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与张瑞并肩而骑,看着眼前的万骑队伍乱纷纷走过,张瑞皱眉道:“大人,咱们对这些土人未免太过放心,哪有这般放纵的,万骑将军都由他们的部落勇士担任,这也罢了,下级军官也是全数由土著任职,这样将来若是有哪一个将军图谋不轨,只要随意找几个同部落的军官,纵臂一呼,瞬间便生大乱!大人,不可不慎啊!”
张伟见他一脸忧虑,忍住笑问道:“我给他们土地,粮食,美酒,又发给军饷,这么好生待他们,是个人就知道感恩,哪有人肯做乱呢。就算偶有一两个不知好歹的,只怕也未必有多少人肯跟随吧。”
“不然,人心不足蛇吞象。大人主政台湾,亦常言人心难足。人性本恶,有了美食想美酒,有了美酒就渴盼美人,美人之后便是宽大的房子,出则驷车骏马,入则豪宅美妾,yu望永远止境。大人若是不对万骑加以控制,只怕会有肘腋之变。”
张伟点头道:“张瑞,你跟在我身边几年,确是长进了!不再相信那些儒生说的那些鬼话,什么人之初,性本善,全是胡扯。什么环境出什么人,这些高山人以前住在山里,生性纯良,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嘿嘿,出来的时间久了,难免会染上汉人勾心斗角欲壑难填的毛病,是以一定要严加控制,不可放任,这一点,你尽管放心就是。”
“那如何控制呢?各层军官都是他们自已人,除非,仍以家属为质?不过驻防台湾时,家属为质效力不强,他们若有人反叛,第一件事必定是控制族人的居处。”
嘿然一笑,答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既然你担心有人为利反叛,那么你又没想到,也可以以利诱之,入吾掌中么。分化,拉拢,再加上教导他们的都是汉军将佐,留下资料,该拉则拉,该打则打。对高级将领,认准了以诚待之,以金银养之,解衣衣之,推食食之,此之谓御下之道。况且,土人部队的规模我不打算扩大,高山族也没有这么多箭法精准的青壮男子,干强枝弱,无足虑也。”
见张瑞仍有担心之意,乃又笑道:“唐人以突厥人为边将,未尝闻反。后来安碌山反,天下人皆以为是胡人为将之过,其实大错。明皇信重安碌山,一人掌四节度,掌雄兵十数万,不论胡将汉将,看准了唐朝腐败的事实,没有不反的道理。重要的不是下面的将领是不是忠诚,还是在于上位者是不是懂得因势而制,再辅以良好的制度加以约束,有了这些,我又有何虑呢!”
将马鞭一挥,骑马向台北而回,张端将马腹一夹,紧紧跟上,却听得张伟向他吩咐道:“张瑞,你的飞骑尽皆是精锐之士,今日用飞骑挫了万骑锐气,日后凡战阵演练,骑术冲刺之术,皆调飞骑与那万骑演练,只怕他们还忌惮些,听话些。哼,三月之内,要让那万骑洗去匪气,成为我的无敌雄师!”
