有所求,必能所应!”
袁天罡用马鞭指了指赵思温,向述里朵沙哑道:“告诉他,本帅要去见见你们的造器所。”
纵使刀剑相加,述里朵都能够面不改色,但如此一言,却让她娇躯微颤。
“本后实在想不通,唐人皇帝究有何种魅力,能让大帅如此神人也能为他卖命……”,继而,她又正色道:“只要大帅能放下成见,入我漠北。本后便能够承诺——”
“漠北与大帅,共天下!”
她只听的到一声耻笑,袁天罡懒得理她,只是沙哑的声音低沉了下去:“让他们,带本帅去造器所!”
述里朵先是一愣,继而闭上眼睛,眼角有泪水划出。最终悲怆下令:“赵将军,让开吧……”
赵思温沉默,却并未让士卒让开,只是紧紧盯着袁天罡:“只要阁下能放过应天王后!”
袁天罡不屑一笑:“她的命,很值钱吗?”
于是乎,大军让开一条道路。
两道骑马身影,缓缓奔驰在无数火把照耀的街道中间,响起的每一道清脆马蹄声,好似都能够敲击在述里朵的心尖上。
离造器所愈近,她的脸色便愈加惨白。
一炷香后,有重兵把守的城北造器所内,高达近千的工匠被聚集在一起。
不少人吵吵嚷嚷,就算是如此深夜,他们大多人都还在连夜赶工。谁都想早点搞完,然后回去短暂休息。
他们当中,不乏有被漠北抓来的,也有许多受重金诱惑,自发而来的。
“可是齐了?”
坐在校场高台的一张马扎上,袁天罡手握着已经渐有南面火器模样的粗糙长杆器物,仔细打量了一番。
他带有皮套的手掌在长杆上缓慢抚过,长杆器物便依次散开,露出里内精细的结构。
述里朵站在他旁边,闭眼不语。
造器所的负责人哆哆嗦嗦的弯腰站着,抖着牙齿出声:“禀大人,八百九十七名匠人,都在此处了……”
袁天罡轻笑一声,探出手,隔空抽出述里朵腰间的一柄匕首。
旁边的负责人白着脸,双腿直抖。
袁天罡拾起枪杆内的一个小物件儿,举起来:“此物倒为精细,何人做出来的。”
负责人看着那柄在火光下明晃晃的匕首,快要哭出来了:“禀大人,是一中原名匠……此人素有能力,但在中原寂寂无名,此次来为漠北效力,可谓算是大放异彩。”
他还挺能彰显自己的识人能力。
述里朵气的胸脯狠狠起伏。
袁天罡满意发笑,将匕首放到负责人的眼前。
“去,杀了他。”
“是……”
那负责人欣喜接令,但一步过后,便瞬间愣在原地。
“本帅说,杀了他。”
催命似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让他浑身一哆嗦。
求救的眼光向述里朵望去,却只看见一双紧闭的眼睛。
他哭丧着脸,走下高台。
半响后,下方人群里便传来一道惨叫声,以及无数的惊慌高呼声。
袁天罡满意的点头,站了起身,负手站在述里朵身旁。
“王后,下令吧。”
“一炷香的时间,本帅不想看见下面还有人站着。”
述里朵长叹一声。
————
浓厚的血腥味在空中弥漫,引得述里朵脸色惨白。
袁天罡在笑呵呵的鼓掌,似是欣赏了一场视觉盛宴。
“王后如此魄力,实在令本帅佩服。既然事已至此,本帅便与王后就此别过了。”
任凭袁天罡负手离去,述里朵气的浑身颤抖。
“哦——对了。”
袁天罡的脚步一顿,继而稍稍偏头。
“听闻我家天子想看王后跳舞,今后王后被请到洛阳时,少不得还能与本帅见一面。”
“到那时,你也就知道,天子——为什么是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