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韶明王在二人身上转了一瞬,便明白过来:“大胆!你对公主做了什么?!”
李怀兴被水一呛,现下什么都说不出来,听得韶明王这话,抬起头来看向他,可惜有气无力的,那模样倒像是心虚似的。
韶明王见状,神情越发的冷凝,沉声道:“此子其心可诛,今日又是在本王的府上发生这样的事情,河阳,你放心,此事,本王必定给你一个公道!”
闻言,赵凰歌却是反问道:“皇叔打算怎么给本宫讨公道?总不能,杀了他吧?”
听得她话中带着的戾气,韶明王不知想到了什么,旋即接口道:“为何不可?这种孽障,直接打死,也算是为你报仇了!”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可惜赵凰歌还不打算替他背这个杀孽。
因此不等韶明王话音落下,赵凰歌先嗤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
她说到这儿,顿了顿,才继续道:“皇叔可不能偏心啊,本宫今日遭此奇耻大辱,不如将看到的人,都一起杀了吧?”
韶明王赶过来的时间不巧,他身后的那几个谋士都随着前来了。
而他们,都是韶明王的心腹。
这话一出,韶明王果然变了脸色。
偏生赵凰歌却不肯放过他,只问道:“怎么,皇叔是觉得,本宫这主意不成么?还是觉得,本宫的名节,没有这几个人的性命重要?”
她这话说的理直气壮,韶明王却是有些难以接口,好一会儿才道:“你说的不错,的确该如此,但……”
他话锋一转,又道:“本王自然是疼爱你的,不过你还是小姑娘,本王不能让你身上背负太多的罪孽,此事泄露出去,外人只会说你徒增杀业。这于你实在是不利。”
韶明王这话说的倒是替她着想,可惜那表情里到底泄露了几分真实情绪。
哪儿是心疼她呢,分明是心疼他的心腹罢了。
赵凰歌闻言,并未多言,只道:“皇叔这话倒也有道理,可这么不成,那么也不成,您到底想怎样呢?”
方才想要借机杀人,如今见自己的心腹被拉下水,便又改了主意,韶明王这态度前后差别太大,倒是不难让赵凰歌猜出他的想法。
韶明王见状,神情也有些不大好看,好一会儿才道:“他若是本王的儿子,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杀了便杀了,可他是李有仁的儿子,总兵府的人,本王便暂且将人关起来,一切等李有仁过来,再为你主持公道吧。”
他说到这儿,也不等赵凰歌再回答,便吩咐人去将总兵请过来。
赵凰歌见他这会儿倒是雷厉风行,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淡漠的反问:“昨日,皇叔不还说这偌大的韶明王府,乃是铁桶一片,让本宫不要怕么?今日就出这样的事儿,韶明王府果然厉害的很。”
昨夜韶明王出去之前,曾特意过来试探他,得了答案之后,还说了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话。
今日这事儿,着实打了韶明王的脸。
韶明王听出她话中的讥讽,一时有些呐呐,因道:“此事的确是本王的疏忽,谁知我引狼入室呢?不如你暂且回去休息,本王必然给你一个交代。”
他说的倒是诚恳,赵凰歌只淡淡道:“落水的又不是本宫,我休息做什么呢?本宫就在这儿,等着总兵来,看能给我一个什么解释。”
她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倒是让韶明王神情微动,顺势道:“如此,便回房中等着可好?”
赵凰歌点头应了,也不再多言,当先便带着人去了就近的主院。
……
闹了这么一出,戏台子自然是唱不下去了,管事早就让人将他们送了回去,现下这主院内安静的很。
因着赵凰歌的要求,李怀兴也被人带到了主院,他衣服都没有换,手里还攥着一块赵凰歌的袖子,这会儿冻得打哆嗦,不知是不是摄于韶明王的威严,现下半句话都没有开口说过,只是那眼神里,倒是能瞧出惊恐来。
像是吓坏了似的。
赵凰歌不发一言,韶明王又以不放心她的身体为由,让人去请大夫来。
闻言,赵凰歌眼神欠奉,余光若有似无的看了一眼李怀兴,方才道:“本宫确实受了点惊吓,叫大夫来给我看看也好。”
得了她这话,韶明王有了台阶,下人们便快步去了。
不想,先到来的却不是大夫。
而是总兵李有仁。
他进门后,先是扫了一眼房中的情形,直接便给赵凰歌跪了下来:“下官叩见公主,犬子酒后失德,只是这其中必有误会,还请公主明鉴!”
李有仁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不过走了这么一会儿,儿子就惹出来这样的祸事。
他进门先给赵凰歌请了罪,态度倒是诚恳的很。
奈何赵凰歌却对这人的言辞不置可否,只问道:“看来李大人懂得很啊,才刚来,就知道有误会了?”
