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时辰青衣应该已经得到怀真的答案接着该安排审案的日子。审案那天就是乐知县变天的时候了。
东方非推敲片刻确定计画毫无漏洞便心情愉快地走下楼。
爷您要回雅居了吗?小的去帮您雇顶轿子吧?店小二不敢怠慢。
不用麻烦。对了小二哥豆腐铺在哪个方向?我想过去瞧瞧。他笑。
凤宁豆腐铺这两天关门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开张店小二惋惜叹道。
就近一桌的客人听见凤宁豆腐铺插嘴道:
怀真都进牢里了现在他二位兄长应该忙着打点一切吧早知道前两天就多买点豆腐回家了。
原来豆腐铺是怀真的兄长所开。东方非似笑非笑胸有成竹。既然如此我打赌一定能再开张。怀真也只能选活下来的路还怕不能再开吗?
这很难说。怀真被指控收贿这罪名不小。公子你听过程大的案件吗?
略知一二。现在只等青衣传来好讯。他也没别的事可做索坐在长凳上笑道:大里巷程家婆媳状告高公子谋杀程大县令即将卸任大案子能不接就不接最后还是怀真代程家递状纸的。程案是他亲自挑中他能不清楚吗?
公子说得没错。昨天审案时我也在场亲眼目睹程寡妇反告怀真欺她俩无助硬讨二吊钱才肯打通关节。当时怀真就站在我身边他也吓了一跳但大老爷传唤嘛他一定得进公堂的
这小子没有反身就跑也算有胆识了。东方非随口道。
哎其实公家衙门哪个不收贿?怀真算是很有良心了但众目睽睽下大老爷不得不办。我还记得怀真当时说着:『我确实收了钱理当有罪但程案必须继续审理还望大人秉公办理切莫还了状纸!』
东方非闻言一怔随即扬声大笑:
仵作、捕快皆已证实程大失足落水并无他杀嫌疑连程家寡妇都认了。他这外人凑什么热闹?
公子有所不知。怀真脾气极好又有义气。我跟他说过几句话他年纪轻可是聊起事来他都懂得一些是个很爽快的好人。那客人坦言道。
东方非哼笑一声不予置评只道:这兄弟志向真是天差地远兄长卖小小软豆腐小弟却去当亲随收贿。
这三兄弟不是亲兄弟志向当然不同。他们三人是四个多月前路过本县那时县里饱受强盗之苦县民几次上衙门告状都被强压下来。
东方非曾是官场中人自然明白这种现象各地都有不足为奇。
皇朝律法明定各县抢案诉状上送县衙县令受理后如无能逮捕强盗那等于是在折自身的官命非要受罚不可。因此皇朝各地表面太平实际上治安到底如何也只有当地县令才心知肚明。
东方非就当听个故事继续笑问道:
然后呢?这三兄弟跟乐知县的强盗扯上什么关系?
如果没有怀真就没有现在的太平。当时怀真击鼓申冤入县衙见大老爷大老爷竟然肯收状纸了公子你怎么了?
东方非神色轻凝道:没你再说下去。他隐约觉得有异。一个惯贪污的亲随未免在百姓身上花太多心血了。
后来真的逮到那些强盗县令因此立功。有人说那是怀真献上万全之策才能一举成擒。也因此他将怀真收为亲随随时为他谋策。
这怀真果然有几分才智。东方非道俊眸瞇起。他是遗漏了什么?是哪儿不对劲?
他缓缓摊开手掌赫然发现掌心竟盗出汗来。
那客人不察他的异样继续说道:
上回夜里我到他铺子订豆腐正好看见他兄长正在写状纸我一时好奇问他兄长这是哪家的状纸?他说程家寡妇不识字所以代她拟状。我又问他怀真跟他另一名义兄上哪去了?他只说
说什么?东方非沉声问道。汗愈流愈多心跳加快内心竟起不安。
他东方非年少入朝从未有过不安直到遇见阮冬故他才尝到首次不安的滋味。
这一次他的不安来自于
他说怀真上程大失足的河边去看看是否有蛛丝马迹可寻。
又是她!
东方非蓦地起身俊眸抹过难掩的惊怒厉声问道:
这人为首的大哥一头白发却年仅二十余岁是也不是?
那客人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脱口道:公子你看过凤老板?
东方非脸色遽变怒问:
怀真可另有它名?是叫怀宁?
