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风灵并非均匀分布,而是以此处‘旋涡’为核心,通过这三道‘翅脉’放大并定向……”
“‘掠空’效果依托于这个叠加了三层的‘轻身’符印组,但必须配合外层这个‘破风’结构才能减少阻力……”
时间一点点过去。
苏夜额头渐渐见汗,阴神这般细致入微地剖析一张四品符篆,消耗颇巨。
但他眼中却光芒愈盛。
待到心中大致有谱,他睁开眼,目光落在那张特制符纸上。
提起符笔,蘸取另一种更加珍贵、泛着淡金青色的“空青砂”,开始尝试摹画。
第一笔落下,符纸上的灵光便是一阵紊乱,随即“噗”一声轻响。
整张价值不菲的特制符纸连同上面的灵砂,化为一小撮灰烬。
绘制失败了。
苏夜眉头都没皱一下,清理灰烬,换纸,再画。
他早就已经非常清楚。
青鸾掠影可是四品符篆,他根本就没有学习过。
想要模仿当然没有那么简单。
就算他掌握了通天箓,也不是什么都行。
不过他没有任何气馁,略微调整了一下心态,反思绘制过程之中出现的差错。
又开始继续模仿起来。
第二次,在勾勒到第七个节点时,真元输送出现细微波动,符纹冲突,再次失败。
第三次,第十二个节点……
第四次……
昂贵的特制符纸和珍稀的空青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
当第七次失败,又一堆灰烬出现在面前时,苏夜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几分,呼吸也有些粗重。
这些材料,可都是钱!是资源!
就算有赵山河留下的老底支撑,也经不起这般挥霍!
一股烦躁之意涌上心头,气血随之微澜。
他目光扫过旁边装着清心符的小盒,犹豫了一瞬,还是一咬牙,从中抽出了一张刚刚绘制成功的六品清心符。
这原本是准备留着自用或出售的。
嗤!
清心符无火自燃,化作一团柔和的淡青色光雾,将他笼罩。
清凉宁静的气息渗入四肢百骸,抚平了躁动的气血,也让他焦灼的心绪迅速冷却下来。
“冷静……材料已经消耗了,心疼无用。关键在于找到错处。”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将刚才几次失败的过程在脑海中细细复盘。
对照着《通天箓》解析出的符篆结构,一点一点寻找问题所在。
“是了……第三个与第九个节点的灵力衔接,我用了常规的‘迂回’,但原符用的是‘共振叠加’。”
“虽然更险,但能减少损耗,提升瞬时爆发速度……还有这里,真元注入的强度变化,不是阶梯式,应该是脉冲式”
“配合风灵流转的天然频率……”
调息片刻,心彻底静如止水。
苏夜再次拿起符笔,蘸上空青砂。
笔落,如风拂柳,灵动而精准。
真元灌注,时疾时徐,时强时弱,完全依照解析出的最佳路径与节奏。
符纸上,淡金青色的线条如同具有生命般自行延伸、交织、嵌套,
逐渐构成一幅与那四品青鸾掠影符同样的复杂图案。
当最后一笔落下,符纸骤然青光大放!
一声清越如凤鸣的轻音响彻静室!
符纸无风自动,表面流光溢彩,中央一道清晰的青色鸾鸟虚影一闪而逝。
五品“青鸾掠影符”,成!
虽然不是原版的四品,但威能也绝对远超寻常五品疾行符篆!
苏夜握着这张尚带余温、灵韵盎然的符篆,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澎湃风灵之力,
脸上终于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激动笑容。
“成了!保命的手段,又多了一张底牌!”
趁热打铁,他又尝试绘制了几种自己已经掌握符纹结构的金剑符、土甲符等等符篆。
材料继续消耗,成功与失败交织。
最终,面前多了好几张成功的五品金剑符。
防御、攻击、辅助的都有。
算下来,成功的这几张符篆,任何一张拿出去售卖,价值都远超消耗掉的所有材料总价。
符文师,果然是个烧钱,但一旦成功就更赚钱的行当。
就在他整理着今天的成果。
盘算着哪些自用、哪些可以找机会出手换取更多资源时。
“大人!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刘正雄急促中带着慌乱的声音,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猛地打破了静室的宁静,在门外响起。
苏夜放下手中刚刚绘制成功、灵光未敛的土甲符,眉头微蹙。
扬声道:
“进来。慌慌张张,何事?”
