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主殿书房内，陆砚辞端坐于书案之后，面前摊开着一份北澜传回的密函。
男人依旧是那副清冷矜贵的模样，只是细看，便能发现他眼睑下泛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淡青，捏着密函边角的指节也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显然，昨夜那场离奇经历，给这位权倾朝野的主儿，造成了不小的身心创伤。
“主子。”
凝墨悄无声息地步入书房，声音比平日里还要再轻上三分，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陆砚辞眼皮都未抬，只从鼻腔里逸出一个冷淡的音节：“嗯。”
定是沈摇筝那个混账东西，贼心不死，又想出了什么新花样来折腾他，让凝墨过来传话。
呵。
他就知道。
那女人昨日那般轻易放弃，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这才消停了一个晚上，便按捺不住了？
陆砚辞心底冷笑一声，那股因被无视而产生的微妙憋闷，瞬间找到了宣泄口，他甚至连回绝的词都想好了，就让她做她的春秋大梦去！
然而，男人酝酿好的嘲讽尚未出口，就听凝墨小心翼翼的禀报：“呃……主子，沈三小姐是想让属下问问，反正她在府上也闲着无事……能不能、回沈府一趟？”
陆砚辞：“……？”
男人正准备撂下密函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回沈府？
不是来纠缠他？
凝墨没察觉到自家主子那瞬间的凝滞，继续耿直地转述：“她说……她有点账，想和沈府那边的人算算。”
“……”
书房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他之所以按兵不动，没有立刻将这来历不明、言行诡异的女人处置了，原因有二。
其一，也是最让他心烦意乱的，昨夜在冷泉，沈摇筝道出的那些身体隐秘，分毫不差，这让他无法完全否定她“能解毒”的狂言。
毕竟，昨夜……咳，万一，她真有什么偏门手段？
他需要等司言回来，与他仔细商议，再做决断。
至于其二……
陆砚辞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昨夜，想到沈摇筝恨不得直接冲上来将他“拆吃入腹”的眼神……
“……”
男人眼角不受控制的跳了两下，她到底是什么人派来的？！
若真是细作，哪家的探子会用这种方式来执行任务？！
可若说她背后无人，只是单纯……单纯倾慕于他，那她今早这“用完就扔”，扭头就去找沈府算账的架势，又算怎么回事？！
思及此，男人眸色转深：“她想做什么，随她。”
陆砚辞终于开口，目光掠过凝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只是，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事无巨细，本王都要知道。”
她背后无人也就罢了。
可假若，她背后有谁，他定要将此人连根拔起，尽数活埋！
与此同时，沈府。
花厅内，早膳刚布好，沈知言却没什么胃口，他叹了口气，对着身旁的白氏道：“夫人，虽说素素前阵子被沈摇筝那个逆子推落入水，受了番苦楚，可……也因此阴差阳错，躲过了陛下那桩指婚。”
“眼下朝堂上，睿亲王府鼎力支持的大皇子一脉风头正盛，几乎将三殿下压得喘不过气。”
“陛下宠爱幼子，这才想着从三殿下麾下的臣子里，挑个女儿送去睿亲王府。”
他眉头紧锁，声音压得低了些：“即便做不成眼线，也能当个钉子放在那儿，让睿亲王府行事多少有些顾忌。”
“可陛下怎么不想想，这送过去的女儿，能有什么好下场？”
“就睿亲王那杀伐果断、冷情冷性的性子，稍微行差踏错，怕不是就要就此丧命……”
“素素虽然不是你我亲生，可好歹也是我们养在身边十几年的，乖巧懂事，我如何舍得送她去睿亲王府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白氏闻言，也是满脸心疼：“老爷说的是，如此想来，倒也算是……那逆子自作自受了。”
“她自己看不得我们宠素素，回府后天天大呼小叫，没个安宁，竟还当着素素的面，说什么武国公府与咱们沈府的婚约本该是她的，是素素抢了她的……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那裴世子是什么身份？”
“人中龙凤！也是她一个在乡野长大的粗鄙丫头能肖想的？”
两人正说着话，便瞧沈林素与沈玉衡、沈玉轩兄弟俩一并踏入花厅。
今日的沈林素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织锦裙，簪了一支简单的珍珠步摇，她面容白皙，带着几分病后的柔弱，一双水眸却时刻含着几分坚韧，宛如一朵在风雨中摇曳却绝不折腰的小白花，我见犹怜。
“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
沈林素声音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
“素素姐，你快来！”
因着多日未见，沈玉轩像只欢快的小狗，扯着沈林素手将她拉至桌旁，夹起一块晶莹剔透的蜜糖桂花糕，献宝似的：“你瞧，这是你平日最喜欢的蜜糖桂花糕，你快多用些！吃了心情就好了！”
一旁的沈玉衡瞧见，立刻冷着脸打断：“轩儿，素素落水受寒，刚转醒不久，脾胃虚弱，不易用这些甜腻粘糯之物。”
话罢，便亲手盛了一碗温热的参汤，小心翼翼放到沈林素面前，语气是少有的温和：“素素，先喝些参汤暖暖胃，仔细身子。”
沈林素抬起那张楚楚动人的小脸，先是对着沈玉衡乖巧一笑，声音软糯：“多谢二哥关怀。”
旋即又转向嘟着嘴的沈玉轩，柔声安抚：“轩儿的心意，四姐心领了，这点心瞧着就香甜，轩儿也要注意，莫要贪嘴吃坏了肚子呀。”
她几句话便将兄弟二人都哄得妥帖，花厅内一派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和乐景象，仿佛那个被他们前几日毫不犹豫推出去顶缸、送入睿亲王府那等“龙潭虎穴”的沈摇筝，从未存在过一般。
然而，就在这温情脉脉的时刻，管事却神色匆匆地入内禀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老爷，夫人……睿亲王府的车驾，到府门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