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金蝉脱壳,暗流下的生机
清晨的薄雾像是打翻了的牛奶,浓稠地铺满了清河县的每一条街巷。
武大郎挑着那副沉甸甸的担子,走在紫石街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咯吱……咯吱……”
扁担发出的呻吟声,在死寂的清晨里被无限放大,每一声都敲打在武大郎的心尖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担子里的那个面缸在微微晃动,里面装着的,不是面粉,而是清河县曾经的土皇帝——西门庆。
这个念头让他头皮发麻,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浸湿了衣领。
“娘……娘子,”他压低声音,紧张得舌头打结,“俺……俺觉得后面有人跟着。”
林晚星走在稍后几步远的地方,手里挽着一个竹篮,俨然一副随丈夫出来帮工的小妇人模样。
她不动声色地用眼角的余光向后扫去,只见远处的街角,隐约有几个穿着黑衣的影子一闪而过。
“别慌,大郎。”林晚星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镇定人心的力量,“影卫不敢在街面上动手。
他们怕惊动官府,更怕武二郎的拳头。”
走在最后的武松,此刻已经披上了一件宽大的、从义庄顺来的灰色斗篷,将他那身狰狞的虎纹和强壮的体魄遮掩得严严实实。
他低着头,双手插在袖中,看似漫不经心,但那双偶尔从斗篷阴影下闪过的眸子,却像鹰隼一般锐利,扫过沿途的每一处房檐、每一个角落。
只要有丝毫风吹草动,这头潜伏的猛虎便会瞬间暴起。
一行人就这样诡异而又和谐地行进在晨雾之中。
武大郎的炊饼担子,成了他们最好的伪装。
一个卖炊饼的矮汉子,一个温婉的小娘子,还有一个不起眼的路人,混迹在渐渐多了起来的早市人流中,丝毫引不起旁人的注意。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他们来到了城西的十字路口。
这里人流更为密集,卖菜的、赶车的、行商的挤作一团。
林晚星眼神一凛,低声说道:“按计划行事。”
武大郎心领神会,挑着担子拐进了一条更为狭窄的陋巷。
巷子深处,停着一辆盖着厚厚油布的骡车,赶车的是个满脸风霜的老汉,正是林晚星昨日通过黑市联系好的车夫。
“快,上车。”
林晚星和武松合力,将那个沉重的面缸从担子里搬出来,塞进了骡车的油布底下。
西门庆在里面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被林晚星用一块破布堵住了嘴。
“大郎,二郎,你们也上去。”林晚星推着他们。
“那你呢?”武大郎急了,“娘子,你不走?”
“我不能走。”林晚星摇了摇头,眼神坚定,“我走了,西门庆的死士,还有官府的人,就会顺着车辙追上去。我得留下来,给他们留个‘念想’。”
武松沉默地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女子,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他警惕防范的嫂嫂,而是一个足以与他并肩作战的伙伴。
“小心。”他只说了两个字,便掀开油布,钻了进去。
武大郎还想说什么,却被林晚星推进了车厢。
“大郎,照顾好二郎和西门庆。去城南三十里外的破庙,我会去找你们的。”
她拍了拍车夫的肩膀。
老汉会意,扬起鞭子,“啪”的一声脆响,骡车缓缓启动,混入了出城的车流之中。
林晚星站在巷口,目送着骡车远去,直到它彻底消失在晨雾里,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她转过身,没有回家,而是反其道而行,朝着县衙的方向走去。
她必须去县衙,制造一场“闹剧”。
半个时辰后,清河县衙大堂。
“啪!”
惊堂木拍得震天响。县令的脸色铁青,仿佛能滴出水来。
“潘金莲!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罪!”他指着堂下跪着的林晚星,气得浑身发抖。
林晚星伏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大人!民妇冤枉啊!民妇一大早起来,就发现家里遭了贼!
大郎和二郎都不见了,连同那个西门大官人也不见了!民妇……民妇是来报案的啊!”
