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九道紫霄神雷撕裂慈航布下的翠绿巨网，如九条狂龙从天而降、精准轰在袁福通胸口时，姬北辰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
这波K头，专业。
不是调侃。
是真的专业。
时间、角度、威力、心理节奏——全掐在袁福通被“薪火”一刀破防、心神剧震、体内古神遗骸共鸣紊乱的那一瞬间。
早一秒，袁福通还有余力硬扛或闪避。
晚一秒，他可能就调整过来了。
但就是现在，这个0.3秒的窗口期，九雷天降。
“轰——！！！”
雷光炸裂的声音，让整个冰原都在颤抖。
袁福通三丈高的魔躯被劈得离地倒飞，胸口的黑色铠甲像玻璃一样碎裂，露出下面扭曲的、半人半鳞的血肉。黑血不是流出来的，是“喷”出来的，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
他重重砸在三百丈外的冰面上，砸出一个直径十丈的深坑。
冰屑混合着黑血，如雨落下。
而随着他受创，那七具失去控制、正在原地抽搐的古神尸傀，眼眶里的红光骤然熄灭。它们庞大的身躯僵在原地，然后，像断了线的木偶，一个接一个轰然倒地。
冰原上，一时间只剩下雷霆的余音和寒风的呼啸。
结束了？
姬北辰单膝跪地，胸口那枚北斗星核已经彻底化为灰烬，随着寒风飘散。过度透支让他的经脉像被火烧过一样疼，眼前一阵阵发黑。
但他强撑着没倒。
因为太初灵光在提示：
【检测到高能量反应接近】
【方位：东南，距离：五里】
【数量：约三千】
【身份识别：雷部主力（闻仲部）】
【预计抵达时间：六十息】
援军真的来了。
而且是主力。
他看向倒在深坑里的袁福通。那具魔躯还在抽搐，胸口被雷霆轰出的伤口深可见骨，甚至能看到里面跳动着的、半黑半红的心脏，不，那已经不能叫心脏了，更像是一个被黑潮包裹的肉瘤。
但他没死。
炼神还虚巅峰，伪地仙级的生命力，顽强得可怕。
袁福通挣扎着想要爬起，但他刚撑起上半身——
“嗡。”
天空传来一声轻鸣。
慈航真人那消散的身影，重新在冰原上空凝聚。
不是实体，更像一道淡青色的虚影，手持柳枝，脚踏祥云。
他看着坑里的袁福通，轻轻摇头。
“袁将军，到此为止了。”
说完，他手中柳枝朝下一拂。
不是攻击。
是……净化。
翠绿色的光华如雨洒落，笼罩袁福通全身。那光华看似柔和，但落在袁福通身上，却像硫酸泼在血肉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啊——！！！”
袁福通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抽搐，体表的黑气疯狂蒸发。
“此乃三光神水所化‘净世甘露’。”慈航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专克污秽邪祟。你体内道染已深，神魂俱污，贫道今日便为你……洗去罪孽。”
他说“洗去罪孽”，但姬北辰听得懂潜台词：
废了你。
袁福通显然也听懂了。
他左脸那半张还保持人形的脸上，露出惊恐和疯狂混杂的表情：“不！我的力量！古神的力量！你不能——”
“古神之力，不该如此使用。”慈航打断他，柳枝再拂。
更多光华洒下。
袁福通的惨叫声越来越弱，体表的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连那半张魔化的脸都在恢复，鳞片剥落，暗红火焰熄灭，露出下面苍白、衰老、布满皱纹的人类皮肤。
他在变回“人”。
但代价是，气息在急速衰弱。
炼神还虚巅峰……后期……中期……初期……
一路跌破。
最终，停在炼气化神初期，而且极其不稳，随时可能继续下跌。
慈航收了手。
此时的袁福通，已经变回一个普通的中年男子模样——如果不看他胸口那个恐怖的雷击伤口，和身上残留的黑色纹路的话。
他瘫在冰坑里，眼神空洞，像被抽走了灵魂。
“你的道染已被净化九成，余下一成，是你与古神遗骸强行共鸣的代价，终生难除。”慈航看着他，“从今往后，你便做个凡人吧。”
“凡……人？”袁福通喃喃，然后，突然大笑。
笑声凄厉。
“哈哈哈……凡人？！我苦修百年，布局十载，到头来……做凡人？！”
他笑着笑着，咳出血来。
慈航不再看他，转身，看向东南方向。
那里，地平线上已经出现了黑压压的队列。
雷部主力，到了。
主力军抵达的速度，比预计的更快。
不是因为行军快，而是因为……来的人，少。
姬北辰之前感应到的“三千生命反应”，实际上只有一千出头是活的雷部将士，剩下的两千反应，是阵亡将士的尸体——被简易担架抬着，或者用战马拖着。
这支队伍，与其说是凯旋之师，不如说是……残军。
走在最前面的，是闻仲。
老人依旧身披雷甲，手持雌雄双鞭，但左臂的铠甲已经破碎，整条手臂被厚厚的绷带包裹，绷带表面还渗着淡淡的黑气。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走路时脚步略显虚浮，但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刀。
他身后，是雷震。
这位前锋营长浑身是血，左眼缠着渗血的布条，右手拄着一杆断裂的长枪当拐杖，走路一瘸一拐，但还在坚持自己走。