赵凰歌言辞锋利,韶明王挑了挑眉,道:“李大人教子有方,倒是让本王开了眼。”
他们接连问责,李有仁心中起了些不好的预感,面上仍旧试图解释:“这,下官有罪,但犬子一向本分,并非那等不怀好意之人,今日……”
他一句话没有说完,便见赵凰歌骤然站了起来。
少女的眉眼里满是冷意,也让李有仁的话说不下去,下意识停住,再次与她请罪:“公主恕罪。”
赵凰歌睨着他,道:“今日之事,并非误会,而是阴谋。”
她一句话出,倒是让李有仁脸上的表情变了变,诧异问道:“公主这话,不知是什么意思?恕下官愚钝,还请公主告知。”
若是别的便罢了,可她一句阴谋,倒是话里有话了。
赵凰歌随手指了指一侧不说话的李怀兴,道:“李大人就不好奇,为何令子到现在都一言不发么?”
方才李有仁进门后,第一件事便是给赵凰歌请罪,还真没有注意到儿子的异常,这会儿赵凰歌一提醒,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是啊,要是以李怀兴的性格,怕是早就痛哭流涕的先告罪了,怎么这会儿,他一句话都没说呢?
见李有仁终于看向了自己,李怀兴的神情越发激动,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韶明王到了这会儿,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他眸光微沉,才想说什么,反倒被赵凰歌抢了先。
“因为,他说不出来啊。”
赵凰歌说到这儿,看着李怀兴,一字一顿道:“本宫略通医术,先前便瞧出他不大对劲儿,好像被人下了药,可惜还没等本宫瞧的明白,他便已经先发狂似的袭击本宫,失手落了水。”
这个版本,与方才她跟韶明王所说,截然不同。
韶明王当下便沉声问道:“公主方才为何没有说?”
闻言,赵凰歌却是微微勾唇,淡淡道:“因为,本宫受了惊吓,没想起来啊。”
他们这话说的微妙,李有仁哪儿还看不出来?当下便抢先道:“多谢公主告知,下官这就请大夫前来!”
“这倒不必。”
赵凰歌神情依旧冷,只道:“方才本宫便让人请了大夫,想必已经快到了。”
她话音未落,便见锦心快步走进,恭声道:“公主,大夫来了。”
赵凰歌抬手应声,就见那外面走进来一个老大夫。
韶明王在看到来人时,心头顿时涌上一个不好的预感。
这人他不认得。
可方才他吩咐下人去请的时候,请的分明是自己的心腹。
还有赵凰歌现在的态度,更让他有些不安,就像是……自己进了一个圈套。
不等他想明白,那大夫已然过来给李怀兴诊脉。
不过片刻,他便松开了手,在众人的注视下,斟酌着道:“这……这位公子服用了些药物,像是离魂散,只是这样霸道的药物,外用尚且危险,他怎么会内服呢?”
这话一出,韶明王当先喝道:“你可是诊清楚了?别是糊涂了吧?若是诊错了脉,本王可叫你迟不了兜着走!”
他隐隐有些不安,但事已至此,这还是在韶明王府发生的,他势必不能让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赵凰歌却拦了他的话,劝慰道:“皇叔为何要对这大夫这般凶?都说医者父母心,他怎会说出违心的话?况且,本宫略通医术,实不相瞒,我与他的结论是一样的。这离魂散霸道的很,李公子得多想不开,才会自己服下?”
赵凰歌反问了他,态度已然明显至极。
这是明晃晃的要帮着总兵说话了。
先前还心虚至极的总兵李有仁,现下却是气势多了几分,挥手让自己的人进来,道:“王爷,得罪了,只是我儿中了药,下官必须得查清楚来龙去脉,不能让我儿蒙受不白之冤,更不能让公主受了委屈。”
他话说的漂亮,内中意思却带着火药味儿。
至少韶明王在听到之后,顿时便喝问道:“怎么,李大人这是怀疑本王不成?”
“下官岂敢。只是这离魂散毒性霸道的很,更能迷惑人心智,若是严重了,怕是这辈子都废了。韶明王招待我们父子二人原是好意,承蒙公主赏光,能在一处吃饭,更是我李家三代积德。但如今出了这事儿,毁了我儿子倒还在其次,让公主受了委屈,岂不是让下官此生都难安么?”
他这一番话,越发将苗头指向了韶明王。
韶明王向来不是肯受气的人,这会儿听了,骤然冷声道:“那你就想栽赃本王?”
“王爷这话说的奇怪,怎么是栽赃呢?您这般说,别是心虚了吧?”
一个时辰之前,二人在宴会上,还是彼此留了分寸的,可这会儿,两个人倒是将那些虚与委蛇尽数抛掉,彻底的撕破了脸。
他二人你来我往,言语交锋中都带着尖锐的刺。
赵凰歌只听了几句,便先打断了他们。
“皇叔何必这般大动干戈,是非曲直,查一查今日府上在的人,不就清楚了么,何必在这里吵得不可开交,反倒是伤了和气。”
她脸上还带着笑,然而那表情里,只差写上四个字:不安好心。
韶明王才想说什么,又听得她继续道:“不过,想怎么查,要怎么做,还是皇叔你们说了算。本宫倒是不关心这些事情,但,出了这等事儿,本宫得要个公道。毕竟,我好歹也是个女儿家,闹成这个样子,再不给个说法儿,总不能让我含恨做了姑子去,对吧?”
