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历史不是宝藏。
是诅咒。
袁福通挥手的那一瞬间，冰面裂开的缝隙里爬出来的东西，让姬北辰对这句话有了刻骨铭心的理解。
那东西……很难用语言准确描述。
勉强说的话，像是把一具青铜铸造的巨人尸骸，和某种深海怪物的骨骼，用最粗暴的方式拼接在一起。高约五丈，通体覆盖着斑驳的铜锈和黑色苔藓，胸口处有一个巨大的空洞，里面不是心脏，而是一团缓慢旋转的、粘稠如沥青的黑雾。
它有六条手臂——或者说，六个类似手臂的肢体。两条还保持着人类手臂的形状，只是手指变成了利爪；两条像是某种节肢动物的镰足；最后两条干脆就是扭曲的骨刺，尖端滴着黑色的液体。
头颅是倒三角的，没有五官，只有三个不规则的孔洞，里面跳动着暗红色的光。
“古神尸傀……”慈航真人轻叹一声，手中的柳枝微微下垂，“袁将军，你竟敢亵渎上古英灵遗骸至此。”
“亵渎？”袁福通的重叠笑声在冰原上回荡，“不，这是进化！玄戍战神生前未能完成的‘神魔一体’，我在帮他实现！”
他张开双臂，像是在展示杰作：
“看到了吗？古神的骨骼，北海妖族的血肉，黑潮的本源能量——三位一体！每一具都有炼神还虚初期的战力，而且不知疼痛，不会恐惧，只听我号令！”
随着他的话音，更多的裂缝在冰面炸开。
第二具，第三具，第四具……
整整十具古神尸傀从地底爬出，呈扇形散开，将冰壁半包围。它们动作僵硬，但每一步都让冰面震颤。空洞的眼眶里，红光齐刷刷锁定冰壁上的众人。
“现在，”袁福通看向慈航，“真人还要阻拦我吗？”
慈航沉默两秒，然后，笑了。
很温和的笑。
但姬北辰莫名觉得，那笑容里带着某种……怜悯。
“袁将军，你犯了一个错误。”慈航轻声道，“你以为炼神还虚的数量，就能压倒质量的差距。”
他向前踏出一步。
就一步。
但天地间的气场，变了。
前一秒还是寒风呼啸的北海冰原，下一秒，仿佛置身昆仑山巅的云海道场。一种清净、浩瀚、不容侵犯的威压，以慈航为中心扩散开来。冰面上的黑潮痕迹如潮水般退去，连那十具尸傀的动作都微微一滞。
地仙级威压，全开。
“你这些造物，确实有些麻烦。”慈航语气依旧平和，“但也不过是……麻烦而已。”
他抬起左手，掌心向上。
五指缓缓收拢。
“玉净·天地牢。”
话音落。
冰原上空，方圆千丈的天空，骤然浮现出无数道纵横交错的翠绿色光线！那些光线细如发丝，却坚韧无比，在呼吸间织成一张覆盖天地的巨网，将整个战场——包括袁福通、十具尸傀、五百黑甲军，以及冰壁上的姬北辰等人——全部笼罩其中！
“领域？！”袁福通脸色骤变。
“算不上领域，只是个小把戏。”慈航微笑，“不过，足够让外面的东西进不来，里面的东西……也出不去。”
他看向姬北辰：
“小友，贫道只能困住他们一刻钟。一刻钟后，阵法自解。这期间……”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
“看你们的了。”
说完，慈航的身影逐渐淡化，如青烟般消散在空气中。
只留下那张笼罩天地的翠绿巨网，和网内……剑拔弩张的双方。
姬北辰愣住了。
什么情况？
说好的“降维打击”呢？说好的“顺手帮一把”呢？
怎么变成“我给你们画个圈，你们在里面打，我看着”了？
“他在练兵。”云渺儿突然开口，声音虚弱但清晰，“或者说……在考验。”
“考验？”邓婵玉皱眉。
“对。”云渺儿看向那些开始活动的古神尸傀，“慈航真人如果想杀袁福通，刚才就可以出手。但他没有。他布下这个‘天地牢’，表面是困敌，实际上是……”
