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凰歌越发清楚她的意思,因道:“皇兄若有皇嫂这般周到,便不会将人打的不能伺候了,皇嫂实在是体贴,回去记得帮本宫凶他。”
她说话时在笑着,像是小姑娘撒娇似的。
皇后却被噎了一噎,无奈的笑道:“河阳又在说笑了。”
这话她接不了,不过一句,便转了话题:“皇上也是为了你好,那夜回来,他也是一宿寝食难安,既担心你伤势,又担心你安危。这不,今儿个一早命人去接你回来,又让人给本宫传了话,让本宫务必过来安抚你,怕你害怕呢。”
她说到这儿,又轻声笑道:“本宫现下瞧着,你这里倒是什么都不缺了,那些死物,便是有需要的,只管去门下省取便是。可这人手少了一个一等宫人,如何得补上才是。”
赵凰歌看着她,知道皇后的目的,便不搭话,只听她说。
果然,皇后短暂的顿了顿,便又继续道:“这宫里新来的内侍宫人都粗糙的很,本宫身边的绛珠倒是个可心人,这几日,就让她过来伺候你吧,本宫也好安心。”
她将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赵凰歌面上的笑意也凉了几分:“绛珠是皇嫂的贴心人,送过来伺候我,怕是不合适吧?”
当她不知道呢,皇后这是打算给自己这里塞一个眼线。
不过前世里,绛珠是在赵杞年登基之后没多久,便借着他的名义送的,今生皇后倒是这么快就坐不住了,趁着机会就要给自己塞人。
也不怕皇帝瞧出她的狼子野心来。
赵凰歌心中冷笑,话里的恭维,怎么听都像是嘲讽。
皇后自然听得出来,可一想到此行的目的,硬生生笑的如沐春风:“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咱们这皇宫之中,若说皇上最上心的,除了你可没别人。不过一个宫人,只要能伺候好了你,本宫也算是了却心事了。”
她话里说的真挚,赵凰歌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好一会儿才笑着接口道:“如此,便多谢皇嫂了。”
将这么一个心术不正的人塞到她面前,倒是方便她收拾了。
念及此,赵凰歌复又笑着加了一句:“不过我这人脾气一向不好,她既来了本宫这里,便得守规矩。回头若是受了刑罚,皇嫂可别怪罪我。”
皇后的话已经说出去了,此时自然不能反悔。
因此明明觉得赵凰歌是在给自己挖坑,也只能含笑道:“你是最良善不过的性情,本宫还不了解你么?况且一个宫人,只要你欢喜,打的骂的都随你。”
得了这话,赵凰歌笑的便越发恣意几分:“如此,多谢皇嫂。”
皇后目的达成,命绛珠进来,沉声嘱咐道:“公主以后便由你伺候,记得精心些,让本宫知道你偷懒耍滑,头一个不饶你。”
她这一番敲打,倒是让绛珠神情都多了颤意,恭谨道:“奴婢遵命。”
给赵凰歌磕了头,这人便留下了。
赵凰歌的目光只在她身上略一扫,便打了个哈欠。
这动作,皇后瞬间了然。
她又与赵凰歌说了两句话,便起身笑道:“时候不早了,你且好生歇着吧,得空了只管去找本宫。”
赵凰歌含笑应了,与她寒暄着,就见赵杞年规规矩矩的给她行礼:“皇姑姑,侄儿告退。”
他说这话时,瞧着眉眼倒是亲近,可惜赵凰歌与他目光一对上,就看到对方神情里的躲闪。
这模样……
赵凰歌送走了二人,目光却仍旧停留在赵杞年的背影上。
“公主在看什么呢?”
绵芜过来扶她,便见赵凰歌回头,冷淡的吩咐道:“房里香气熏得本宫头疼,嬷嬷开窗吧。”
她眼中满是不耐,绵芜知道这位小祖宗是耐心告罄,忙的笑着应了,一面吩咐宫人开窗打扫,自己则是扶着她回房,话里满是安抚:“公主还伤着呢,院判嘱咐,这几日需的静养,老奴扶您去罗汉床上躺着?”