再后面，是零零散散的雷部将士。人人带伤，很多人的伤口还在流血，在冰面上留下一串串鲜红的脚印。他们沉默着，没有胜利的欢呼，只有劫后余生的疲惫，和看向阵亡同袍尸体时的悲恸。
这支队伍走到冰壁前，停下。
闻仲抬头，看向冰壁上站着的姬北辰。
两人对视。
三秒后，闻仲开口，声音沙哑：
“伤亡。”
姬北辰深吸一口气，报数：
“北辰组：云渺儿灵力透支昏迷，邓婵玉右臂经脉断裂、道染侵蚀已净化但修为尽失，我星元耗尽但无大碍。十二名老兵：战死三人，重伤五人，轻伤四人。寒渊族人：三百一十七人全部救出，无伤亡。”
他说得很平静，但每个数字背后，都是一条命，或一段人生。
闻仲听完，沉默。
然后，他转身，看向身后残存的将士，声音提髙：
“都听到了？”
将士们抬头。
“前锋营，以十二人加三个新兵，对阵十具古神尸傀加五百黑甲军。”闻仲的声音在寒风中回荡，“救出三百平民，斩杀尸傀四具，重创袁福通——而他们，只战死三人。”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
“现在，告诉我——”
“你们服不服？”
冰原上，一片寂静。
只有风在呜咽。
几秒后，一个断了一条胳膊的老兵嘶哑着嗓子喊：“服！”
“服！”第二个。
“服——！！！”
声音从零星到汇聚，最终，所有还能站着的雷部将士，齐声怒吼。
那吼声里，有悲愤，有不甘，但更多的是……敬意。
对拼死作战者的敬意。
闻仲点头，然后，他朝姬北辰招了招手。
姬北辰跃下冰壁，走到他面前。
“做得很好。”闻仲看着他，那双锐利的眼睛里，有欣赏，也有一丝复杂，“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太师过奖。”姬北辰行礼，“若非您及时雷霆一击，我们撑不到最后。”
“那是你自己的本事。”闻仲摇头，“慈航真人都传音告诉我了——那一刀‘薪火’，是你斩的。”
姬北辰一愣。
传音？
什么时候？
“就在袁福通受伤的瞬间。”闻仲似乎看穿他的疑惑，“真人说，那一刀已有‘意之雏形’，虽威力不足，但时机、角度、决心，皆是上乘。”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
“他说，你值得一枚‘清净符’。”
姬北辰下意识摸向怀中那枚玉符。
原来慈航给符，不完全是结善缘，也是认可。
“好了，客套话到此为止。”闻仲语气一转，变得严肃，“现在说正事。”
他指向冰坑里瘫着的袁福通：
“他怎么处理？”
姬北辰看向袁福通。
那位曾经的北海霸主，此刻像条死狗一样躺在坑底，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修为被废，大军溃散，多年谋划一朝成空。
“按军法，叛乱者当斩。”姬北辰说。
“按军法，是的。”闻仲点头，“但按‘大道’，他还有用。”
“大道？”
“他体内还残留一成道染，与古神遗骸的共鸣也还在。”闻仲看向慈航，“真人，您说呢？”
慈航的虚影飘然而下，落在两人身旁。
“确实。”他温声道，“袁福通是北海眼事件的‘钥匙’。他知道古神遗骸的具体位置、唤醒方式、以及……西方教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西方教。
这三个字让姬北辰心头一凛。
“真人已经查明了？”他问。
“尚未完全查明，但已有线索。”慈航手中柳枝轻拂，一枚黑色的骨片从袁福通怀中飞出，落在他掌心。
正是之前阴九幽控制尸傀的那种骨片。
但这一枚更大，上面的梵文更复杂。
“这是西方教‘寂灭一脉’独有的‘控神骨’。”慈航说，“炼制之法极其残忍，需以罗汉级以上修士的眉心骨为基，刻入寂灭梵咒，可操控炼神还虚以下所有被道染侵蚀者。”
他看向姬北辰：“袁福通能同时操控十具尸傀，靠的就是这枚骨片。而这等宝物，绝非普通罗汉能炼制。”
“您的意思是……”姬北辰隐隐猜到。
“至少是菩萨级手笔。”慈航淡淡道，“甚至可能……出自两位圣人之手。”
圣人？！
姬北辰呼吸一滞。
虽然早有猜测，但真从慈航口中听到，还是觉得震撼。
西方二圣，接引和准提，亲自下场布局北海？
“他们想干什么？”闻仲皱眉。
“不知。”慈航摇头，“师尊只推算出，北海眼下的古神遗骸，关系重大。西方教似乎在寻找某种‘钥匙’，而袁福通……可能是他们的实验品之一。”
实验品。
这个词让姬北辰看向袁福通的眼神，多了一丝复杂。
如果慈航说的是真的，那袁福通从始至终，可能都只是一枚棋子。一枚被西方教用来测试“古神遗骸与道染融合可能性”的棋子。
而现在，棋子没用了，就被随手丢弃。
“所以，留他活口，是为了撬开他的嘴？”姬北辰问。
“对。”闻仲点头，“而且，需要你来审。”
“我？”姬北辰一愣。
“你的星辰净化之力，对道染有克制效果。”闻仲解释，“袁福通现在神智不清，道染残余还在侵蚀他的神魂。只有你能在审问的同时，稳住他的状态，不让他彻底疯掉或自杀。”
姬北辰懂了。
这是要让他当“专属审讯官”。
“我试试。”他没有推辞。
“不是试试，是必须做到。”闻仲语气严肃，“此事关系北海之乱的真相，甚至可能牵扯到未来‘门’的开启。你明白重要性。”
姬北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