“是给我们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姬北辰接话，脸色沉了下来，“证明我们有资格被他‘看中’，有资格……进入更高层次的棋盘。”
他懂了。
慈航刚才的招揽被拒绝，但他没有生气，反而更感兴趣了。
所以，他设下这个局：给你们一刻钟，面对十倍于己的强敌。活下来，说明你们真有本事；死了，说明不过如此。
很残酷。
很现实。
很……圣人思维。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一个老兵声音发颤，“十具炼神还虚的怪物，我们拿什么打？”
姬北辰没立刻回答。
他闭上眼睛，太初灵光全力运转。
【扫描古神尸傀……】
【目标：古神尸傀（人工改造体）】
【核心组成：古神‘玄戍’骨骼碎片（纯度37%）+北海大妖血肉（已腐化）+黑潮本源能量（浓度58%）】
【境界：炼神还虚初期（伪）】
【特性：
1.物理抗性极高（古神骨骼硬度）
2.能量抗性极高（黑潮污染可侵蚀大部分灵力）
3.无痛觉，无恐惧，无自主意识（完全受袁福通操控）
4.弱点击破后可短暂瘫痪】
【弱点分析：眉心残留‘真灵印记’（古神生前意识碎片），可用高纯度净化类力量冲击，可造成‘强制宕机’】
真灵印记？
姬北辰睁开眼，看向那些尸傀的眉心。
果然，在它们倒三角头颅的正中央，隐约能看到一个极淡的、银色的符文印记。因为被黑潮污染，那符文已经黯淡破碎，但确实还在。
“所有人听好！”姬北辰突然大喝，声音通过太初灵光加持，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这些尸傀的弱点是眉心！所有攻击，全部瞄准眉心！”
“眉心？”邓婵玉眯起眼，“那么小的目标……”
“所以需要配合。”姬北辰语速飞快，“云渺儿，还能布困阵吗？不用太久，只要能定住它们一息！”
云渺儿咬牙：“可以！但需要时间布阵，而且……最多同时困住三具！”
“三具够了。”姬北辰看向老兵们，“你们十二人，分成四组，每组三人。每组盯一具尸傀，不求杀敌，只做一件事：用你们能想到的所有办法，干扰它，吸引它的注意力，给邓婵玉创造攻击机会！”
“邓婵玉，”他转头，“你是唯一有可能破防的。‘破军枪意’专克不死之物，对吧？”
邓婵玉握紧双刀，点头：“但我的修为……”
“不需要修为。”姬北辰打断她，“我需要的是你的‘意’。把你的‘送不该存在者往生’的觉悟，全部灌进刀里——我会用星光给你的刀附魔，让它能刺穿古神骨骼。”
他顿了顿，补充：
“你只有十次机会。十具尸傀，每人一刀。一刀不成，就撤，换目标，绝不要缠斗。”
“明白。”邓婵玉深吸一口气，眼神锐利起来。
“那我呢？”姬北辰问自己。
他的星元恢复了大半，但还不够。刚才慈航给的三光神水效果还在持续，但面对十具炼神还虚级别的怪物……
需要更狠的招。
他看向手中的北斗星核。
原本拳头大小，经过刚才的消耗，现在只剩鸡蛋大小了。里面的星力还剩大约四成。
够用吗？
不知道。
但没时间犹豫了。
因为袁福通已经等不及了。
“聊完了？”重叠的声音带着嘲讽，“那就……开始吧。”
他抬手，一指冰壁：
“杀光他们。”
十具尸傀，同时动了。
它们的动作起初僵硬，但仅仅三步之后，就变得迅如闪电！五丈高的身躯在冰面上狂奔，每一步都踩出深坑，冰渣四溅！
最先冲到冰壁下的那具尸傀，六条手臂同时扬起，朝着坡道上的路障狠狠砸下！
“轰——！”