赵凰歌点头应了,将绣花鞋褪去,自己缩在罗汉床上,随手摸了一本书,又给绵芜使了个眼色。
绵芜了然,抿唇一笑,拿毯子替她盖好了腿,这才回身温和道:“绛珠姑娘才来,随我去暂且安置吧。”
方才殿内人人在忙着,唯有绛珠被晾在一旁,她本是皇后宫里的,去别的娘娘那里,不说被多么恭敬对待,却也算是没落过面子。
可今日到了这位长公主这里却不同,竟人人当她是透明的。
这会儿见终于有了人理会自己,绛珠压下心中的不满,弯唇笑道:“有劳嬷嬷。”
绵芜温声笑了笑,在前面为她带路,绛珠则是随着出了门。
只是临出门前,却又下意识往赵凰歌处看了一眼。
她正低头看书,瞧着温婉又和善。
……
可惜她走的急,没看到赵凰歌唇边的冷意。
尽是凉薄。
眼睛在盯着书,可是心里却在反复的过着刚刚的画面。
从进门后,赵杞年的言谈举止都流露出对她的亲近,可与他相处的太久,赵凰歌对他的小动作太了然于心了。
他哪里是亲近,分明是在暗中躲避自己呢,一举一动,都在抗拒着自己。
却逼迫着面上对她笑,对她讨好。
赵凰歌直接将书扔在一旁,神情有些烦躁。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将这孩子给养歪了,可今日看来,分明这个时候,他就不喜欢自己。
不喜欢她,却要强迫自己讨好她。
赵杞年……
一个才将将七岁的孩子,他倒是很能做的出来!
赵凰歌心中一片凉意,原以为已经够寒心了,可今日所见,才发现还可以更凉。
前世她接手赵杞年的时候,自己也才是个半大的小姑娘呢,照顾不好他,其实情有可原。
今生重来一次,皇兄的身体眼见得撑不住,她原本想着,若是真的到了无可后退的地步,大不了她就忍着心里那点膈应,好好的教导他。
总归他年岁小,说不定还可以掰过来。
可现下看来,这人分明早就厌恶了她,她当真能将他掰正过来么?
她又甘心,将他掰正过来么?
……
待得绵芜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赵凰歌恹恹的靠在软枕上。
她进门请了安,先关切的问道:“公主可是哪里不舒服么,可要传唤院判来?”
见她回来,赵凰歌的神情倒是好看了些,摆手道:“嬷嬷不必忙活。”
她说到这儿,又问道:“人可安置好了?”
绵芜替她将书收拾了起来,一面笑着回禀:“已经安置妥当,着两个人盯着呢,公主放心,翻不出什么浪花儿来。”
她明白赵凰歌的意思,且不说她素日里便与皇后不对付,单说今儿个对方就这么明晃晃的给栖梧宫安插人,谁都得警醒着。
谁知听得她这话,赵凰歌却是笑了起来:“不,嬷嬷,我要让她翻出浪来。”
这人都上赶着给自己送把柄了,她怎么能不让人如愿以偿呢?
她笑的时候,分明一双眼睛弯着,瞧着是个可爱的模样,可绵芜却在那一瞬间,感知到了通身的寒意。
就像是,当年瞧着先帝发怒的神情似的。
她定了定神,垂眸不敢看她,只应诺:“老奴明白了。”
赵凰歌吩咐完,神情方才好了一些,却又见绵芜嬷嬷的神情有些吞吞吐吐。
见状,赵凰歌不由得含笑问道:“嬷嬷何时在本宫面前,也这么小心翼翼了?”
她说着,又道:“可是有什么为难的?”
绵芜瞧着她这会儿情绪正常了,方才轻声道:“按说,公主才回来,是得去一趟永安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