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实在不该赵凰歌一个姑娘来说,因此她说完这话,饶是韶明王,也有一瞬间的脸色怪异。
但也不过一瞬,下一刻便听得他朗声笑道:“便是为了本王的然儿,我也是要多活几年的。”
他口中的然儿,大名叫赵瑾然,正是他的第八个女儿,去岁才出生,如今刚会走路。
说起来了孩子,韶明王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赵凰歌随着一笑,无意中瞧见赵崇晋,复又顿了一下。
这人虽在笑着,但不知怎的,她总瞧着有些违和。
不等她想清楚,便听得韶明王又笑着同她讲起了关于朔方城的事情。
他前来封地的时候,尚且年轻,其后虽然回去过,可每次都是匆匆忙忙,分明是故乡,反倒像是一个过客一般。
“当年皇兄走之前,本王曾去过上京,那时候你才五六岁,一转眼就是大姑娘了。”
韶明王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里越发添了些感叹:“原先总听人说,岁月催人老,本王还不肯服输。可现在想想,当真是光阴似箭不饶人。那时本王一腔热血,满以为此后还有机会,谁知最后一次去的时候,竟是为皇兄送葬……”
提及起了上京与先帝,韶明王的话明显便多了起来,可不知是不是他年岁大了,没说一会儿,便又眼圈红了起来。
他说到这儿,又有些想要落泪:“都说长兄如父,皇兄待本王着实没话说,本王这人混账惯了,唯有他纵容着。那时他一去,本王一时竟觉生无可恋,恨不能随他而去,都说苍天惜英雄,怎不疼惜些他?”
韶明王说起来先帝,赵凰歌才要劝慰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
这话,也说到了她的心里。
父皇死的时候,她虽然还小,记忆却是格外深刻的。自他去后,世上便再也少了那个疼爱自己的人。
如今听韶明王提及起来,小姑娘的鼻子一酸,难过的情绪蔓延开来,连带着笑容都有些勉强。
赵崇晋起先只当背景板,到了这会儿,见赵凰歌的脸色变了,方才开口打圆场:“父亲不必追念往昔,先帝乃是真龙天子,他凡尘历劫归天,乃是回归神位了。况且,他在天有灵,也是要保佑亲人的。再者公主如今来看您,也全了您想见至亲的愿望,这是好事儿啊。”
赵崇晋这话一出,韶明王也随着笑了笑。
他才感叹了一阵,这会儿听得赵崇晋这话,又见赵凰歌的脸色有些不大好,复又话锋一转,道:“老三说的不错,瞧我,当真是老糊涂了,与你说这些做什么,没得让你也跟着难受。”
他笑了笑,伸出手来擦了自己的眼泪,又道:“本王虽为你的叔父,这些年却也没见几次,如今正好,你既然来了就多住些时日,不必着急回去。永韶虽然不比上京,可也有诸多好玩的地方,与那边截然相反的风情。”
这话,他说的格外热情,赵凰歌自然应承下来。
见她答应,韶明王脸上的笑容便越发的情真意切起来,只道:“本王瞧着你,就想起皇兄来,不愧是他的女儿,言谈举止都最像他。”
赵凰歌眼中才起的笑容,便因着他这一句话,又有些僵住。
她弯了弯唇,只顿了一顿,就笑着回道:“皇叔父说的是,不过论起来最像父皇的,还是皇兄。父皇去的早,这些年我被皇兄养着,如今性子也随了他的。”
幸亏她是女子,若为男儿身,韶明王这话传出去,不知要被如何议论呢。
韶明王对她这话不置可否,只道:“本王当年倒是没少与当今圣上接触,他岁数大些,我出京的时候,他都懂事儿了。”
说到这儿,韶明王奇异的一笑,才缓缓道:“不及你啊。”
韶明王这话,成功的让赵凰歌变了脸色,只是才要开口辩驳,就听得外面传来脚步声。
旋即有女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王爷,妾身可以进来么?”
那声音格外的娇柔,如三月的春风一般,也让韶明王的笑都温柔了几分:“进来吧。”
话音未落,便见一个女子从外面走了进来,那女子生的温婉,眉眼里带着娇,身段纤细,如一朵盛放的花,带着我见犹怜的劲儿。
她手里提着一个小盒子,内中放着一碗汤药,进门后先将食盒放在桌案上,这才笑着行礼:“给王爷见礼。”
那女子行了礼,又见房中的两位,了然的笑道:“这便是河阳公主与国师吧?妾身有礼了。”
女子的声音里似是带了蜜,透着一股甜味儿,说话时先含了笑,叫人生不出厌恶来。
萧景辰颔首,赵凰歌则是看了一眼她,猜测着眼前人的身份。
瞧着年岁比她大不了多少,但梳着妇人的发饰,想也知道是韶明王的人。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韶明王笑着与她介绍:“这是本王的侍妾,金姨娘,也是然儿的生母。”
赵凰歌这才了然,原来这就是韶明王才纳进门没多久的小金氏,先前辛夷调查的时候,便说过她十分得宠,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她颔首示意,小金氏再次行礼,走过去柔声道:“王爷,您该喝药了。”
韶明王点头,赵凰歌见状,则是起身笑道:“皇叔父身体不适,且好生休养,本宫先去给皇婶请个安,回头再来看您。”
眼见得他们要走,韶明王宽厚一笑,又与她寒暄了几句,这才吩咐下人们送客。
赵崇晋走在最后,又听得韶明王嘱咐道:“替本王招待好客人,莫要怠慢了公主国师。”
赵崇晋轻声应了,目光在小金氏身上一转,复又收了回来。
他们出门时,还能听到那小金氏轻柔的声音,却是在撒娇:“王爷明知有客在,还让妾身过来,幸好妾身才梳妆了,不然岂不是要在客人面前丢了脸?”
而后,便是韶明王调侃的哄人:“鸢儿怎样都好看——”
赵凰歌微微拧眉,快步与萧景辰出了院落。
赵崇晋还有其他事情,待得出了院落之后,当先笑道:“公主与国师若有其他事情,可随时吩咐小厮,今日天色已晚,待明日一早,我再带诸位去朔方城游玩一番。”
赵凰歌含笑道谢,萧景辰则是颔首应声,赵崇晋温和的将人送到院门口,这才转身离开了。
他走之后,赵凰歌转身进门,回了主院之后,吩咐下人将房门合上,神情却是彻底的阴沉了下来。
见她这模样,萧景辰倒是知晓原委,只道:“公主不必介怀,清者自清。”
这话一出,赵凰歌却莫名觉得心中越发堵得慌了,因冷笑道:“我这个好叔父,还真是装的一手的好糊涂!”
方才他们前去见他,这人三推四阻,将话题转移了个遍儿,倒是把挑拨离间玩的炉火纯青。
先挑拨了萧景辰、又挑拨了她与皇帝,得亏今日前来的不是其他朝臣,否则换了旁人,难保不会多想。
可即便如此,也够给赵凰歌添堵了的。
她嗤了一声,复又看向萧景辰,道:“国师的人可有消息了?”
闻言,萧景辰摇了摇头,道:“不曾,来时已经联系过了,只四个字的回信——粉饰太平。”
想也知道,韶明王既然敢写折子诉苦,那必然是将这边表面上的一切都打理好了,再者知晓京中来人,他不可能毫无动作。
粉饰太平才是正常的,可是内里的污浊可以一时被掩盖,却不可能长久。
他们既然来了,总能扒开这光鲜的外表,拽出真相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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