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斌不悦道:“贵方既然没有诚意,又何苦纠缠。让我回去,大家齐集兵马,在战场上分个高低,那时候想必不管是我方还是贵方,对谈判都会有一个清醒的认识了。”
见本多忠政神色难看,却又转颜笑道:“两边起了误打,打了这么一场,难不成以后还要再起刀兵不成?张将军为人认真,认为此番战事是贵方引起,需赔付全额军费,这也并不过份,不知道贵方为什么不肯答应?”
他又是威逼,又是利诱,逼的这些日本贵人无法,那本多忠政只得答道:“贵方军费哪有那么许多!我方的赔偿已足够弥补张将军的损失,如若多要,便是敲诈!”
何斌斜他一眼,却不答话。本多忠政脸色一红,情知自已说话幼稚。人家摆明了就是要借战争大胜敲上一笔,自已却与对方探讨军费多少,当真是可笑之极。
“幕府绝非张将军想象的那样富庶,两百五十万两的白银已掏空了我们的国库,若是何先生仍不满足,那我们只好将这笔钱用来募集大军,购买武器军马,与张将军会猎于江户。”
何斌知他说的是实话,日本白银虽多,但毕竟政体与中国不同,民间财富不可以尽集于中央政权,当下伸出五只手指,笑道:“再给这个数,就成了。”
“五十万吗?”
“那是当然,五百万的话,阁下想来会跳起来与我拼命了。”
见本多忠政面露难色,其余幕府家老亦都沉默不语,知道对方实不欲再拿银子出来,便又伸出一根手指,笑道:“要不然,多给一百万石粮食,也成。”
阁内诸人顿时如释重负,连忙点头答应。这一百万石粮食在产粮大国的日本来说,当真是算不上什么。可是在流民造反,赤地千里的中国,可要比银子难弄的多了。台湾有上好的樟脑等防虫之物,张伟大建粮仓,储备了大量的粮食,对粮食,他向来是多多益善的。
见各人都点头答应,何斌又笑道:“张将军亦是知道,让贵方割让领土,委实有些为难……”
各人都忙不迭点头,均道:“日本立国千多年来,从未割让半寸领土,请阁下见谅。”
“是以大人在我临来前亦曾说到,日本朋友若是顾及面子,啊,这个名义上可以不需要割让长崎,改为租借好了。”
见各人面面相歔,显是不知这“租借”的含义,何斌洒然一笑,以温馨的语气向幕府诸人解释道:“这个租借,就是说长崎仍是日本的领土,我方不过是请日本朋友暂借一时,这租期么,就定为五十年。每年付向征性的租金若干,五十年期约一满,若是两边都同意续租,则继续租用,若是有一方不愿意,则由日本政府收回长崎,各位看如何?”
这样的理论自然是来自西方,当时的日本人自是闻所未闻,虽觉荒唐,却亦是解决争端的办法,不然的话,因长崎之事争执不下,再打起来却也是双方都不愿意的事。
本多忠政疑道:“贵方如何能保证五十年后长崎一定归还?”
何斌大笑道:“一则有租约在,二来,贵方五十年后以全国之力奈何不了小小台湾,那么要不要长崎,也不打紧。”
他虽说的难听,到也切中要害。日本今日受辱,又怎会不想办法报复?看着立时神态轻松的幕府众臣,何斌心里暗暗冷笑:“果不出张志华所料!不过,你们港口被封,不得与外相通,任你以土法重新集结训练二十万大军,只怕数年之后,仍是一个惨败之局。”
又向诸人说道:“鉴于长崎要租借多方,我们必然是要少量驻兵,以防海盗、乱民。贵方为显示诚意,切不要在九州地区驻扎幕府的正规军队,至于藩主自已的军队,我们到还没有放在眼里。”
为难之事已经解决,九州不驻兵不过是此许小事,日方自然连忙答应不迭,双方又商讨了支付交割的细节,两日之后,于江户将军府内,中日双方正式缔结了《长崎和约》,结束了因日方驱逐张伟使者引发的这场贸易战争。
张伟待和约签订,留下左良玉校尉领两千神策军将士镇守长崎,又在临行时大募日本民伕,将原本的长崎城翻建改护了三倍有余,留下四十门放于新筑的长崎城头,待左良玉送张伟至码头之际,张伟交待道:“若倭人反复,不必出击,倚坚城利炮而守,控制住长崎,我便能及时来援,也方便登陆。切不可贪功而出,切记切记。”
见左良玉唯唯诺诺连声答应,又道:“我此番回去,会派行政官员过来接管此地。驻军要配合他们,不可以枪杆子在手便轻忽文官,我若知道你有违令或是纵容属下败坏军纪,定斩你不饶!”
