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漪婚后要随夫离京?
春瑛眨眨眼。有些不解:“这也没什么,顾家本就是在外省任职的,被放外任,不是很正常么?表小姐离了侯府,咱们原也没打算能常常见到她呀?”
十儿怔了怔,平静下来:“说得也是……可我原以为……她还会回来看望老太太的,到时候……忽然说要走,我心里总觉得不得劲儿……”
春瑛有些明白她的心情,虽然跟霍漪感情一般,但好歹在一个院子里朝夕相对了三年半,多少也有点感情,而且古代比不得现代交通方便,当初顾家老爷放了外任,便和老朋友霍老爷断了联系,连通信都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霍漪这一走,不知要多少年才会回来,侯府的主人们是她正经亲戚,还能派人送个信什么的,她们这些小丫头,却是休想跟她联系上。也许等下次再见时。双方都已经有了儿女,就象自家老娘和已故的姑太太、青姨娘那样,隔了二十年才能见上一面。
春瑛笑着拍了拍十儿的肩膀:“舍不得么?我也有点舍不得,想开点吧,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侯府是她舅家,她总会回来探亲的。”十儿点点头,但神情还是有些闷闷的,春瑛便说笑道:“奇了怪了,我记得你先前不大待见表小姐,私下没少跟我抱怨,怎么忽然依依不舍起来?难不成是看在那对镯子的份上?”
十儿啐了她一口:“去!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有那么势利眼么?!”说着也笑了,无意中瞥见院中有个陌生的青年男子正望过来,吓了一跳,忙低下头,小声问春瑛:“那人是谁?”
春瑛答道:“是我家一个朋友,你怕什么?他人很好的,你叫他胡二哥就行。”十儿还是很拘谨,反倒是胡飞落落大方:“是十儿姑娘么?常听得小春妹子提起你,你唤我胡二哥便成,我跟路叔路婶都是极熟的。”
十儿不好意思地笑笑,见胡飞态度坦然,略一犹豫,便大方地道了个万福,然后小声问春瑛:“他是什么人呀?”
这个问题说来就话长了,当中还牵涉到一些颇为复杂的问题,春瑛有些踌躇。便关上院门,拉着十儿回了自己房间。
一进门,十儿便松了口气,笑嘻嘻地拉着春瑛道:“方才那人长得挺俊的呀,可惜太黑了,瞧着穿衣打扮,不像是外头的寻常老百姓,但那气派也不像是仆役一流,你快老实交待,你是在哪里认识这么个人的?!”
春瑛甩开她的手,没好气地道:“你说话的语气真古怪,他不过是我们家认得的一个熟人,就象哥哥似的,原也平常,你犯得着特地问我么?”
“我可不觉得平常,方才我们走进来时,他眼睛就一直在你身上,哪里象是个哥哥的模样?”十儿想了想,掩嘴笑道,“我明白了,你家姐夫长得也黑。你爹和你叔叔,还有你家小虎,都不是白面皮,这一位莫非……是你爹给你找的女婿?”
春瑛差点没呛着:“你胡说什么呢?!”咬牙抄起枕头就丢过去,十儿稳稳抱住,便伏在床上大笑。
路妈妈拿着一壶茶和两只杯子进来,见状有些奇怪:“这是怎么了?我在外头都听到笑声了。”春瑛接过茶,狠狠瞪了十儿一眼:“娘别理她,她正发疯呢!”十儿笑着爬起来,向路妈妈问好,便朝春瑛眨眨眼:“我哪里有发疯?我不过是眼神比别人好罢了。”春瑛眦牙做了个鬼脸,随手倒了杯茶给她。路妈妈只觉得莫名奇妙,随意寒暄几句,便出去了。
春瑛睨着十儿,决定要把话题扯开:“你在浣花轩当了几天差,觉得如何?日子过得还好吧?”
十儿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笑道:“还行,我原是做惯了的,就是房间换了,立夏知道我跟紫藤夏荷处得好,便让我跟紫藤住一屋,让我分管三少爷的衣服鞋袜,特地安排了夏荷给我打下手。”顿了顿,挨近了春瑛小声道:“我跟你说,相处了几日,我觉得立夏这丫头还好,虽然有些心计,却不是个捧高踩低的。浣花轩里新来的丫头,有几个长得好的。她从不欺负,对胭脂也一向客客气气的,不论人前人后,都带着几分恭敬,只是不合规矩时,才说几句。我先前还以为她只比曼如强一点,其实是一样的货色,现在看来,倒觉得她比曼如强多了!”
春瑛闻言有些担心:“你可别因为她待你客气,就失了警惕心。从前曼如待人也一样和善,只是日久见人心,慢慢露出马脚了而已。”
“放心吧!我岂是那等不济事的?我只说立夏表面功夫做得好,她的手段却是瞒不住我的。浣花轩的人事、银两都是她在管。胭脂不中用,除了一张脸好看,就只能每天摆摆小姐架子,同样是一等,其实大权都在立夏手上。我看三少爷也是信立夏多些,虽然他曾经提过,过些日子就给胭脂开脸,但正经差事,他还是只交给立夏去办。我冷眼看着,立夏未必没有痴心妄想,只是做得不明显。将来就算不成事,也能混个管家娘子当当。你说,她是不是比曼如要聪明多了?”