刘正雄推门而入,脸色无比慌张,尤朗跟在他身后,神色比平日更加沉凝。
“大人,出事了!”刘正雄语速很快。
“今日我们不是去处理东街那桩偷鸡的破事么?”
“顺着线索,找到了那个惯偷‘瘦猴’常去的窝点,本想抓他回来问话。”
“结果……人已经死在里面了,脖子上挨了一刀,干净利落。”
苏夜眼神一凝:
“命案?然后呢?”
尤朗接过话头,声音平稳但内容惊心:
“属下查验现场,发现他怀中财物未被取走,不像劫杀。”
“倒像是在他刚刚得手、回到窝点后,被人灭口。”
“属下根据现场留下的一点不明显的痕迹追查,发现行凶者并未回城,而是径直出了京城。”
“属下觉得蹊跷,便与刘典史商议,便继续搜寻。”
刘正雄插话,带着压抑的兴奋和后怕:
“我们一路跟出城三十多里,进了北面的黑风坳。那地方偏僻,附近只有两个小村子。”
“可我们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发现了有人长期居住的痕迹!”
“搭的窝棚很粗糙,但用的材料和处理方式……看着别扭。不像是咱们中原人习惯的弄法。”
“哦?”苏夜目光锐利起来,“具体有何不同?”
尤朗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纸小心包裹的物件打开。
里面是一个扁平的皮质囊袋,做工粗糙,表面油腻,散发着一种浓烈而特殊的酸膻气味。
囊袋口用某种兽筋粗糙地扎着。
“这是在窝棚角落发现的,里面残留着一些浑浊发白的液体,气味刺鼻。”
尤朗将皮囊递近些。
“属下在边关从军时,接触过草原部落。此物……很像他们用来装‘忽迷思’的皮囊。”
“忽迷思?”刘正雄疑惑。
“就是马奶酒。”
苏夜好歹也是正经跟着赵山河的人,还曾经和草原人拼命厮杀过。
对这种东西并不陌生。
当初,他为了救赵月瑶,可是杀过好几个草原人,杀人搜尸之时,也曾发现过类似的东西。
说实话,马奶酒的味道可能有些奇怪,很多人都喝不习惯。
但在荒郊野外吃饭都成问题的时候,这东西非常时候补充营养,临时冲击。
那几天,苏夜和赵月瑶都曾喝过一些。
对这种味道无比熟悉。
他拿起那个皮囊仔细闻了闻,更加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酸烈冲鼻,略带腥膻,确实是草原人常饮的马奶酒味道。”
“此物中原人极少饮用,更不会特意用这种鞣制手法粗糙的皮囊携带。”
刘正雄眼睛亮了:
“大人!草原商队进城做生意不奇怪,可好端端的,躲在城外几十里的荒山野岭干什么?”
“京城繁华,就算没钱,在城里讨饭也比钻山沟强啊!”
“这里面肯定有鬼!说不定就是上次那个巴图一样的探子!咱们要是能逮住……”
尤朗虽然没说话,但眼神中也流露出类似的意味。
破获草原谍探,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苏夜看着两人脸上压不住的激动和跃跃欲试,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没什么温度。
“好啊,”他点点头,语气平淡,“那你们去吧。现在就去,带上你们觉得可靠的人手,进山搜捕。功劳是你们的。”
刘正雄和尤朗脸上的激动瞬间僵住。
刘正雄干笑一声:
“大、大人……您说笑了。就我们俩……带那几个兄弟,进山抓可能存在的草原探子?这……这怕是……”
“怕是什么?”苏夜打断他,笑容敛去,“怕实力不济,反被人家宰了?怕不是对手,去了就是送死?”
刘正雄和尤朗面露尴尬,低下头。
苏夜毫不客气的训斥了起来:
“看来你们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有些功劳,咱们有本事,可以去争一争。”
“比如王屠户,比如春宵阁。”
“但有些功劳,明知烫手,明知超出了咱们的能力和职权范围,还硬着头皮往上冲,那不是勇敢,是愚蠢,是找死!”