张瑞诺了一声,自是听命不提,心里却只是叫苦不迭,那些万骑原是土著,语言驳杂,不懂规矩,又是从未骑过马,更别提在军马上纵横骑射,原本训练之事不该他管,现下张伟吩咐,也只得捏着鼻子应了,心里却对训练万骑一事殊无信心。
不但是他,汉军诸将皆持怀疑态度,不但是骑射之术,便是行军布阵,战术操练
,众人也是不信能将这些蛮子训练好。千年来汉人与异族的隔阂又岂是一时半会
能消弥的?再加上建州女真攻占辽东,汉人对异族的仇视与防范之心甚重,张伟
亦虑及于此,是以不设汉军将佐于飞骑,亦是无耐之举。若只为节制防范,便失去了设立万骑的本意,这支射术极佳的军队,只需再辅以数月的军阵训练,马术训练,便足以体现出惊人的战力。马术虽不是一夕之间可以练就,但以张伟之意,原本也不指望以南方之地建立大规模的重骑兵,一则没有上好的战马,二则也无法得到上好的牧场,是以只需这飞骑学会简单的骑术,辅以射术,为他掠阵,绝粮道,射乱敌阵,游骑袭敌,只要不是正面骑兵对冲,其战力当不在辽东女真八旗之下。有了这个底线,张伟自是不顾众将反对,一力栽培这支纯异族的军队,无论营地、甲仗、粮草军饷,皆与汉军相同,自契必何力以下,众高山族人都对张伟感激泣零,忠心不二。
安顿了万骑一事,张伟便心系辽东,又虑及从此往后战事不断,虽然汉军饷足,无论死伤亦是重金抚恤,家属亦由政府体衅包养,再加上分一二三等户,凡有兵役之家,皆论等减税,纵是如此,唯恐大规模的战争引的兵疲将乏,唯有建立一套功赏爵的体系,饷银之外,再以郧爵位次加赏,提高收入的同时,又提升了政治和民间威望,在整体上将士兵地位再加提升。
于是决定设立军爵,以登城、斩首、陷阵、勤谨、忠忱等表现赏爵,分公士、上
造、公乘、元戎士、官首、千夫、执戎、军卫、中尉、柱国十级,最低级的公士,只需在战场上斩首一级,便可获得,得公士级,便可见县官不拜,原有的斌税减半,穿戎服,佩剑。上造在享受公士待遇的同时,还可以设立家族族徽,传之后世。以上类推,到了柱国一级,便可与将军分庭抗礼,在收益与声望上相等。爵位与职位不同,任何人只要奋勇杀敌,便可依次升爵,若是斩首千级,哪怕你是寻常小兵、伍长之类,亦可以在礼节与收入上,不逊于统兵数万的大将。
这样的军功赏爵,原本是以耕战立国秦朝的发明,秦之前,所有的爵位都是贵族的禁脔,周天子以公候伯子男令贵族世袭,地方诸候又以大夫之位令臣子世袭,百姓无论如何也得不到任何爵位。自秦朝以军功赏爵后,闲时耕作,战时出征,因赏罚分明,得到爵位后无论是身份地位收入都节节攀升,秦朝又以首级计功,于是史有明载,秦军做战时勇猛无比,经常在怀里、腰间,甚至一手持剑,一手提首敌人的首级,呼啸而前,猛不可挡,是以秦能以一国之力抗六国,又终能一统天下,这民爵制度,功在首位。至于秦朝之后,汉武帝亦曾定下十五级的军功爵位,后来无钱,索性将爵位出售,于是世家大族纷纷买爵给子弟,整个爵位系统崩坏而不可救药,终中国封建史而终,再也没有针对平民的公平的赏爵制度。至后世明清之际,民爵制度更是荒唐之极,比如清朝,凡活到百岁之人皆可赏七品顶戴,活的够长便可以赏爵,而且虚无缥渺之极,殊无实际好处,是以国家有事,百姓皆漠然视之,此亦是一因。
张伟自是要吸取历史教训,一开始封爵便郑重无比,一切皆以参军处所记录的军功为依据,封公士一百余人,元戎士以下共四十余人,元戎士以上暂缺,决不肯将爵位拿来做交易,又因封爵事大,喻令凡日后封爵,需政务署、参军处,军法处会同商议,一致无异议,方可通过人选,授予爵位文书。
这一日正襟危坐在指挥使衙大堂,最终签署完了一百多张封爵文书,张伟仍下毛
笔,长伸一个懒腰,步出大堂之外,在正门门廊下咪着眼看向北方的天空,心中
暗念:“我可是什么都准备好了,皇太极,你是动,还是不动?”
他在这边含情脉脉,却不知道皇太极却正在凤凰楼上大发雷霆,狠声咒骂道:“这个该死的南方汉人,我就说他巴巴的几千里数跑来,定然是不安好心!这一年多来到是卖了不少皮货人参,貌似赚了他不少银子,可是他一船船的精致货物送来,咱们还得陪上更多的银子,若是卖战马给他,只怕他一倒手又卖给了明国来打我们,当真是应了明国的那句话,无商不奸!”