果然要聪明多了,春瑛回忆起那个长相清秀的丫头,暗暗叹息:有那样的心计,能在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里得到三少爷的信任,还把浣花轩给控制住了,为什么还要抱着攀高枝的想法呢?三少爷对于能干的丫头,一向是重视的,但那不代表他会把这样的人纳为通房,妾嘛。还是以美色为上呀……
十儿还在那里叹气:“我看我还是学露儿姐姐那样好了,若不是梅香姐姐推荐,露儿姐姐也不会升一等,她就是胜在老实本分!三少爷身边的人精何其多?!稍稍出挑一点,就算没私心,也会被人盯上,倒不如老老实实做两年活,求了恩典放出去好了。我这几年也攒了些钱,还有表小姐赏的东西,做嫁妆是足够了。”小脸红了红,低头玩着手指头,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听我一个叔叔说,表小姐家里……家产好像都被太太昧下了,你知道这是真的么?”
春瑛眨眨眼:“这是怎么说的?表小姐走时不是带了很多东西?霍家房子产业也在呀?”
“我也觉得奇怪呢,可是我那叔叔说,是太太手下一个管事喝醉了说出来的,有八成真!”十儿压低了声音,“三少爷有些差事原本只交给平安做,如今平安受了伤,在家养着,三少爷又不知为何不肯叫其他管事去办,就挑中了我两个堂叔,也不知道在外头办什么差事,但有时候要跟太太的人打交道。我叔叔起初不信,悄悄去查了,才知道当初表小姐进府时,曾将家里的几处产业交给侯爷太太照料,侯爷不理内务,都是太太在管,开始时还按季交点银子回来,到了第二年就时不时断了进上的钱,从去年开始,便索性没了消息。据说原本管那些铺子的人都被打发了,其中有两家铺子已经悄悄转了手,事实上是太太的陪房出面接下的,卖价只有市价的三成!”
这也太猖狂了吧?春瑛实在不敢相信,霍漪那样精明警惕。会让人这么明目张胆地占便宜?!
“我原也不信,可我叔叔说得清清楚楚,连账本都看过了!他还说,那人曾的到,当初把卖店的银子送到表小姐手上时,表小姐一句话都没问过!”十儿百思不得其解,“我想不明白,若太太想要表小姐的家产,那她为什么还要反对表小姐当三少奶奶?那不是太不厚道了吗?若表小姐的家产都被太太吞了去,那平时她用的那些好东西又是从哪里来的?霍家蔡总管可是时不时送贵重药材进来孝敬的,还有表小姐赏我们的金银首饰,做衣服用的好料子……我们是近身侍候的,那些东西,哪些是宫里赏下来的,哪些是老太太送的,哪些是霍家二太太送的,哪些是原本就有的,哪些是蔡总管新置办的,都一清二楚。表小姐哪里象是个缺银子的?难道我二叔被人诓了去?”
春瑛想了想,心里有数了:“我听别人说过,霍家原本有个船队,象侯府一样,也是走南洋的,很赚钱,后来献给了朝廷,但还能分一份银子,大约是从那里来?不过我还是觉得,表小姐那样的性子,不可能任人算计了去,想来当中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顿了顿,笑道:“算了,这种事跟我们没关系,表小姐自己都没吭声,咱们何必多管闲事?再说,你叔叔都知道了,三少爷自然也会知道,你如今是他的丫头,他不说话,你就干脆当不知道吧!”
十儿挑挑眉,笑着点头。
虽然春瑛嘴上这么说,但晚上睡觉前想起,心里还是会犯嘀咕的。霍漪是个对身边的丫环都时时提防的人,怎会不对太太安氏的行为起疑呢?联想到自己无意听到的她与青姨娘及大少奶奶荆氏的几次对话,春瑛开始觉得,那几家铺子,大概只是霍家抛出的饵吧?
不过这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是个等待放奴文书的小丫头罢了。
春瑛心里小乐了一下,便安心睡下了。
第二日,天气晴朗,春瑛见家人相继离开,便在心里犹豫了半日,终于鼓足勇气,出门走到周念的院门口,徘徊不定,不知是否上前敲门。
她很久没见周念了,上回把霍漪借到的书全部还回去时,他正好不在,之后她又一直在忙,没有再去外书房。本来说好的请托,忽然发生了变化,春瑛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不知该如何跟他说。
“姐姐?”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春瑛吓了一跳,回过头,发现是三少爷身边的点染和周念身边的小遥,她有些不自在地打了声招呼:“你们怎么凑到一块儿了?”
“周爷叫我回来拿些东西。”小遥眨眨眼,开门进去了,点染上下打量春瑛几眼,问:“我听说姐姐要出府了?怎么会这样突然?三少爷前儿知道后,还在生闷气呢,说是早就安排好姐姐的前程,却生生被打乱了盘算!”
春瑛愣了愣,干笑几声:“是……是吗?”
点染扯了扯嘴角:“姐姐事先怎么也不跟三少爷说一声?你别怪我多嘴,我觉着姐姐有些糊涂了,三少爷安排的是什么,姐姐心里也有数,那可是再好不过的大好事了,姐姐是祖坟上冒青烟了,才有这样的体面!可你偏偏……”他撇撇嘴,带着几分试探,看了春瑛一眼:“不如……姐姐还是向主子们求求恩典,仍旧留在府里侍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