不怀宁也是怀真的兄长。他功夫高强当初就是他随同公门捕快逮到强盗。怀真最小是里头最漂亮也是最爽朗的男孩子。
他左手缺了尾指?
这我不敢确定。他左手似乎有受伤以白布缠住现在一想他这伤口拖得真久呢。
不必再说绝对是那个混蛋傻瓜!
一想到青衣去做了什么事他立即拂袖出酒楼招来随身武士。
去追上青衣告诉他一切暂缓不得下手。东方非咬牙道。
那随身武士面露迟疑。
东方非瞟向他冷笑:什么时候开始你们这些奴才不听话了?
大人咱们是奉命保护你的。如果有差池属下难以交代。
好很好。你倒是说说看乐知县离京师有几天路程?
日夜兼程约莫二十多天。随身武士照答。
俊美的脸庞瞬间抹上杀气。那你再说我要杀一个人需要几刻钟?
东方非言下之意就是天高皇帝远他要杀一个人易如反掌远在天边的皇上想救命都来不及。
这一批跟随东方非的武士个个都是由皇上亲点的大内高手他们绝对忠心但东方非手段毒辣朝堂皆知如果他要杀他们他们不敢也不能反抗。
随身武士改口道:
属下定完成大人命令。摆了个手势附近三名武士迅速补上他的位子。
东方非咬牙切齿不转回酒楼静候消息反而朝东边县衙走去。其神色又恼又怒全失平日的从容。
那个混蛋!那个傻瓜!
她在乐知县做什么?
一个仿县能让她有何作为?她敢再扮男装不怕有人认出她是阮东潜吗?
这个阮冬故这个阮冬故真是让他又恼又恨巴不得将她囚住但真囚起来又岂是他心目中那个阮冬故!
思及此次阴错阳差让她差点死在自己手上东方非心头一凛快步朝县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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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大人及时派人阻止。凤一郎恭顺道但神色却充满严厉与忿恨。
东方非一见此人在大牢外就知道这一次他终于等到他要的人了。
他冷冷睇着凤一郎讽笑道:
你不是她嘴里赛诸葛的男人吗?怎么这一次连你也救不了她吗?
凤一郎冷淡答道:
草民乃一介平民难以跟暗处高宫抗衡。大人喜怒无常为所欲为就算赐死无辜百姓也不会有人吭声。但大人往后下手请详确考虑切莫做出难以弥补、后悔莫及的决定。
哼我倒想尝尝什么叫难以弥补、后悔莫及的滋味呢!语毕斥退县令一干人等独自走下地牢的阶梯。
凤一郎面有怒色那叫怀宁的一脸也杀气未收可见青衣之前阻止得惊险万分只怕就差一步这对义兄弟要以县令为符杀狱卒救人了。
惊险万分吗?
他一语不发摊开依旧汗湿的掌心注视良久。杀错自己人他不是没有遇过错杀就错杀不过是条人命而已他从来没有这么在意过。
掌心拢缩他无视牢内其他罪犯就这么直走到底。
最里层的牢房内是娇小的男装背影。胸口的跳动逐渐又快如痴如醉的酥麻感再度布满身躯。
这七个多月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念着她多次设想他俩会如何相见但再怎么想也没料到会差点误杀她。
东潜、冬故、怀真接下来还会是谁?他开口语气略冷。
那正在沉思的背影一怔转身看是他绽出略喜的浅笑来。
东方兄好久不见了。
东方非本来恼她藏住行踪但见到这张朝思暮想的芙蓉面不由得抿笑道:
是很久不见了冬故。
她注视着他半天慢吞吞地问道:
东方兄我记得你五月辞官如今七月多我以为你另找乐子去了。
哼说起这事我倒想问妳冬故妳一向敢作敢当从不逃避。这一次是什么原因让身为未婚妻的妳存心躲我?他故意加重未婚妻三个字。
她一脸莫名其妙。东方兄我没有躲你。
妳不留只字片语独自来到乐知县当亲随不就是躲我吗?他讽道。
阮冬故愈听愈是一头雾水索摊开来讲:
我跟你有白首之约当然会让你知道我的去处。东方兄我离开应康阮府时曾托负大哥转告如果你来找我请你转往乐知县一郎哥他们在这里开了间豆腐铺你一定找得到。大哥没有跟你提吗?
东方非闻言薄薄的俊皮抹上铁青色。
好个阮卧秋好个阮卧秋!
