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印不得不承认,一进苏府着实吓了她一跳,这里……萧条了。大门口两名小斯无精打采的坐着,绕过影壁只有苏怀一人凄凄落落的扫着满院的灰,夕阳斜照,纵满园春意也不能给空空荡荡的苏府添加几丝生气。
苏煜……苏隆……
如果说蔺七与她没有什么快乐的回忆,那么苏煜和苏隆……他们曾经对她好过,用这个世界的方式,甚至超出这个世界的方式。林小印清晰的记得苏煜憧憬他们的孩时她是真真切切的喜悦过的。
怕被人认出来她特意戴上了面纱,然而现在看是多余了,除了苏怀其他的都是生面孔。苏氏的生意连番受打击,国公府的打压之后还没有喘息的机会,背后的靠山天合教又出了事,加上冷竹那么一闹,这里怎么好得了?
苏怀颤颤巍巍的走上来,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林小印,吃惊的张大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林……印……蔺、蔺公,你、你们是来找两位公的?”
“他们在哪?”林小印轻声问。
“您还是见二公吧,大公已经不管事了。”苏怀又说。
林小印一愣,“不管事?为什么?”
“大公他……”苏怀说着眼中含泪,“您何不自己去?小娘,大公他想你啊！”
苏煜的身体……
林小印快步到了苏煜的院,这里已经没有从前门庭若市的景象,相反冷冷清清只有两三个小斯在廊上敛声屏气的坐着。
里面,隐隐传来咳嗽声。
推门,扑鼻而来的药香,苏煜的房间还是和以前一样未变,只有他素来喜欢的熏香味不见了。
“既然忙何必到我这来闲坐?我一个人很好,咳咳,咳咳……”苏煜背对着门口坐在榻上,正向窗外望去,他误以为来的是苏隆。
林小印还是走进去,三个男人里她最讨厌蔺七,最喜欢苏煜,和苏隆在一起的时候最开心。时移世易,现在苏煜缠绵病榻,苏隆变得心机深沉,蔺七失了他所有的一切,林小印心里忽然的难受起来。
“你问我还想要什么,隆儿,”苏煜低下头嗤笑,“我想了一日,唯一的答案竟然是……我还想见她一面。也许我们都错了,时至今日我们都没有看懂她。”
林小印拿了件衣服,从后面披在苏煜身上。
苏煜回头,二人同时愣住。
苏煜比从前更瘦了,两腮塌陷,蒙了一层薄雾的双眸凹在大大的眼窝之中,脸色很黄,发如枯草,竟是病入膏肓无可救药的样。
“是我的幻觉吗?才想到你,你就来了。”苏煜伸手,却因为距离碰不到林小印,“我又做梦了吧?”
除了分娩时模模糊糊的那次,有一个多月没见过苏煜了吧,更是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样单独相处了。其实苏煜是爱她的吧?至少心里有她,只不过他们喜欢的方式不是彼此尊重,而是将女人藏在家中据为己有。仔细想来,苏煜倒真没做过什么蛮横霸道的事情,一直以来他纵容她支持他,如果不是梦儿的事,她应该还是在苏府后院里与这几个男人一起生活吧。
走近一步,让苏煜能够摸到她的手,“苏煜,是我,我……回来。”有些冰冷的谈生意的话被生生压下去,林小印的心终究不是铁。
苏煜轻轻靠在林小印肩上,虽然那肩膀显得如此瘦小,却还是让二人都感受到这一时的宁静。
不过片刻,门被‘砰’的一声大力推开,夕阳将一个高大的影投射到地上,那是苏隆。得知了林小印回来的消息后匆匆来到这里。
见二人动作亲密又下意识的别过头,“我、我一会儿再来。”