说罢飘然而去,自乘船回台北去也。此番征日所获良多,数万大军经过这场大战,不但是新兵经历战火洗礼而迅速成长起来,便是那打过台南的老兵,亦是受益良多。张伟又命随行参军记下战役中的种种得失,汇编成教材,所有的伍长果尉,以及台北讲武堂的学员每人一本。这种实战中记录的战术教材,可比一百次演习都有用,张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提高部队战斗力的机会。除此之外,又下令将战斗中表现良好的伍长、果尉征入讲武堂,一面学习更高深的战役理论,一面以战术教官的身份向学生讲解战术。再过两年,这些首批入讲武堂的学子毕业,便可直接以果尉职充实军队,这些经历过系统的文化知识教育、军纪军规教育、火器科学教育,以及系统战役战术训练过的学子一旦加入军队,整个台湾三卫军的实力,必将大步跨越几个台阶。
回台后半月不到,水师便护送着百余艘运输船自长崎而回,只是此番到不是运送兵员,而是满载了整船的白银及粮食而回,船队一回,便象征着整个伐日之战的彻底终结。
接下来左右不过是犒赏三军,除了猪牛羊鸡上好美酒外,每人二十两银的犒赏足足令大半的三卫士兵笑的腮帮子疼。张伟这番大手大脚的犒赏,足足费了台湾政务署七十余万白银,若非是日本赔款送来,还当真是支付不起。何斌少不得要埋怨几句,张伟也只笑笑便罢了。那清朝时八旗绿营出征,比如征小金川一战,几年时间花了白银三千万两,动员军队也不超过十万人,银怎么用的,不过是买粮雇工,以及打了胜仗的赏银。是以清朝外战不行,内战却是近两百六十年甚少打败,何也?清朝统治者舍得花钱在军费上,不象崇祯皇帝,连军饷都要士兵自已想法子,两相对比,张伟自然知道钱要花在何处方是合算。
除去应有花费,自日本得银仍有半数被封存在台北政务署的库房,这笔钱张伟有言在先,任何使费皆不得动用,全数拨给台北船厂造舰。征服日本后下一步自然是要剑指南洋,而南洋之战,海军的作用却又比陆军重要的多,没有一支强大到与列强周旋的海军,称霸南洋自然也无从谈起。何斌调集了工商财务署下所有积年的算账好手,将造船的成本、火炮、每船所需水手费用都算入其中,算来如同镇远级大舰可造八艘,每船配十二磅炮四门,八磅炮十二门的小型炮船十五艘,加之原本就购买建造的远字级大艘八艘,小型炮船二十二艘,计有大型战舰十六艘,小型炮船三十七艘,海军军官水手,以及岸上辅助人员,一共一万两千人。这样的海军实力,已经远远超过当时除荷兰外的任何一个欧洲国家在亚洲的驻防舰队。
待预算做好,便立时拨银至船厂,买木料、雇佣人手,扩大船厂规模,原本就一直没有停止过造船的台北船厂越发的繁忙起来。
“廷斌,尊候,咱们的船厂规模,总该大过当年南京的宝船厂了吧?”
“这谁能知道……宝船厂早被焚毁,当年夏原吉大学士上疏宣宗,言道南洋取宝船劳民伤财,应行取缔。皇帝准了他的奏章,从此南京的造船便停止了下来。”
施琅答完,又长叹道:“原本泉州的造船业亦是极为发达,宋朝泉州实为天下第一繁盛之地。造的船只又何止成千上万,来往的客商比之今日,当真是多到不可胜数啊。现下一来是港口拥塞,船只渐渐向广州而去,而来朝廷厉行海禁,毕竟不如宋朝时对海外贸易那么看重和支持,船业和商业,慢慢凋弊,若不是这十数年来朝廷控制力日渐削弱,只怕连现今的规模也是没有呢。”
三人兀立在台北码头不远处的高岗之上,那台北船厂便建筑在三人脚下,看着熙熙攘攘忙着造船的数千名匠人及民伕,由不得三人不发出兴亡之叹。
张伟因又问道:“尊候,你军中英人教官已然尽数离去了么?”
“没有,尚有十余人留下。言道咱们的军饷待遇比英国高的多,他们原本是下层小官儿,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升的上去,到不如给咱们卖命,直接就能做中上层的军官。”
张伟点头道:“这些人在海上多年,考察其仁勇智信,方可任命为一舰之长。不要太过迷信英国人,他们也有孬种。”
见施琅点头,张伟便不再多说,水师一向归施琅统率,如何用人管理,自当有施琅做主。他一来甚是相信施琅为人品性,二来所有的水师官兵家属财产皆在台北,便是有人想反,也得考虑后果。是以统领之权,他便放心交与施琅。
又问施琅道:“尊候,廷斌兄银子给的极是痛快……”
回头看了一眼何斌脸色,又笑着接道:“是以船厂诸般所需,不论是人还是物,都是张口便给,如此,所造诸船,要多久才能投入使用,又有多久那些水手军官,才能真正掌握战舰,投入战斗?”
施琅低头算了片刻,方答道:“一年。需以一年之期,一则造船便需半年,还最少要有半年让我训练水手,虽说咱们募来的水手都曾经上过船,不过战舰与商船不同,还需要重新训练才是。还需带他们出海远航,找些小股海盗打打,练练胆色和临战反应,最少得一年时间才成。”
此时是阳历一月中旬,阴历十一月底,距离年关不足一月,张伟想了一下,距崇祯二年皇太极入关还有五个月左右,这段时间足够自已准备了。大量的运输船只到时候可以征集商船,军队还需要扩充,还得加派探子往辽东窥探,否则皇太极改期出关,自已可就后悔不迭了。
何施二人见他低头沉思,知道他心中又在思考大事,两人便静立一边,等他想完说话。
张伟因向何斌问道:“库银还有多少?”
何斌打一冷战,答道:“辽东贸易获利颇丰,此番兴军又没有动用台北的银子,全由倭人支付了,去掉日常使费留银,还有七十多万两。”
“辽东贸易,女真人不肯卖马吧?”
“不错,兽皮人参什么的,咱们要多少给多少,唯独马匹,那是一匹也不卖的。”
张伟沉吟道:“看来,只有去内地买走私的马匹,所费不少啊。廷斌兄,年前便派人去内地购买一万匹,全买咱们福建的**马,虽然个矮,速度也慢,不过耐力很足,请兄务必要快些买来,我有大用。”
说到此处,叹道:“可惜没有办法弄到阿拉伯马,这**马虽是耐力十足,不惧炎热蚊虫,不过只适合挽车、驼乘,不适合长途奔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