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北辰当然明白。
“那么，”慈航看向闻仲，“闻仲道友，此间事了，贫道也该回昆仑复命了。”
闻仲拱手：“多谢真人此次援手。”
“分内之事。”慈航微笑，然后，他看向姬北辰。
那眼神，姬北辰很熟悉。
——又要开始了。
果然，慈航开口，依旧是那温和的、带着诱惑力的声音：
“小友，方才贫道提议之事，你可再考虑考虑。”
他顿了顿，补充：
“阐教道法，讲究‘顺天应人’，最重根基。你的星辰净化之术虽好，但缺乏系统传承，未来成就有限。若入我阐教，可得玉清道法真传，更有机会聆听师尊讲道——此等机缘，洪荒多少修士求而不得。”
又是招揽。
而且这次，是当着闻仲的面。
姬北辰能感觉到，闻仲身上那股低气压又开始凝聚了。
但他这次没等姬北辰回答，直接开口：
“真人，姬北辰是我大商巡天司掌令，朝廷命官。您这样当面挖人……不太合适吧？”
语气客气，但话里带刺。
慈航却不恼，依旧微笑：“闻仲道友此言差矣。良才美玉，当配明师。小友这般天赋，留在凡尘琐事中蹉跎，实为可惜。”
“凡尘琐事？”闻仲冷笑，“镇守边疆、平叛救民，在真人眼中只是琐事？”
“非也。”慈航摇头，“只是觉得，以小友之能，当有更大舞台。”
两人针锋相对。
姬北辰夹在中间，有点头疼。
这感觉，像两个大厂HR在抢一个应届生，一个说“我们福利好有编制”，一个说“我们发展空间大能接触核心项目”。
而他这个“应届生”，其实哪个都不想选。
“真人，”姬北辰终于开口，行了一礼，“晚辈感谢厚爱。但方才已经说过，北海之乱未平，同袍尸骨未寒，此时离开，于心不安。”
他顿了顿，看向闻仲：
“况且，闻太师于我有知遇之恩，大商予我信任重担。晚辈虽才疏学浅，却也知‘责任’二字。”
这话说得很漂亮。
既拒绝了慈航，又给了闻仲面子。
慈航听完，沉默了几秒，然后，笑了。
“罢了。”他轻叹，“强求不得。不过……”
他话锋一转：
“小友日后若改变主意，阐教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说完，他袖袍一挥，一枚玉简飞出，落在姬北辰手中。
“此乃《玉清静心诀》前三层，不算阐教核心秘法，但可助你稳固道心、纯化灵力。算是……结个善缘。”
姬北辰接过，入手温润。
又是善缘。
这位真人，真的很会做人。
“多谢真人。”他行礼。
慈航点头，最后看了他一眼，身影逐渐淡化，消失在空气中。
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随风传来：
“对了，小友……截教通天师叔那边，似乎也对你有兴趣。日后若去金鳌岛，记得代贫道问好。”
姬北辰：“……”
闻仲：“……”
现场陷入诡异的安静。
几秒后，闻仲“哼”了一声。
“这些圣人门下，一个个的……都盯着你呢。”他看向姬北辰，眼神复杂，“你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平了。”
姬北辰苦笑。
他也知道。
之前只是个有点天赋的新人，现在，成了圣人眼中的“潜力股”。
麻烦，才刚刚开始。
慈航走后，雷部主力开始打扫战场。
救治伤员，收敛阵亡将士遗体，清点战利品——主要是那些古神尸傀的残骸和黑甲军的装备。
姬北辰则被闻仲带到了临时搭起的军帐里。
帐中只有三人：闻仲、姬北辰，以及被捆成粽子、丢在角落的袁福通。
“开始吧。”闻仲坐在主位，闭目养神，“我在这儿镇着，他翻不了天。”
姬北辰点头，走到袁福通面前。
这位曾经的北海霸主，此刻眼神涣散，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凑近了听，是“古神……力量……我的……力量……”
已经半疯了。
姬北辰盘膝坐下，伸出手，按在袁福通额头上。
星元流转，注入。
不是攻击，是……沟通。
星辰净化之力本就对神魂有安抚效果，此刻在姬北辰刻意控制下，化作温和的星光，渗入袁福通识海。
那里，一片混乱。
破碎的记忆碎片，扭曲的执念，道染残留的黑雾，以及……一缕极淡的、银色的古神气息。
“袁福通。”姬北辰在识海中“开口”，“看着我的眼睛。”
袁福通茫然抬头。
他的意识体在识海中显形——依旧是那副半人半魔的样子，但更虚弱，更破碎。
“你……你是谁？”他喃喃。
“救你的人。”姬北辰说，“告诉我，古神遗骸在哪？”
“古神……遗骸……”袁福通眼神恍惚，然后突然激动，“那是我的！是我的力量！”
“西方教给你的，对吗？”姬北辰换了个方式。
“……西方教？”袁福通愣住，然后，脸上露出恐惧，“不……不能说……他们会……会……”
“会怎样？”
“会夺走我的力量……会惩罚我……”袁福通抱头颤抖，“我已经按照他们说的做了……我唤醒了古神……我融合了力量……为什么……为什么还要……”
他开始语无伦次。
姬北辰皱眉。
太初灵光在识海中亮起，扫描袁福通的记忆碎片。
【记忆碎片解析中……】
【关键词提取：北海眼深处·青铜巨棺·三千六百根锁链·梵文咒印·寂灭金莲……】
【关联信息：西方教‘寂灭大阵’、古神封印、献祭仪式……】
【警告：检测到记忆碎片中有‘禁制’残留，强行读取可能触发自毁】
禁制？
果然，西方教留了后手。
姬北辰收手。
再问下去，袁福通可能会直接神魂俱灭。
他退出识海，看向闻仲，摇了摇头。
“有禁制，问不出核心信息。”