“报案?哼!”县令冷笑道,“本官得到的消息,可是武松那恶贼越狱归来,挟持了你丈夫和西门大官人!说!他们藏到哪里去了?”
“民妇真的不知啊!”林晚星哭诉道,“民妇一个弱女子,哪里知道那些。
只听到家里乒乒乓乓一阵乱响,等民妇从柴房里出来,人都不见了。大人,您可得给民妇做主啊!”
她演得情真意切,将一个遭遇横祸、惊慌失措的小妇人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就在这时,一个衙役匆匆跑进来禀报:“大人!不好了!西门府的管家来了,说西门大官人昨夜就被人从府里劫走了!”
“什么?!”县令眼前一黑,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
西门庆不是在武松手里?
武松不是在武大郎家里?
那……那今早被运出城的那辆车里,是谁?
县令和堂下的师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恐慌。
他们被耍了!
那个看似柔弱的潘金莲,竟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玩了一手漂亮的金蝉脱壳!
“来人!给我把潘金莲拿下!”县令歇斯底里地吼道。
几个衙役扑了上来。
林晚星却突然不哭了。她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大人,您可想好了。”她从怀中掏出那枚玉坠,高高举起,“我乃当朝圣女,你敢动我?”
那枚蛇缠莲的玉坠在大堂上闪过一道幽光。
县令的动作僵住了。
他想起了昨夜西门庆的惨状,想起了那个神秘的黑衣人,想起了所有关于“妖邪”的传闻。
他不敢赌。
他赌不起。
“你……你……”他指着林晚星,手指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晚星缓缓站起身,将玉坠收回怀中,眼神轻蔑地扫过这位清河县的父母官。
“大人,民妇劝您,还是多操心操心西门庆的下落吧。”她淡淡地说道,
“毕竟,西门大官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西门家的那些产业……您一分也捞不着。”
说完,她理了理衣裙,在一众衙役呆滞的目光中,从容地走出了县衙大堂。
阳光刺眼。
她眯起眼睛,回头看了一眼那块“明镜高悬”的牌匾,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鱼儿,已经上钩了。
她没有丝毫停留,转身汇入了街市的人流,朝着与武大郎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要去的地方,是城北的乱葬岗。
因为她知道,那些白莲教的“影卫”,在发现跟丢了骡车之后,一定会回来找她这个唯一的“线索”。
而她,就要在乱葬岗,利用《真空宝录》中刚刚参悟的一点皮毛,
利用那里的阴煞之气,给这些不知死活的影卫,准备一份“大礼”。
与此同时,城南三十里外的官道上。
一辆不起眼的骡车正缓缓行驶着。
车厢里,武大郎正手忙脚乱地给武松处理伤口。
“二郎,你忍着点,这药……这药有点疼。”武大郎拿着一块布,沾着劣质的烧酒,擦拭着武松胸口的抓痕。
武松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哥哥摆弄。
面缸里,西门庆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听着兄弟俩的对话,心中的恐惧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听到了什么?
武松叫这个矮子“哥”?
这个恶鬼一样的男人,竟然对这个懦弱的卖炊饼的如此恭敬?
还有那个潘金莲……
那个女人,竟然敢在县衙大堂上,当着县令的面,如此肆无忌惮!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看错了这户人家。
他以为的软柿子,竟然是扎手的铁蒺藜。
他以为的囊中之物,竟然是他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
“你们……你们到底想怎么样?”西门庆终于忍不住,声音嘶哑地问道。
武松转过头,那双野性的眸子冷冷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武大郎擦了擦手,叹了口气,看着西门庆,眼神里竟然带着一丝怜悯:“西门大官人,俺们不想怎么样。俺们只是想活着。”
“可……可是……”西门庆还想说什么。
“可你不想让我们活着。”武松终于开口了,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所以,现在,该我们不想让你活着了。”
他伸出手,那根沾满血污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了西门庆的眉心。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传遍西门庆的全身。
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第一次,真正地感受到了恐惧。
而在他们身后,那座被晨雾笼罩的清河县城,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正在缓缓苏醒。
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