刚到应康城一想到要跟这对正直兄妹日夜相处他心痒难耐每天天一亮他就处处逗那盲眼的阮卧秋。本以为他占上风哪知阮卧秋竟耍这种闷不吭声的把戏!好很好他就非要得到她让阮卧秋日夜对着他这个妹婿气到夜不成眠!
阮冬故看他脸色就知道是大哥这环节出了问题她摸摸鼻子说道:
东方兄我大哥对你素无好感但如果你有诚意他一定不会瞒你。你又得罪了他吧?
冬故在妳心中是妳大哥重要还是妳的未婚夫重要?
她眼神游移搔搔头发:心虚道:这个这个
光听她结结巴巴也知道她的答案只会有一个。也对他还没有卯上全副精力她怎会轻易陷他的魔网里呢?
思及此他心情颇好招来守在地牢阶梯的青衣。
青衣不开牢门反而搬来圆凳。
青衣兄好久不见了。她抱拳笑道。
好久不见阮小姐青衣之前不知是妳若有得罪还请见谅。
她点头苦笑道:我知道你的难处。
东方非撩起衣角尊贵无比地坐在凳上不以为然道:
冬故妳是在暗示我这主人专把杀人放火的龌龊事都交给下面去做吗?当初妳跟我订下誓约时不就知道我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确实知道。她叹了口气:幸亏今日的怀真是我而非其他人。
换句话说她宁愿他来害她也不要伤及无辜人就是。他注视着她疲惫的小脸她一向元气淋漓神采飞扬即使身体再累也不会表露出来现在她却哼他东方非是什么人物?就算误害自家人他也不会疚怀!怎会疚怀!
妳不问我为何要对付一个小小亲随?他挑眉。
东方兄要对付一个人不需要理由。
阮冬故冒着风险再扮男装当亲随却一定有一个理由。冬故是什么理由能让疼妳入骨的义兄同意妳这种作法?谈到凤一郎他带了点酸味而不自觉。
阮冬故淡笑道:
一郎哥是不同意但也无可奈何。五个月前我们路经此县再到应康城那时我只觉这里是个不起眼的小县根本谈不上繁华但我注意到一郎哥跟怀宁都特别喜欢这里东方兄你也猜到了为什么他俩喜欢这县?
正因不起眼官员才会路经而不久留。妳子积极永不出门闷也闷死妳如果能在此县定居妳就不易被人认出。她的义兄真是处处为她着想。
她神色间充满对义兄们的感激柔声道:
是我大哥是应康名商官员时常来访我留在那里不安全。后来听说乐知县有强盗我们三人就决定提早过来当时我只是击鼓递状并把一郎哥的妙计说给大老爷听我便可功成身退。哪知大老爷看中一郎哥的才智与怀宁的功夫硬要收他们为身边人
他俩只忠心于妳根本不理县太爷所以由妳扮男装待在县太爷身边?
她皱眉认真道:
东方兄你用错词了。我跟二位义兄并非主仆关系如果你真的要用『忠心』那么我对他们也是同样的『忠心』。
东方非轻哼一声并不想针对这种事多作辩论只道:
那县太爷怕卸任后有人报仇以为收妳在身边妳义兄也会跟着走哪知他反被利用。在这最后半年里妳乘机干预公门中事等新旧二官交接你兄妹三人消失一阵再出现时县太爷早已离开乐知县是不?
东方兄你猜中一郎哥的计策他也猜中你的计画你们二人真有默契。她叹道。有时她会想东方非跟一郎哥如能成为知己就可以共为百姓谋福了。
他瞇眼。我会有什么计画?
刚才青衣出现时一郎哥非常生气他说你无事生非在乐知县找替死鬼闹得天翻地覆就是为了找我出来。虽然一郎哥百料百中但她还是看见东方非的脸色后才敢确认。她薄怒道:你要找我可以透过任何方式何必累及他人?只要我在世间哪怕你远在干里之外我也会马不停蹄前来与你会面。
冬故妳这是在索求我的承诺?
她不玩心机点头正色道:正是。
东方非起身使了个眼神青衣立即开了牢房铁门让她弯身出牢门。
好这点小承诺我不是给不起。就照妳说的往后妳消失在我眼前我也不因妳而无事生风。冬故现在妳的未婚夫来了妳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她一时之间还没有想到这么长远去。有没有未婚夫这应该差不了多少吧?
东方非早料到她这种钝子内心虽有介怀但正中他的下怀。哼就算她的一郎哥才高八斗又如何?总不可能教她如何爱上一个男人吧?
