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她是瘦弱的,可萧景辰却心知肚明,她是危险的。
然而她的危险,又实在太有迷惑性了。
比如现在。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视,赵凰歌回头看他,一双眸子浸染了夜色与星河:“国师,本宫好看吗?”
少女说话的时候,声音甜软而娇,尾音绵软,撒娇似的拖着长音。
像是夜色里,翻窗而进,蛊惑书生的妖精。
毁他清心寡欲,乱他寂寂心房。
拖他下冰川雪海,带他入十丈软红。
那一刻,萧景辰清晰的感知到了自己的心跳。
扑通。
扑通。
声声如擂鼓。
“国师?”
没得到他的回答,赵凰歌再叫了一声,而后便见萧景辰仓惶转过头去。
他这般姿态,让赵凰歌乐不可支,还能逗弄他:“国师可是开了天眼,瞧出本宫是魑魅魍魉了?不然,怎么骇然至此?”
萧景辰掐着椅子的边缘,坚硬的木头让他的心慢慢归拢,终于拿回了自己的主动权。
“公主,不可妄自菲薄。”
男人的声音里分明是淡漠的,可那淡漠却被这夜色沾染上了些俗气,到底添了微不可查的凌乱。
可惜他控制的太好,所以赵凰歌并未发现。
在听得他这话之后,赵凰歌挑眉,轻笑道:“国师当真无趣。”
那一瞬间他的反应,她还以为,这人开了点窍,知道这红尘俗世的好了呢。
她将他的反应抛于脑后,自然也没有看到,在自己转过头看外面的时候,萧景辰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抽了帕子,擦拭自己的手。
只那一眼,他的手心便见了汗。
室外的热闹依旧在继续着,室内的二人却是各怀心思。
只不过,一个热烈而张扬,一个隐秘而遮掩。
门被关着,室内成了独处的空间。
可窗户又开着,外面的喧嚣不绝于耳,又让人觉得,与这世界并未割裂。
赵凰歌托腮坐着,嘴里还在哼唱着不知名的歌曲。
萧景辰捏着佛珠,耳朵却是不自觉的在听她唱。
起初他听不真切,可到了后来,才渐渐的意识到她在唱什么。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这是她生辰当夜,曾经哼唱过的曲子。
不同于那晚上的悲凉,现下从她嘴里唱出来,还带着些柔软与从容。
他心念微动,再看赵凰歌时,更多了些探究。
她身上藏着无数的秘密,而他现在就在她面前,却看不真切。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摆脱着无能为力的失控感。
可不知怎的,在这迫切之中,又莫名生了半分的不愿。
若不知答案,她大抵,会在东皇宫内一直住下去。
与他,朝夕共处。
这四个字一出,萧景辰心头狠狠一跳,瞬间灵台清明。
他是疯了么?
刚刚,到底在想什么!
萧景辰疯不疯,赵凰歌不知道,但在看到街角亮起的微弱火光后,她却是骤然坐直了身子。
而后,便见方才还格外闲适的少女,脸上满是嗜血的笑容:“国师,鱼儿上钩了。”
萧景辰回神看她,便见少女起身,眉眼里再不复方才的柔软,取而代之的,则是捕猎的势在必得:“国师,咱们去抓鱼啊?”
小姑娘眼中的张扬清晰明了,萧景辰却被这样的她,激的心头再次狂跳。
他的舌尖抵了抵上颚,压下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应声道:“可。”
……
出了如意楼,二人一路蜿蜒,不过走了一会儿,便绕到了一处民宅的后面。
不同于大路上的热闹,这里倒是安静的很。
赵凰歌在门口敲击了几下,便见门被打开。
有男人站在门后,面容格外年轻,声音里满是沉稳:“主子。”
赵凰歌点头应了,当先朝着里面走去,还不忘记提醒萧景辰:“国师,当心脚下。”
萧景辰应声,随着她的脚步往里走,却微微的眯了眯眼。
她的脚步看起来走的随意,可若是认真观察,就会发现,她分明是按着阵法在走的!
萧景辰的目光落在四处,这院子本该十分狭小的,可不知怎的,他却只觉得眼前雾气弥漫似的,看不真切,唯有他前面的少女身影格外清晰。
若是她想要将他困在这阵法里面杀了自己,那几率会有多大?
这个念头才起,便见赵凰歌回头,笑吟吟的看向他:“到了。”
她的笑容格外的晃眼,连房檐上的烛火都被比了下去。
萧景辰不动声色的回神,与她一同进了房中。
室内绑着三个人,身形高大,面向凶恶,只是此时被五花大绑的捆着,再加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倒是硬生生的添了几分滑稽来。
这会儿见有人进来,那几个人顿时呜呜的叫了起来。
他们的嘴都被塞着,神情里满是愤懑,尤其是在看到进门是一个和尚和一个瘦弱的男子之后,越发的猖狂了几分。
赵凰歌下巴扬了扬,也不让他们解开,只问一旁的人:“怎么抓住的?”
闻言,那人恭声回禀:“回主子,按着您的吩咐,咱们就守在仓库外面,他们是自己撞进来的,进去后直奔最里面的货物,别咱们给摁了。”
他这话,却让一旁的萧景辰心神一凛。
傍晚的时候,他出于合作的诚心,让赵凰歌亲眼看着他的人将货物搬运进去了。
那之后,赵凰歌便要吃饭看景儿,可现在看来,她早在那之前,就已经将人安排好了。
她是什么时候安排过去的,是不是即便自己不打算让她见到这搬运东西的过程,她也会全盘尽在掌握?
这个认知,让萧景辰心中越发生出几分危险来。
纵然知道赵凰歌的人早就盯上了他,但萧景辰没想到,她会做的这么堂而皇之。
这是真不怕自己事后发现啊。
赵凰歌的确不怕他发现,这会儿见萧景辰打量自己,她甚至还能笑吟吟的回他一句:“国师这么看本宫,可是嫌弃我不曾差人替您搬运货物啊?”
她这般戏谑,萧景辰倒也不曾真的生气,闻言只道:“未曾。”
赵凰歌弯唇一笑,又开始往自己身上揽功劳:“这几个人,就是偷东西的贼,我的人还没审呢,国师可要自己来?”
她这么大方,萧景辰却是摇头道:“劳烦公主。”
这就是让她审了。
赵凰歌笑了一下,继而将神色敛了,眉眼中皆是冷肃:“那就审吧,半个时辰,你们不成,本宫就自己来。”
这话一出,那人瞬间正色:“主子放心!”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萧景辰便见识了,她下属们的手段。
龙虎司内,刑罚不少,甚至那严酷的程度,堪比昭狱的某些刑讯。
萧景辰对此并不惊讶,可他惊讶的,却是赵凰歌的反应。
她太平静了。
哪怕那鲜血几乎就溅到了她的脚下,她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甚至在他看过来的时候,还能关切的问他:“国师可是不舒服,不如您先去旁边休息休息,待结果问出来,本宫着人给你送过去?”
她这般体贴,萧景辰却是微微抿唇。
他并不怕看到这些,只是有些怀疑。
眼前的姑娘,真的只有十五岁么?
分明是皇室里养出的一朵娇花,却能在面对这些血腥时,眼都不眨一下。
那一瞬间,萧景辰没来由的想起了皇帝的评价:“朕这个皇妹,不简单,国师莫要只看表象。”
当时皇帝的声音里,似乎还夹杂着无奈。
那时候萧景辰不觉得,可现在,他倒是有些懂了。
赵凰歌,她身上的谜团,随着与她接触的时日见长,非但没有被解开,反而越发的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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