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莲子去看看是男还是女。王十全道。
少年太监一怔迟疑地领命。皇上十分看重东方非如果里头真是女子就算他是太监这样看了必会遭到东方非的报复但皇上下令他不得不从只得走到纸窗前舔了舔口水要戳一个小洞看分明。
等等!王十全突然叫住他看向长廊另一头走来的亲随。如果他没记错此人叫唯谨也是县太爷的亲随之一。
与其由跟随他的太监去看不如嫁祸给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他立时使个眼色小莲子暗松口气上前道:
这是唯谨爷儿吗?
唯谨执起灯笼一看是下午来的贵客忍气吞声道:
二位有事吗?是缺伞呢还是要叫轿进屋在下都可帮忙。一夕之间自京师来的贵人全都看中那个贪污的怀真县府上下竞相巴结哼。
这种小事都有随从去做。是我急着回府烦请兄台进去转告怀真一声。
京师来的人都是动口不动手的贵族。唯谨没说什么推门而入看见屏风后正在换衣的人喊道:怀真王公子要回府了!语毕又走出来对王十全问道:还有事吗?
王十全瞇眼立问:怀真是男还是女?
唯谨一头雾水答道:是男的!
男的?屏风后的身子是男的?
当然是男人!就算怀真是前任首辅的男宠也还是个男人有问题吗?乱七八糟的。
王十全等他离去后沉声唤道:小莲子。
是奴才马上看。少年太监瞇起眼从纸窗小缝里看去。
衣物挂在屏风上头看不清人脸但有人正在换衣衫。这人转了一圈前胸平坦正在解裤头他脸一红立刻退后。
启禀皇上怀真是男的。他小声说道。
王十全瞇眼。这怎么可能?明明怎么看都像个姑娘家!尤其下午与她共处她行事有男儿的豪迈但肤细如女眼如秋水骨纤柔美脱不了女儿家的本质。
他想直接入房但最后一道疑心始终未褪万一是女人他看见她裸露娇躯君臣恐怕真会有心结了。寻思片刻他以耳语的声量道:
小莲子立即起程请大夫到凤宅去。
是。
屋内--
我还要脱裤子吗?
不用不用。程七你的脸真红。她从床底下爬出来笑道。
程七恼无言地瞪着她而后只能暗怨自己遇人不淑当初跟错了人!
她抱拳正色道:
这次多谢你了。一郎哥肤白怀宁肤黑实在找不出与她相像的肤色。
程七迅速拉好裤头穿上衣物道:不算什么我只是照做一郎的计策。
一郎哥真聪明是不?程七幸亏你来不然这回我可真要完蛋了。
程七抿嘴并未答话。他自邻县赶来是为了初五那天祭拜战死兄弟他完全不知她身陷危机。与其说他来救她不如说冥冥中兄弟们在保佑她这个阮侍郎但这种话他不会说以免她感伤。
怀真妳不恼皇上这样对妳吗?只管她是男是女却无视她浴血杀敌的汗马功劳。
她闻言柔声道:
有点恼儿但恼都恼过了现在我只希望他能尽早回京。国不能一日无主他现在在民间实在太浪费了。而她也等着应付完这个执意要分她男女的皇上就能继续做她的亲随了。
思及此她叹了口气还得赶回家完成她跟一郎哥合谋的诡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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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凤宅她猛打喷嚏。
咦王兄你怎么来了?她讶道。
王十全起身笑道:
下午妳有轻微的风寒症状我怕这场大雨让妳病情加重特地请了县内名大夫过来为妳看诊。
她吃了一惊直觉看向凤一郎。
我家义兄懂得几分医术用不着麻烦了。语毕又咳了好几声。
王十全连连避开神色有点厌恶道:
正因只懂几分才怕诊错病情。大夫都请来了怀真你就让他看看吧后头的话又被她的喷嚏给打断了。
凤一郎见她小脸异样通红明显风寒加重。他不太赞同地道:
妳又淋雨回来了吗?
没有一郎哥我连衣物都换了才回来。是夜里风冷我老想发抖呢。
唉妳先回房我去煮碗热水妳喝下后就请大夫来看至于王兄
我十分关心怀真不如就在本想说她房内但又怕她病情影响到他的龙体遂答道:就在门口看看我才安心。
这也好。凤一郎扶她走进房内。
从门口到不过十步距离王十全亲眼盯着她疲累地爬。
凤一郎将床幔放下一半遮住她的脸同时为她盖好棉被道:
我怕她见风请王公子见谅。
当然不会。我也希望怀真病情好转改天再与我讨论那些案例。他道同时使个眼色让小莲子搬过凳子让大夫坐在床边不让她有丝毫的逃避。
王公子能与我家小弟讨论案例她一定十分快活。凤一郎意味深长地说疼惜地看着她微笑的小脸。
是我很开心一郎哥真的。王兄懂得许多有时我不用说他便已料到结果由此可见王兄对这些案例早有些经验了。
这个时候了她还在高兴皇上颇为圣明吗?凤一郎暗自气恼。她这样的子一定会比谁都先走!