“既然来了何必走呢。”林小印起身,原来蔺七也跟着苏隆一起来到门口,“我听说现在苏府乃是二公管事,印林有事相商。”
“小印,你……”
林小印双手抱肩,看了看满脸胡茬的苏隆,他也瘦了,嘴唇干裂发白眼眶青黑,眼中的轻佻浮躁也消失了,也许他渐渐地真会成长成一方巨贾。
“在宫里,他们都叫我印大人,外面的人更喜欢叫我印先生,你可以挑个自己喜欢的。”不看见苏隆还能想起一些他的好,看见了就不禁想起他将梦儿送走,软禁自己的事,林小印心里怒气陡升。
苏隆一愣,苏煜怔怔的看着这一切。
“我们去前厅吧,不要打扰大哥。”苏隆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哥哥,叹气,转头,率先出了苏隆的院。
林小印又看了看苏煜,不自主的将声音放得轻柔,说道:“你好好休息,我、我会来看你的。”
苏煜点点头,目送几人离开,心下一片酸楚。
= 苏府前厅,按宾主坐好,有下人上了茶。
“印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不知印大人此来有何赐教?”苏隆平静的说道,颇有一家之主的风采。
林小印看了看那些陌生的下人,她明白苏隆这样说只是想要掩人耳目,然而她的心还是莫名的抽动,她与苏氏兄弟的关系,真的就此越走越远了吗?
“苏公说笑了,印某确实有事,不知……”林小印看了看下人们。
苏隆挥手让他们下去。
“梦儿没有找到。”林小印开门见山。
提到梦儿,苏隆刚刚的气势顿时消失,“对不起,我、我会尽力寻找。”
林小印摇头,“她不是你的女儿,你没有义务找她。”
“小印,我……”苏隆霍的起身,话还没说完就住了口,又慢慢坐回椅上。
“但,我要你封住所有苏府人的口,梦儿的身世一个字也不能泄露！”林小印紧紧盯着苏隆,“否则,不但梦儿,我、印府,还有整个苏府都会人头落地。”
“小印,你、你做了什么?”苏隆的定力终究不如苏煜,他有信了。慌得不是林小印的那句威胁,而是他发现眼前的女人,也许是男人?如此的陌生。
“这个你别问,只要按照我说的做就好。”林小印又岂能将这些事告诉苏隆,“如果不想大家都死的话。”
“好,我可以答应你。”苏隆点头,“从前苏府那些下人中男人见过梦儿的没几个,女人与你要好的几个也都还在后院,应该问题不大。”
提到女人,林小印抿唇,“多和水心还在吗?”
“当然,”苏隆点头,“她的男人们离开苏府了,我……我把她和个孩留了下来,我想,你不会希望多与他们一起出去吧。”
“也好,她的男人们不值得托付终生,只怕哪天活不下去连她也会卖了。”林小印轻叹,她当然不想多和那些男人走,固然改变不了这个世界所有女人的命运,带她至亲至善的多却绝对不能不管,“把她们母女交给我吧,没有了男人在后院也不好过。”
苏隆自然不反对。
“天合教那边如何了?”林小印平复了情绪,问道。
“一团乱麻,”苏隆说道:“义父死后教徒为争夺教主之位大打出手互相残杀,眼下也不容乐观。”
“我为你推荐一人接任教主,你看如何。”
“谁?”
“蔺七。”
苏隆皱眉,打量站在林小印身边的蔺七,“他?”
“他是蔺无声的亲生儿！承父业理所应当。蔺教主的死他虽脱不了关系,但鬼奴的规矩你也了解的,再说他也是被冷竹蒙蔽并不知情。而且,我相信他有手段让天合教众归从。”
苏隆疑惑,“你不恨他?”话刚出口,又突然明白过来,“蔺七既然做了鬼奴一辈都受制于噬影阁,现在你是他的主人,他的一切都是你的……难怪你会帮他。小印,你要天合教做什么?”