范文程待立在旁,听他骂完,默然半响,方道:“此人的奸险,还不止于此。据
奴才所知,此人的商船已最少从南方送来一百多个戏班子,全数被咱们的王公贝勒们买去,现下盛京之内,南方倡优戏班子到处都是,王公贝勒八旗猛将们,无事便在家里听曲唱戏,甚至有脸涂朱粉,亲自下场充做票友的,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皇太极听他说完,冷笑道:“前几天我在堂子里告天祭拜,便八旗王公贝勒尽数到场,多铎告假,说是老婆病了,我后来派人打听了,才知道他是怕冷,缩在被子里听戏!还有去年,我派多尔衮带兵去黑龙江征伐叛乱部落,他告病不去,也是躲在家里听戏喝酒,不愿意去那苦寒之地受苦,听说,他还学会了抽烟!除了岳乐几个老成的贝勒,大多数贝勒上朝时穿箭衣,下了朝在家,甚至拜客访友,都穿了张伟卖来的精致丝绸,穿着明国衣衫,大袖飘飘以为神气!启心郎索尼还劝我下旨,令全国都改穿明朝衣饰,我不听,他还不高兴!”
范文程忧心仲仲说道:“这样下去可不得了!我朝立国之本,就在于八旗上下一心,大汗如臂使指,无不应命。凡有战事,亦都是拼死向前,没有畏惧怯战的,现在连朝会都有人推脱不来,还敢指望他们拼死效力吗?”
见皇太极点头,又道:“还有服饰,明国服饰固然好看,可是大袖飘飘的,如何方便打仗,长此以往,人心皆思安逸,谁又愿意重持刀剑呢?”
“你说的都对!昨天我已经召集了所有的贝勒,饮酒时,我对他们说:咱们现在无忧无虑的喝酒吃肉,如果突然冲进敌人来,该当如何?他们都说,抽出身上佩带的小刀来迎敌。我说,你们说的对,我们身强力壮,衣甲在身,又有佩刀,便是来了敌人也不怕。可若是大家换了明朝的衣袍,宽衣大袖,怎么佩刀,就是佩了刀,好用吗?若是那样,有敌人突然进来,大家只能等死了!见他们不说话,我又下了命令,以后,决不允许后金国中有人改换明朝衣饰,或者是蓄发的,一有发现,立时处死!还有戏班子,倡优,烟草,一律禁绝,王公贝勒有敢犯者,一律夺爵!”
跪地一碰首,范文程高呼道:“大汗英明!”
“哼,张伟那蛮子虽然给我添了些麻烦,想要扯住我的手脚,却差的老远。八旗
十五万劲旅又岂是一个小小商人能够阻挡的!文程,我意已决,现今是三月,再过两个月,从科儿沁草原饶道,从遵化、昌平,怀来一线,进攻明国!”
“难怪大汗最近一直调集粮草,又屡次召见科尔沁贝勒,台吉,原来是打算从草原绕道入关。”
“是的!”,皇太极重重一点首,目光深沉,步至这凤凰楼窗前,向下望去,向范文程道:“袁崇焕此人,太过厉害,这两年镇守宁绵,数次击退我的大军,损兵折将不可胜数,若还是放眼关宁,只怕终我一生也无法踏足明国半步了。是以我思来想去,将眼光放向别处,绕过关宁,直逼那北京城下!”
“大汗,北京城墙高大,城内有京营十几万,再加上京师被围,必定会调集天下兵马勤王,我军孤军深入,后方随时被断,就是打下了北京,也断然守不住,只怕大汗此举,多半是徒劳。”
“我此番攻打北京,一来是练兵,熟悉一下自草原入关的路径,为经常袭扰明国做准备,二来,调袁崇焕入关救驾,趁他离开宁远之际,想办法除了他!此人不除,我永远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