床幔之后伸出结实的手臂。大夫认真地把起脉来。
王十全试探地说:
怀真妳要有空这几日将它写完我请东方想办法付梓分发给各县县令从此办案也方便点。他是随口说着视线不离的人儿。棉被下的身体未动他也一直盯着绝不可能有机会偷天换日。
她一喜叫道:好!一喜既出驷马难追!
凤一郎瞪着她。
她立刻扮个鬼脸又咳了几声。
驷马难追!确定床幔后的是怀真王十全扬眉看向大夫。老大夫?怀真病况很严重吗?
不算严重。这阵子气候变化甚遽有不少人都受此风寒老夫开个药方喝个几天就没事了。
多谢大夫。阮冬故笑道。
王十全瞇眼耐心等着老大夫写完药方交给凤一郎后他命令:
小莲子送老大夫出门。
小莲子领命行事。
王十全见凤一郎要关上房门掀起床幔让他俩聊天。他深怕感染立刻道:
我也要走了怀真改天再来看妳。
王兄不必多礼过两天我一定将案例一个也不漏的交给你。她提醒道。
王十全应了几声走出凤宅。小莲子早拿着伞在门口等着。
如何?
小莲子垂着脸小声道:
老大夫说是名男练过武只是近日被风寒感染体虚了点。
好!你捅出的好楼子!
小莲子立即跪地。皇上圣明是小莲子多嘴是小莲子井底之蛙这世上真有这么像姑娘的男子!请皇上饶命!
王十全哼了一声不理会他的求饶寻思道:
难怪东方胸有成竹不怕我掀他的底。这怀真果然是个男孩只是断指未免太过巧合即使不是女扮男装不表示怀真不是阮东潜。既然不是女子阮东潜为何诈死?
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如果能证实怀真是阮东潜那么弃官潜逃的罪也是重罪一条。
黄公公看过阮侍郎如果找他认人便可真相大白只是往返两地最快得花一个多月他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待这么久。
既然如此反正两人定是同一人略施小计捏个假证据出来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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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
凤一郎嘴里道:怀宁?
门外的声音冷静地响起:都了。
凤一郎掀起床幔盯着她异红的双颊再移向她身后紧靠在床墙上的青衣。
麻烦青衣兄了。他十分感激。
青衣略为尴尬地下床施礼道:
方才冒犯小姐请勿见怪。
哪儿的话还多亏青衣兄的帮忙呢。她道。连夜大雨不如再次先下手为强以定时大雨打造一个时机正逢青衣跟她受风寒可冒险一试--这正是一郎哥大胆的想法。说起来她觉得一郎哥真是大材小用将才智都浪费在她身上了。
凤一郎坐在大夫先前坐的凳子上亲自为她把脉。
他眉头紧锁过了会儿接过怀宁的纸笔沉默地写下药方。
那大夫看的是青衣。青衣兄的风寒不重照大夫的药方服用不出两天必能康复;冬故病情较重他真恼瞪了她一眼。五脏六腑都有影响妳好好喝药如果十天之内没有见效就得请假在家。
是是我一定乖乖喝药。语毕她又咳了好几声。
外加喝豆腐汤才行。怀宁道惹来她的瞪视。
凤一郎摇头苦笑让她躺回。转身对青衣问道:
你家主人现在被软了吗?
不算软但出入都有人暗地监视。
多亏冬故在皇上摊牌前曾夜找东方非过。东方非既然把别之事丢给凤某那么想必他对冬故是否是阮东潜一事已有打算了?
是。我家主人吩咐如果不将此事一并处理恐怕不须数日皇上必会假造证据证实阮东潜就是小姐。
凤一郎沉吟道:
东方非跟皇上接触最多如果他这么说那么皇上必定会这么做。皇上捏造的假证据是要找人来认冬故吗?