“多一分力量做没有坏处,必要的时候免得受制于人,这还是你教我的。”林小印抿了口茶,“我记得从前苏氏的利润天合教抽五成吧?蔺七接手之后改作三成如何?同样,天合教对苏氏的武力保护也只会增加。”
二人谈话,竟然谁也没有顾及站在林小印身边的蔺七,谁也没有看到他颤抖的手、紧咬的牙。
“我与大哥在天合教中的确有些地位,可我二人到底不是天合教的人,他们不会听我们的。”
“只要你支持蔺七就好,其他的,就看他的本事了。”林小印看向蔺七,“我相信你能做到的吧?”
蔺七低头,“是,主人。”
苏隆陷入思索,身为男人,昭国的男人,他不希望自己的女人与自己平起平坐,不喜欢看到自己的女人能够与自己谈条件,更无法仰视女人,但幸好苏隆并不极端,天合教与苏氏息息相关,与其交给一个陌生人,倒不如交给林小印。毕竟她对大哥还是有情的,不会做出对苏氏不利的事,就算那做了……这人人垂涎的苏氏,败在她手上也比些不相干的阿猫阿狗强得多。
“好,我答应你,在这件事上苏氏会全力支持蔺七。”苏隆看了看蔺七,“但,我苏隆与他不再是兄弟！”
林小印松了口气,又成了一件,忽然的放松让她感到无比疲惫,额头上一凸一凸的疼尤为明显,“难得二公如此豁达,既然如此,印某就回府等着二位的好消息了。”
林小印转身,欲走。
“小印！”苏隆猛地将她叫住,匆匆走到她面前,“我、我是说,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我也不奢求什么。多回来陪陪大哥吧,他,时日不多了。”苏隆神色哀戚,两道眉毛拧在一块。
林小印一震,苏煜的身体……她早就想到不会长久,可现在从苏隆口中说出,还是让她浑身颤抖,“他、他到底什么病这么严重?”
苏隆摇头,“不是病,大哥中了毒。”
“毒?”林小印更加吃惊。
“是一种十分罕见的毒药,会慢慢蚕食中毒人的身体,就好像得了重病。”
“难道没有解药?”林小印追问。
苏隆摇头,“小印,我想单独与你说话。”
让蔺七先下去,厅中只剩了苏隆和林小印。
“小印,不管你信不信都好,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我和大哥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漂洋过海到才到了这里,我们生在一个小国是国王的儿,后来我们的国家被大国占领,我和大哥逃了出来。可是那个国家的皇帝定要置我们于死地,我和大哥才不得已到了这里。大哥身上的毒是那个皇帝派来的人下的,那种毒所用的几种毒草只有那里才有,解药自然也只有……我们怕引人怀疑,所以一直只说大哥是自幼身体不好,也只能请我们信得过的大夫开药,勉强压制毒性。”
林小印当然相信,她当然不会傻到认为这片大6上只有昭国一个国家,再说他们来的地方再远还能有她远?
“你们想没想过回去?”林小印问。
苏隆摇头,“我们是在海上漂泊了几个月才到了这里,当年的船长一下船就死了,茫茫大海我们哪认得路?再说那个地方……我相信大哥也绝不愿意回去。”
“再怎么不愿意,也不能拿性命开玩笑,若有机会还是……”林小印抬头,忽然看到苏隆的脸色惨白惨白的跟鬼一样,“苏隆?你没事吧?”
苏隆这才回魂,“小印,我怕那个地方。”
林小印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苏隆,她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也无法再多劝,“如果他喜欢可以让他去印府修养,反正印林与苏氏的关系是大家都知道的。我回去后也尽量结交一些太医,他们是不是有办法。”
林小印怔怔的就要出去,忽然被人从背后抱住,“小印,你真的要走了吗?要不,我带你去后院转转?”
林小印没有挣脱,她能感觉到苏隆对她也是有情的,只是他们的情是一种沉重的枷锁,她带不起。
“苏隆,那个后院,我也害怕。”
感觉到苏隆的手臂渐渐松开,林小印飞也似的出去前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