闻仲似乎早有预料：“西方教行事，一向如此。不过……”
他看向袁福通：
“他刚才说‘我已经按照他们说的做了’——说明西方教给了他明确的指令。而‘唤醒古神’、‘融合力量’这些，应该就是指令内容。”
姬北辰点头：“也就是说，西方教的目的，是让袁福通成为古神遗骸的‘载体’，或者……‘祭品’？”
“很可能。”闻仲站起身，走到帐外，看向北海眼的方向，“古神玄戍，生前是战争之神，战力接近混元大罗金仙。他的遗骸，哪怕只剩万分之一力量，也足以让一个炼神还虚一步登天。”
“但他们失败了。”姬北辰说，“袁福通融合后变成了怪物，而且……”
他想起了阴九幽死前的话。
“主上他……已经不是人了。”
“因为古神遗骸有问题。”闻仲转身，眼神锐利，“或者说，古神玄戍本身……有问题。”
“什么问题？”
“不知道。”闻仲摇头，“但师尊曾推演过，北海眼下的古神遗骸，是‘钥匙’，也是‘灾祸’。西方教想得到它，必然有所图谋。”
他顿了顿，看向姬北辰：
“此事我会禀报大王。而你……”
“我要去北海眼。”姬北辰接过话。
闻仲看着他：“你想清楚了？那里现在可能已经被西方教控制，而且……古神遗骸周围，必然有更恐怖的东西。”
“我想清楚了。”姬北辰说，“袁福通只是棋子，真正的棋手还在暗处。不弄明白他们的目的，北海之乱永远不会真正结束。”
闻仲沉默。
几秒后，他点头：“好。我给你三天时间休整，三天后，我派一队精锐随你去北海眼。”
“不用精锐。”姬北辰摇头，“人多了反而不便。我只带云渺儿和邓婵玉——如果她愿意的话。”
“邓婵玉经脉尽断，修为全失，去了能做什么？”
“她是唯一近距离接触过古神尸傀，还能活下来的人。”姬北辰说，“而且……她的‘破军枪意’，对不死之物有克制。修为没了，但‘意’还在。”
闻仲想了想，点头：“行。那就你们三个。但记住——”
他盯着姬北辰的眼睛：
“活着回来。”
“是。”
姬北辰行礼，退出军帐。
帐外，天色已近黄昏。
冰原上，雷部将士正在焚烧阵亡同袍的遗体——这是军中传统，魂归天地，不入轮回，以免被邪祟利用。
火光映照着每一张沉默的脸。
姬北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朝着伤员营帐走去。
云渺儿应该已经醒了，邓婵玉的情况也需要看看。
走到半路，他遇到了雷震。
这位前锋营长拄着断枪，站在一片冰岩上，望着远处北海眼的方向发呆。
“雷营长。”姬北辰打招呼。
雷震回头，那只完好的眼睛里，有血丝，也有疲惫。
“姬掌令。”他点头，“这次……多谢了。”
“分内之事。”
“不是分内之事。”雷震摇头，“前锋营本来该我带的，结果让你一个新人顶上，还死了三个兄弟……是我失职。”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自责。
姬北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战场上，生死是常态，但看着同袍死在眼前，谁都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们没白死。”最终，他说，“三百多寒渊族人活下来了，袁福通被擒了，古神尸傀的秘密被揭开了——这些都是他们用命换来的。”
雷震沉默。
良久，他“嗯”了一声。
“听说你要去北海眼？”他问。
“对。”
“小心点。”雷震说，“那地方……邪性。当年闻太师年轻时曾想进去探查，结果刚到入口就退了回来，说里面‘有东西在哭’。”
哭？
姬北辰记下了这个信息。
“我会的。”
“还有……”雷震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注意军中的‘内鬼’。闻太师之前说有三个将领不对劲，但直到现在，那三个人还没露面。”
姬北辰心头一凛。
对，差点忘了这事。
“有线索吗？”
“没有。”雷震摇头，“但我知道，这次黑潮伏击，我们的行军路线被泄露了。否则，袁福通不可能那么精准地绕到后方。”
内鬼还在。
而且，可能就在身边。
姬北辰点头：“我明白了。谢谢提醒。”
雷震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一瘸一拐地走了。
姬北辰继续朝伤员营帐走去。
走到帐前时，他听到里面传来云渺儿的声音，似乎在和谁说话。
“……所以，你的意思是，古神玄戍可能没死透？”
“不是没死透，是‘不想死’。”
另一个声音响起。
陌生，温和，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
姬北辰掀开帐帘。
帐中，云渺儿已经醒了，靠坐在简易床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还不错。
而她对面，坐着一个穿着灰色布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
男子手里拿着一块古神尸傀的碎片，正在仔细端详。
见姬北辰进来，他抬起头，微微一笑。
“小友来了。”他说，“贫道多宝，奉通天师尊之命，前来北海‘看看热闹’。”
多宝道人？
截教首徒，未来的多宝如来？
姬北辰觉得，今天的“惊喜”，真的一个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