他顿了顿,看着两人:
“别忘了,咱们是南城治安司。”
“职责是整肃南城治安,管的只是南城这一亩三分地上的不法事。”
“草原谍探,牵扯两国,干系重大,那是兵部、刑部、乃至京城治安司总部该去头疼的事!不是咱们该碰,也碰不起的!”
刘正雄有些不甘心:
“大人,那……那咱们就眼睁睁看着不管?线索可是咱们发现的!”
“不管?”苏夜摇头,“当然要管。”
“只不过,管的方式不是自己去抓人。”
“这份线索,本身也是一份功劳,虽然小,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让该管的人去管,咱们把线索递上去,既尽了责,又不越权,还能落点好处,至少混个脸熟。何乐不为?”
他不再多言,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
“此事你们暂且保密,约束下面的人,不得外传。我出去一趟。”
“大人您去哪?”刘正雄问。
“刑部。”苏夜吐出两个字,径直出了门。
……
刑部左侍郎王焕之的府邸在城东,不算最顶尖的权贵区域。
但也透着股沉稳的官家气派。
苏夜递上拜帖和赵山河留给他的一枚旧信物,言明是故人之徒求见。
在门房等了约莫一炷香,才被引到一处偏厅。
管家客气地请他就座,奉上茶,便退了出去,留他一人。
茶是普通的雨前,尚可入口。
苏夜也不急,慢慢喝着。
一杯,两杯,三杯。
壶里的水添了又添,茶味早已淡如白水。
足足等了近一个时辰,门外才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一个身穿常服中年男子才终于迈步进来,脸上带着温和笑容,未语先笑:
“哎呀呀,让苏贤侄久等了,实在抱歉!部里杂务缠身,刚刚脱开,怠慢了,怠慢了!”
正是刑部左侍郎,王焕之。
他走到主位坐下,目光快速而仔细地打量了苏夜一番,随后才终于开口。
“早就听闻赵大人的高足英武不凡,在东州便屡立奇功,如今更是得陛下赏识,主持南城治安,整肃地方,颇有建树!”
“老夫一直想找机会见见贤侄,当面道贺,奈何俗务繁忙,总不得空。”
“没想到今日贤侄亲自登门,真是让老夫这寒舍蓬荜生辉啊!”
“只是……贤侄如今也是官身,事务想必同样繁忙,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若有用得着老夫的地方,尽管开口,只要不违背朝廷法度,老夫定当尽力。”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很热情,话里话外也透着明显的疏离和公事公办的意味。
意思很明白。
套交情可以,帮忙要看情况,而且别指望他为苏夜冒险。
苏夜早就得到了赵山河的提醒,自然也知道这个家伙是什么样的人。
从一开始也没有指望对方。
否则的话,他在京城这段时间遇到了那么多困难,早就来求助帮忙了。
一直不来,不就是因为这家伙不可靠吗?