这一点请凤公子不必担心我家主人自有办法。
一声叹息自传来。凤一郎闻声坐在床缘柔声道:
冬故这点小事妳何必烦心?我说过这种小事由我来就好。
阮冬故看着他微笑道:
一郎哥你跟东方兄双剑合璧一定打遍天下无敌手吧。
妳在胡说什么真是。凤一郎摸了摸她发烫的额面道:妳先睡觉等拿药回来再叫醒妳。
可是她有点为难。
凤一郎早看穿她的苦恼浅笑道:
写案例的事就交给我我一下笔就能千字连篇。我熬几个夜远胜妳十几天的工程。
她闻言有点喜而后又摇头:一郎哥你也是没法熬夜的。
那就我来吧。
一个躺在一个坐在床缘一致地转向同一方向。
怀宁?她瞪大眼难以置信。
当年妳办案凤一郎出策我在旁看着我怎会写不出来。怀宁平声道。
这个怀宁你行吗?小时候他跟她一样懒得读书他醉心武学而她则步上为官之路不是她瞧轻他而是如果她半斤她想怀宁就是八两
怀宁跟她大眼瞪小眼的良久他才沉声说道:
现在该是我证明我跟妳一直不是同一种脑袋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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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药让她升级为半龙半虫轻咳偶有鼻水但已经是她近日最好状况了。
这日程七先行上山祭拜她打算将怀宁跟一郎哥分批写完的案例交给皇上再去跟战死的弟兄报告这个好消息。
大街上有顶华丽的轿子从她眼前过去。轿帘被风掀起她瞄到若隐若形的身形有点眼熟但一时之间记不起来。
走过大街她抬眸往乐天酒楼看去。
王十全正站在二楼护栏旁密切注意着她。她笑道:王兄!举步走进相约的地方那店小二一看是她上前笑道:
怀真好久不见你瞧起来瘦了点呢。
哈哈前两天我得了风寒等我吃上几口饭保证生龙活虎。不跟你多聊我有朋友在等呢。
是是。店小二压低声音:最近京师来的贵客还真多说不得将来咱们乐知县不再是仿县而是京师第二了呢。
她笑着点头称是。上了二楼发现二楼雅座全被王十全包下了。
她直接走到王十全面前坐下。王兄你没被我感染吧?
当然没有。怀真你气色不错想来大夫开的药方起功效了今天就当我请客吧。小莲子去吩咐店小二上菜。
那小弟就不客气了。她笑瞇瞇的很开心地递上厚厚一迭案例。请王兄帮忙了。
王十全一愣但还是接过一目十行地翻了一回遇有特别难的案例他才停下细读几次。总算看完后他抬头道:
这里头笔迹至少有三人怀真想必你是劳动你家义兄了吧?
是我也不知道王兄会在这里待多久能早点完成是最好不过的了。
王十全注视着她语气略疑道:
你只是县太爷的小跟班为何老专注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你大可在家好好养病。
她认真想了下含笑道:
以前我家总管也曾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我跟她说我的梦想是看见人人都能够安居乐业。如果是为了完成自己的梦想我想这并不辛苦的。
你不赴京应试太可惜了。
她笑出声:王兄你看我像是能应试的料吗?
不怎么像。她直爽无心眼谈起官场上的事可以分析头头是道但要她写八股文可能连一篇文章都没有办法完成而阮东潜是科举出身的优秀人才这两人要是同一人实在
可是怀真的断指又令人起疑难以释怀。
他看她真心期待案例付梓忽然有所感慨道:
这科举虽能让各方贤士为朝廷效忠但毕竟不能将天下名士一网打尽。怀真你心在皇朝却因胸无点墨只能在这种小县做跟班这真是太可惜了。
那有什么关系?有人志在官场有人志在民间不管在哪儿只要有心为百姓又何必计较有无官职在身呢?她毫不介意地笑着。
饭菜来了暂时打断他们的交谈。她不等王十全动筷正要挖饭吃就见小莲子瞪着她看她搔搔头只好把盛好的饭先递给王十全。
王兄你请先用吧。
这里的菜色不算好也亏得东方非能够忍受了。王十全不甚满意地说。
其实东方兄很能随遇而安的这几天没见到他还真想念他呢。她大口大口扒饭吃。
在旁的小莲子头垂得更低了。这种人要是姑娘家那才见鬼了呢。
怀真外头说你是东方非的男宠绘声绘影的你不否认吗?
我跟东方兄是互有情意外人要这样说我也没有办法。阮冬故笑道觑到面前的圣明之君流露出怨恨的眸光她不由得暗自叹息。
东方非这个内阁首辅当得真威风连官辞了皇上也不放过他她忖道。
店小二又送上菜来热心道:这是怀真他家豆腐怀真这几天凤老板总算又开张这真是太好了这里路过的商人都很爱吃这道豆腐菜呢。
真的吗?她笑逐颜开:我就说我一郎哥的铺子迟早出名。他是照着古书上的食谱做的小二哥这都仗你推荐!