用冰刺、黑甲残骸堆成的路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像纸糊的一样，瞬间粉碎！
“第一组，上！”姬北辰大喝。
三个老兵从侧面冲出。他们修为最高只有炼精化气后期，面对炼神还虚的尸傀，就像三只蚂蚁冲向大象。
但他们没硬拼。
其中一人扔出一张“爆裂符”——那是雷部标配的军用法符，威力不大，但动静惊人。
“砰！”
火光在尸傀脸上炸开。
尸傀动作一顿，三个孔洞里的红光转向那个老兵。
就是这一顿的瞬间——
“就是现在！云渺儿！”
“困龙·三才定！”
云渺儿早已准备好的阵盘抛出，在空中展开成三道金色锁链，精准缠住那具尸傀的双腿和一条手臂！锁链收缩，尸傀庞大的身躯被强行定在原地！
虽然只有一息。
但够了。
邓婵玉动了。
她从冰壁上一跃而下，身影如离弦之箭。双刀在手中旋转，刀身上浮现出微弱的、却异常凝练的赤红色光芒——那是她的“破军枪意”，在散功重修后，第一次全力催动！
“第一刀——！”
刀光如血月，直刺尸傀眉心！
尸傀似乎察觉到了威胁，剩余的五条手臂疯狂挥舞，试图格挡。但困龙阵的锁链还在生效，它的动作慢了半拍。
“噗嗤！”
刀尖刺入眉心半寸！
银色的真灵印记剧烈闪烁，尸傀整个身体如触电般颤抖，眼眶里的红光明灭不定。
但……没碎。
古神骨骼的硬度超出了预估。
邓婵玉脸色一变，想抽刀再刺，但尸傀已经挣脱了困龙阵，一条骨刺手臂横扫而来！
“退！”姬北辰的声音传来。
邓婵玉毫不犹豫弃刀后撤，骨刺擦着她的后背划过，撕开一道血口。
而她的刀，还插在尸傀眉心。
“失败了……”一个老兵喃喃。
“不，没完全失败。”姬北辰盯着那具尸傀，“看它的动作。”
众人看去。
果然，那具尸傀的动作明显变慢了。眉心插着刀的地方，黑气正在从伤口渗出，真灵印记的光芒虽然没灭，但黯淡了许多。
“附魔起作用了。”姬北辰快速分析，“星光在持续净化伤口处的黑潮能量，真灵印记正在‘复苏’——虽然复苏意味着古神意识的痛苦，但也意味着，这具尸傀的控制出现了裂缝。”
他看向邓婵玉：“你感觉怎么样？”
邓婵玉喘着气，背上的伤口血流不止，但她眼睛很亮：“我的‘意’……在刀里。我能感觉到，那具尸傀的‘存在’正在被我的‘意’否定。”
“很好。”姬北辰点头，“那就不需要十刀了。”
他看向剩下的九具尸傀。
它们已经全部冲到冰壁下，正在用蛮力破坏冰壁。坚硬的万载玄冰在它们的攻击下如豆腐般碎裂，整座冰壁摇摇欲坠。
“改变战术。”姬北辰做出决定，“所有人，放弃防御，全力干扰！云渺儿，你还有多少阵盘？”
“七个小型困阵，三个幻阵。”云渺儿脸色苍白，“但我的灵力……”
“用这个。”姬北辰从怀中掏出一枚丹药，那是出征前闻仲给的“回灵丹”，地仙级以下，一枚可恢复五成灵力，但副作用是三天内无法再服用任何丹药。
他一直没舍得用。
现在，不是吝啬的时候。
云渺儿接过，毫不犹豫吞下。
磅礴的药力化开，她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给我争取三十息。”她说，“我要布一个‘大阵’。”
“好。”姬北辰看向老兵们，“所有人，跟我来！”
他率先跃下冰壁。
不是冲向尸傀，而是冲向……冰壁底部，那个之前被袁福通一脚踏出的裂缝。
“姬掌令，你要干什么？！”有老兵惊呼。
“给云渺儿争取时间最好的办法，”姬北辰回头一笑，“是把敌人的注意力全部拉过来。”
说完，他跳进了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