但,双方之间毕竟还有些关系,这就是可以利用的地方。
更何况,苏夜本来就是为了利用对方。
他放下茶杯,脸上也堆起笑容。
“王大人言重了,该是下官早早来拜见大人才是。”
“家师离京前,特意叮嘱下官,说王大人是他旧识,为人最是公正明理,念旧情。”
“若下官在京城遇到难处,可来寻大人请教。”
“家师还说,大人欠他的那点旧账,早就清了,让下官莫要挟恩图报。”
他顿了顿,看着王焕之微微闪烁的眼神,继续道:
“不过,家师也说,王大人是信人,是长辈。”
“下官初次为官,许多事不懂,心里忐忑。”
“家师既然这么说了,下官自然信得过大人,将大人视作可以倚靠的长辈。”
“今日前来,一是拜见,二也确实有事,心中惶惑,想请大人……指点迷津。”
王焕之听了苏夜那番滴水不漏的“请教”之言,脸上的笑容先是微微一滞。
随即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
“贤侄……”他拖长了语调,重新打量苏夜,眼底掠过一丝玩味,“比老夫想象中……更有意思。”
这段时间,苏夜这个名字在京城官场底层和市井间流传。
他自然也听说过。
依据那些传言勾勒出的形象,本应是个手段酷烈、行事果决甚至有些鲁莽的年轻悍吏。
没想到。
真人坐在面前,说起这番漂亮圆滑的场面话,竟是信手拈来,眼都不眨。
“有点意思。”王焕之心念电转。
若真是个只知猛冲猛打的傻子,他随便给点好处打发掉,也算还了赵山河那点旧情,免得日后被蠢货牵连。
可眼前这人,不仅不傻,反而精明得很。
能在短时间内于南城打开局面,搞出那么大动静,还入了陛下的眼……
无论陛下是真心赏识还是别有用途,能被陛下“用”。
本身就证明了其价值。
一个有潜力、有手腕、眼下正得势的聪明人……值得多花点心思。
他忽然抬手,对侍立一旁的管家淡淡道:
“换茶。”
管家听到这话,脸上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愕。
他深知自家老爷的规矩。
寻常客套,就用方才那等雨前茶。
唯有被视为值得结交或需慎重对待的客人,才会换上库中那几样珍藏。
老爷此刻要换的,虽非最顶尖之物,却也足以招待朝中同等品级的官员了。
管家不敢多问,躬身应道:
“是。”
迅速退下更换。
苏夜将管家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也浮现出一丝了然的笑意。
同样端起那杯早已无味的茶水,轻轻啜饮,仿佛品鉴佳酿。
新茶很快奉上,汤色澄亮,香气清幽持久。
两人心照不宣地撇开先前话题,就着这杯好茶,又闲谈了几句京中风物、南城近况。
气氛看似融洽了不少。
见时机差不多。
苏夜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做出略显神秘和谨慎的姿态,低声道:
“王大人,不知您这府邸之内……是否清净?”
“下官有些东西,想请大人过目。”
王焕之捋了捋胡须,并未立刻屏退左右,而是带着几分审视和试探,笑道:
“贤侄何必如此谨慎?到底何事,不妨先透个风?”
苏夜迎着王焕之的目光,缓缓吐出两个字:
“草原。”
王焕之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瞳孔微微一缩。
他不再犹豫,立刻对管家挥了挥手:
“都下去,守在外面,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管家带着所有侍从悄然退出,并轻轻带上了偏厅的门。
室内只剩下两人。
苏夜这才从怀中取出那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粗糙皮囊。
打开后,那股特有的酸膻气味隐隐散出。
他将皮囊轻轻推到王焕之面前的桌案上。
王焕之仔细看了看皮囊的形制、鞣制工艺,又凑近嗅了嗅残留的气味,眉头紧锁:
“此物……确是草原盛装‘忽迷思’的皮囊。”
“老夫也曾在互市和入京的草原商队处见过。贤侄,你拿出此物,意欲何为?”
“回大人,”苏夜声音平稳,将发现此物的经过简略叙述一遍。
“……下官手下之人循迹追至黑风坳,发现了长期有人匿居的窝棚,此物便是在其中找到。”
“下官愚见,若只是寻常草原商旅或浪人,绝无理由躲藏在离京城仅数十里的荒僻山坳之中。”
“此事恐非寻常,干系可能甚大。”
“下官职微言轻,又恐打草惊蛇,思来想去,唯有王大人您执掌刑律,威望素著,且与家师有旧,下官信得过,这才第一时间冒昧前来禀报。”
王焕之听着,脸色越来越沉。
他当然听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草原人、京城数十里外、长期潜伏、目的不明。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足以让他背脊生出一层寒意。
“有多少人?”王焕之的声音也压低下来,带着急促。
苏夜摇头,坦诚道:
“下官发现此物后,唯恐对方察觉,未敢深入探查,即刻便来寻大人了。”
“具体人数、目的,一概不知。正因未知,才更显蹊跷。”
王焕之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心中迅速盘算。
规模不明,但哪怕只有十数人,在京城近畿潜伏。
若怀歹意,无论是制造骚乱、刺探情报还是进行破坏,都后患无穷。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背后是否牵扯更大图谋?