原来凤老板是自己学做豆腐的这真是了不起!既然凤老板有天份怎么不做其他杂粮馒头什么的?店小二好奇地问。
她浅笑:这说来话长。我少年时期义兄弟三人曾经苦到没饭吃当时隔壁是卖豆腐的老伯天天将剩下的豆腐转送给我们。她看向王十全神色柔和道:足足两年全仗他救济直到他去世至今我不敢忘记他。王兄你瞧皇朝百姓本多可爱我这个小亲随可以说是由这样的百姓所造就的只要我一想到我多努力点就有像老伯的百姓能受惠我心头热血就涌了出来呢。
当时你们三人没有工作吗?他的语气缓了下来。
有可惜入不敷出。她笑叹。当年她刚冒充阮东潜为主簿三人苦哈哈就算她讨厌吃豆腐也得咬牙吞吞吞这段回忆她永远不会忘记。
王十全起身不发一语地走到护栏边指着街上往来百姓。
现在的你应该不再入不敷出。听说你这个亲随收入红包方为人办事虽然这是县府陋规常例但你也可以选择不收你这种人是败坏皇朝法纲迫害百姓。皇朝百姓多可爱这话由你嘴里说出来实在是令人备感讽刺。
她闻言也跟着起身走到他的身边。略有病容的小脸十分严肃她注视着街上百姓一阵下定决心改而直视他道:
王兄官字两个口上口奉承下口贪钱你觉得如何?
胡说八道!
我以前也觉得胡说八道后来经历一些事才明白官员之中十有八九一定贪。她视而不见他的狂怒继续说道:当亲随之后我第一个想帮的是铁匠铺的婆婆她塞给我一点银子我不肯收结果她找上其他人帮忙全数家当就这样消失在其他官员的嘴里而那件案子无所终。
你想说什么?
因为我不肯收婆婆就以为我骗她。从此我开始收贿我不收百姓不信我会做事王兄你说到底是谁让百姓有这样的错觉?让百姓认定官员无所不贪?
王十全瞇眼。那是先皇传下来的恶习当今圣上必将这种陋习连根拔起!
她杏眸无比晶亮对东方的皇城作一长揖认真说道:
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怀真愿意等!等到皇上圣明终于将这样的陋规常例观念彻底消灭那么就算把我这贪污的亲随一块拔除我都心甘情愿!
她小脸正气凛然。他不由得心头一跳纳闷为何她会跟东方非兜在一块?
东方非处事偏邪当年如果不是东方非献计他要坐上龙椅恐怕难上加难。他即位之后疑他害死先皇的朝官他都不动声色除掉了哪来像她的人敢直言?
如果在朝中有人能对他这样直言
公子小莲子上前附耳:已买通邻县官员了。
王十全回神差点忘了阮东潜一事。他点头别有用意地笑道:
怀真过两日我便要起程回京到时要再见很难了不如一块上东方府找东方兄聊聊吧。
好。她也爽快地说。
小莲子你跟轿子先回去我跟怀真一路走回去吧。
小莲子一怔连忙说道:公子贵体怎能
我跟怀真还有许多话要聊你在一旁令我生烦去吧。
王兄想聊什么?我写的案例吗?
王十全笑道:那些案例我都看过了对我而言不算难读。你认为小小乐知县有什么可以介绍的?
她眼一亮略为激动道:
乐知县虽小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民情。王兄你远在京师难得来此一趟怀真将此地民情细说给你听好吗?
他扬眉:有何不可呢?
她闻言大喜。皇上愿听民情是她毕生所求也许此生就这么一回只要皇上能听进几分就算被认出是阮东潜她也无怨无悔--这个想法剎那闪过她的心头随即隐没。
不行她背后还有一郎哥、怀宁、东方非怎能因她一人而累及大家?
思及此她稳下激动的心情陪着皇上定出酒楼。正思索该如何起头时忽见皇上要拉住她的手她巧妙地曲臂让他握住腕袖。
这种避嫌行为她似乎习惯了。以前还不是人家未婚妻时她行为举止像男孩子现在她也开始懂得男女之别了这算不算是东方非带出她的女孩味儿?
她偷觑王十全一眼。当今皇上长相端正也算是英俊男子但她还是觉得东方非顺眼亲切许多难道在她这个眼里西施快要出现了?
怀真你这手指到底是怎么断的?王十全有意无意问道。
她闻言内心长叹了口气。
当今圣上也许会有番作为但为人太过猜忌这毕竟不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