思及此他又充满喜悦笑道:冬故既然我已辞官
东方兄天下人都知道当辞官时皇上百般挽留你这个首辅。一现在的你已无正官之职但皇上特例为你保留不世袭的爵位京师东方府邸乃先皇所赐不作收回。如果你有看中的宅子当地县令也须为你征收但北不过提华县西不得过应康城皇上有事请教你这前任首辅你也得回京复命去。她叹了口气看着他。东方兄你这个官辞得真不干净。可以想见皇上有多舍不得他了。
哈哈冬故现在天高皇帝远任他条件七八十也管不着我。
她瞪着他一时无言。他根本只选自己想遵守的条件其它一律视若无睹。她还能说什么?几月不见他还是一样的无法无天。
冬故妳打算在乐知县定居?
她点头。幸而乐知县并未越过应康城不算违抗皇命。
他莞尔道:就算妳打算到燕门关定居我也不反对。好我就一块住在这仿县里妳照样当妳的亲随直到县令卸任吧。
她闻言没有以往热中国事的狂喜只抱拳淡淡笑道:
多谢东方兄。
他扫过她小脸的倦意不再针对亲随的事多说什么反倒意味深长地说:冬故既然妳我当日有约定妳应该明白妳我之间接下来会有的发展。
这是当然。当日有白首约定接下来自然是成婚了。
他细细搜寻她的神色确定她没有勉强之意他心情蓦地愉快道:
我说过我要的并非是一个暖床人。妳大可做妳想做的事我不会阻止但我也不是要一个相敬如宾、出房后视作陌路人的妻子。
阮冬故微地一怔认真思索起来。
东方兄你说得对。你我白首之约绝不是冬故为了嫁人而随意定下。她不清楚夫妻之道该如何相处但她想应该跟兄嫂一般平常生活并无露骨浓情但总在交谈间知心。
她跟东方非似乎还不到知心的地步。
思及此她搔搔发思考该如何跨过这一步。
东方非见她还真的用心起来暗自失笑更有把握得到她独一无二的芳心。
冬故这种夫妻感情总是要培养的。他诱声道。
她点头称是一派正直。
他嘴角微勾透点邪气锁住芙蓉玉颜轻滑的语气似是:
妳可以主动点。
主动?什么东西主动?
他再提点她一番柔声道:
冬故妳一向行动力快难道妳从来不曾在心里想与我亲热一番么?
红晕蓦地窜上她薄薄的脸皮。这几个月来她想起东方非的次数不少但确实没有想到亲热这种事情。
思及此她好像有点汗颜了。
自妳我成为未婚夫妻后我可是日日夜夜都在幻想。他露骨道。
小脸已然胀红。
妳认为夫妻间首重什么?
知心。她毫不考虑道。她觉得一郎哥跟东方非可能还比较容易知心点每次这二人高来高去她头都痛了。
东方非笑道:还有呢?
她沉默一阵低声:生孩子吧我想。
青衣闻言撇开脸退了一步。
东方非瞪着她。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这是一个令他兴奋无比、困难度极高的挑战但有时真觉得她几年来始终如一在情爱上是个大傻瓜一点情调也没有。
好她不懂他来总要她在不知不觉里身心自动降服于他。
好吧冬故让我挑明了说吧。他附在她耳畔轻笑:既是白首之盟当然要有夫妻之爱了。过去几年妳我聚少离多我对妳一见钟情而妳心里也有我可惜离夫妻之爱总差了这么点儿难道妳不认为现在正是让咱们感情进展的大好时机吗?
阮冬故也不扭捏直率地点头同意。
东方兄说得有理。这跟整治水患一样总要有个起头才有完工的一天。
妳要这么比喻也行。所以?他兴致勃勃指腹有意无意抹过优美的唇形存心来场挑衅。
她看着他一会儿朝他嫣然一笑。
向来行动力快的她忽地仰起小脸吻住他的唇瓣。他也不是没被她吻过但上回她是学他喂酒这一次她是心甘情愿地以感情为基础主动吻上他
心甘情愿他的心情大好存心不夺主控权任她吻个过瘾。哼是他多想了依她这子哪可能喜欢上其他男人呢?
瞧她的吻跟上回没个两样。二十五岁的大姑娘心里没有其他男人也不大会想到亲热那一层面去真是好挑战!
注视着她娇艳小脸半晌他才缓缓闭上俊眸勉强当是享受这个吻了。
虽然东方非不在乎有多少人窥视但青衣还是迅速退到地牢阶口转身朝外严任何人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