此事可大可小。
但只要涉及“草原谍探”、“潜伏京畿”,一经查实,便是泼天大功!
当然,风险也同样巨大。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直视苏夜:
“苏贤侄,你今日将此线索告知老夫,究竟是何用意?直言无妨。”
苏夜迎着他的目光,脸上露出几分讨教和期盼的笑容:
“大人明鉴,下官能有何用意?”
“只是觉得此事重大,非下官所能处置。大人乃刑部堂官,国之栋梁,正是处理此等要务的不二人选。”
“家师常教导,有功当报于朝廷,有疑难当请教贤长。”
“下官便将这线索呈与大人,若大人据此有所建树,自是朝廷之福,大人之功。”
“至于下官……若大人觉得下官,略有些苦劳,随手赏赐些小辈可用之物,下官自然感激不尽,铭记大人提携之恩。”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功劳送你,换点实惠。
王焕之听完,反而笑了,这次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实。
不怕你有所求,就怕你无所图。
有所求,便是交易,反而让人安心。
无所图,那才需要警惕背后是否藏着更大的算计。
“好,好。”王焕之点了点头,语气变得和煦。
“贤侄不愧是赵老哥的弟子,懂事,明理。”
“你放心,你是赵大人的弟子,便如同我的子侄晚辈。”
“这份心意,老夫领了。你初入京城为官,诸多不易,老夫身为长辈,自然要照拂一二。”
他沉吟片刻,道:
“你此番发现线索,及时上报,确是有功。”
“老夫便以私人名义,赠你些京城用得着的物件,也算全了今日你我这番叙谈之情。”
“回头便让人送到你府上。”
所谓“私人名义”、“用得着的物件”,
自然是价值不菲且对苏夜当前处境有益的好处,可能是金银,也可能是人情或某些渠道。
双方心照不宣,这是一场彼此满意的交换。
“多谢大人厚爱!”苏夜起身,恭敬行礼,脸上适当地露出感激之色。
“贤侄客气了。”王焕之也起身,亲自将苏夜送至偏厅门口。
吩咐管家好生送客,礼数周到。
看着苏夜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王焕之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恢复了平日的沉肃。
管家轻声询问:
“老爷,您真信那苏夜所言?那皮囊……”
王焕之望着门外暮色,缓缓道:
“信或不信,并不重要。”
“东西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他故弄玄虚,甚至是从别处弄来的。”
“假的,无非是老夫破费些财物,打发了这个精明的年轻人,也算给了赵山河面子。但……”
他话锋一转,眼神锐利起来:
“万一是真的呢?”
“草原探子潜伏京畿数十里……这份可能的功劳,有多大,你该清楚。”
“我用那点‘赏赐’,换一个可能抓住这天大功劳的机会,无论如何,都值了。”
他转身,语气果断地下令:
“立刻安排人黑风坳暗中详查!”
“记住,只要探查,绝不打草惊蛇。我要知道,那里到底藏着什么!”
……
苏夜离开王焕之府邸时,天色已近黄昏。
他没有直接回南城治安司,而是脚步一转,又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京城治安司总部,在皇城根下的一片肃穆建筑群中,不如六部衙门显赫,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悸的森严气息。
苏夜这次得到的东西那么特殊,他自然不会只卖给王焕之一家!