她笑的毫无威慑力,然而那一双眸子却像是藏了刀子,让韶明王几乎呕出血来。
这分明就是在针对他!
反倒是李有仁,听得她这话之后,神情便有些意味深长了。
这位长公主,突然倒戈相向,又是想唱的哪一出?
赵凰歌懒得理会这二人的眉眼官司,她说完这话之后,见韶明王被自己噎得说不出话来,复又理了理衣袖,在看到那残缺的袖子时,微微拧眉,道:“本宫受了惊吓,这会儿有些累了,不如你们且先讨论着,待得有了结果,再告知本宫也不迟。”
她说到这儿,随意的看了一眼李有仁:“现下,本宫便先回去休息了。”
听得她这话,韶明王才想说什么,李有仁便先恭声道:“今日牵连到了公主,下官自知有罪,待得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必然过来给本宫磕头赔罪!”
他说的倒是很有诚意,赵凰歌只敷衍的点了点头,转身便走了。
待得她走之后,韶明王才回过神儿来,却是眯眼看向李有仁:“李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觉得我韶明王府不干净么?”
赵凰歌没在这儿,李有仁说话顾忌便瞬间少了许多。
这会儿,他只是冷声还击道:“是非曲直,王爷难道心里没数么?”
……
赵凰歌出门之后,桑枝与锦心便快步过来扶了她。
她一路走的快,待得回房之后,却是骤然吐了一口血来。
锦心才将门关好,一回头便吓了一跳,快步走过来,失声道:“公主这是怎么了?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眼见得她要出去,赵凰歌眼疾手快的拽住了她,虚弱道:“不用。”
她这话说的含糊,由着二人搀扶,坐回了椅子上,又拿杯子漱口,一连几次,方才长出了一口气。
嘴里铁锈的味道憋了许久,现下终于缓了一些。
锦心却被她这模样吓到,见状咬牙道:“您这样怎么行?奴婢还是请大夫去吧,要么,奴婢给国师传信?”
她有些慌乱,桑枝却先拽了她一把,压低声音道:“锦心姑娘不必着急,我通医术,是非关头,还是莫要惊动外人了。您替我打盆水来就成,主子这里有我呢。”
桑枝神情里满是坚定,也让锦心缓和了几分,斟酌着问道:“当真可以?”
她说这话时,又下意识看向赵凰歌。
赵凰歌脸色瞧着倒是正常,只是地上那殷红的血瞧着着实有些吓人,她心中不安,但见赵凰歌冲着自己摆手示意,只能行礼道:“那奴婢先去打水。”
待得锦心下去后,桑枝这才走过去,替赵凰歌捏着手臂上的穴位。
她说通医术,倒不是完全胡说,的确懂一些的。
“主子,您这又是何必呢?”
锦心不清楚,她却是心知肚明,赵凰歌之所以吐血,是因为吸入了离魂散之后强撑着,自己憋的。
至于另外一个吸了离魂散的人,现下就在主院里放着呢。
赵凰歌没事儿,是因为她提前吃了点压制的药,现下吐出血是好现象,说明她没事儿。
但即便如此,桑枝也替她有些不值。
那李怀兴是个什么玩意儿,也值得赵凰歌这般?
听得桑枝的话,赵凰歌却是轻笑了一声,道:“这有什么不值得?本宫想做便做了。”
见状,桑枝不由得再次叹了口气。
自家主子倒是看得开,可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
方才的事儿,皆是赵凰歌的自导自演。
那离魂散根本就不是韶明王府的人动的手脚,那药是她自己下给李怀兴的,为的就是闹这一出。
如今赵凰歌的目的已经达到,韶明王府跟总兵李怀仁撕破了脸,再无和解的可能。
而因着牵扯进来了赵凰歌,这事儿更不可能善罢甘休。
但桑枝就是觉得不值。
这群人,他们也配?
见她这模样,赵凰歌越发笑了起来,淡淡道:“韶明王想拿我当棋子,可惜被我先下了手,现在我拿他当了棋子。你觉得不值,本宫倒是觉得很值得。”
她说到这儿,又看了一眼桑枝,问道:“辛夷回来了么?”
闻言,桑枝这才缓和了一下情绪,恭声回禀道:“回主子,已经回来了,现下就在外面候着呢,奴婢让他进来吧?”
得了赵凰歌的应允,桑枝出门请人,旋即便见辛夷走了进来。
“给主子请安。”
见他前来,赵凰歌一面用帕子擦嘴,一面问道:“都布置的怎么样了?”
辛夷瞧见房中的鲜血,先是瞳孔一缩,没有回话,只是问道:“主子,谁伤的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