而且,他所在的南城治安司也是归属于京城治安司总部麾下。
于情于理,都该把这份情报上交给自己上司。
王焕之那个家伙不可靠。
万一等哪天直接把苏夜给卖了,说出那份情报是他给的。
京城治安司总部的人肯定会问。
苏夜身为治安司的一员,而还是主管南城的副指挥使。
你得到了情报不按层级上报,反而给了其他部门的官员,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
如果真的有人以这件事情做文章,直接定他个僭越职权的罪过,都够他喝一壶的。
其他事情,皇帝陛下还能偏袒一二。
但这种涉及到官场根本的问题,就算是对方也不可能偏袒苏夜。
苏夜自然不会留下那么大的隐患。
只不过,京城治安司总部的门不太好进。
苏夜来到门口,主动出示了腰牌。
守门的将士还是一遍又一遍的问他的来意,重复确认他的身份。
好像就是在故意刁难他一样。
进门之后的等待更冷淡。
没有茶,甚至都没有让他直接进入大堂,只能在外面站着。
苏夜冷冷一笑。
如果他今天来不是有特殊目的,就这种情况,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足足等了近两个时辰。
是就在坊市即将关闭的鼓声隐隐传来时。
一名捕快才终于走出来,对苏夜生硬道:
“你就是苏副指挥使?走吧,苏大人有请。跟我来。”
穿过几重门岗和曲折的回廊,来到一间陈设极为简单的值房。
房中几乎没有什么装饰,只有一张巨大的案几,上面堆满了卷宗和地图,墙壁上悬挂着大你疆域图和京城地图。
那男子,正是京城治安司总部指挥使韩肃。
此人明明已经听到苏夜进来了,可是并没有理他,依旧看着地图,随口说了句:
“南城治安司苏夜?你递上来的公文我看了。”
“你知道京城治安司总部每天会收到多少类似的‘可疑线索’吗?十之八九是捕风捉影,或是庸人自扰。”
苏夜并不意外对方的态度。
京城治安司总部专司稽查侦谍、刺探情报,直接对皇帝负责,权力极大,眼高于顶。
自己贸然递上这么一份没头没尾的线索。
对方当然不会相信。
尤其是,这位韩大人的立场也颇为微妙。
说不定就与苏夜得罪的某方势力有些关联,更不会给他好脸色。
苏夜可是带着重要任务来的,当然不会就那么简简单单的离开。
他立即回应道:
“正因兹事体大,且线索模糊,下官才不敢擅专,更不敢在无确凿证据时惊动地方或有司,以免打草惊蛇。”
“思来想去,唯有京城治安司总部专司此类隐忧,或能辨明真伪,防患于未然。”
“至于线索是否捕风捉影……下官以为,韩大人看过此物,或可自有判断。”
说着,他再次取出了那个皮囊,这次直接上前两步,放在了韩肃身后的案几边缘。
韩肃终于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先落在苏夜脸上,眼神无比冷漠,然后才移向那个皮囊。
只是瞥了一眼,眼神微微一动。
“鞣制手法是草原东北部一些小部落的惯用方式,粗糙,但韧性强。”
“这气味……至少是三个月前灌装的忽迷思残留,而且这皮囊被经常使用,内侧浸染痕迹很重。”
韩肃的声音依旧平淡,但说出的话却显示了他极其专业的眼光。
“这不是偶尔流入中原的货物。你在哪里发现的?现场还有什么?”
苏夜心中吃了一惊。
尤朗可是赵山河留下的暗探之一,专业能力极其不俗,但也只是能看出一点线索而已。
韩肃这家伙只是随意瞥了一眼,竟然都能说出皮囊的根源?
实在是太厉害了。
这家伙不仅是眼光离开,对草原也极其了解,
京城治安司总部的人果然很厉害,看来还是自己小看了天下人。
或许,自己在南城搞得那些事情,在很多人眼里都不是秘密。
自己以后要做事情,必须更加小心谨慎了。
“启禀大人……这些就是发现皮囊的具体经过。”
苏夜又一次重复了黑风坳的发现。
韩肃听完之后却陷入了沉默之中,久久不发一言。
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转身重新看向墙上的京城地图,最终落在一处位置。
正是发现皮囊的地点,黑风坳。
可是紧接着,他又转动眼睛扫视周边地区的情况。
没一会儿,韩肃突然瞪大眼睛,浮现出一抹惊奇神色,甚至隐隐透出一丝兴奋?
“有意思,看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韩肃好像真的发现了什么,忍不住喃喃自语。
随即猛地看向苏夜,微微眯起了眼睛。。
“苏夜,你真的是意外发现的?”
苏夜心头一跳,知道对方终于重视起来了,而且似乎联想到了更多。
他保持面色平静:
“大人明察,下官的确是意外发现,难不成皮囊有假?”
“假?”韩肃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微微摇头。
“这种东西当然表示假的,不过出现的位置颇为有意思。”
“你想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