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重叩首,然后起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帐。
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将军到底下了什么密令。
只见林晚意直起身,重新走回舆图前,看着那两个被圈出的地方,仿佛在看两个死人。
她对那斥候说的是:
“去告诉那两位王爷,就说,京城里的那张龙椅,有点不稳了。谁先带兵到京城,谁就能坐上去。”
【老板,您怎么知道他一定会调兵?万一他真的只是想求和呢?】系统在她的脑海里,好奇地问。
林晚意端起亲兵刚刚送上的热茶,轻轻吹了吹上面氤氲的热气。
她淡淡地开口。
“一个习惯了掌控一切的人,怎么会甘心被威胁?”
“他只会想,把威胁彻底扼杀在摇篮里。”
她品了一口茶,茶水温热,恰到好处。
“苏清言,还是太嫩了。”
……
三日后。
燕京城外十里,大地在铁蹄下无声呻吟。
黑压压的军阵铺满了整个地平线,旌旗如林,刀枪如麦。十万镇北军没有发出任何呐喊,只是沉默地列队,那股从尸山血海中凝练出的肃杀之气,汇聚成一片沉重的乌云,直压得人心头发闷,喘不过气。
燕京城高大的城楼之上,萧彻身着明黄龙袍,手扶着冰冷的垛口,指骨用力到凸起。
他的身侧,苏清言一袭宫装,也失去了往日的从容。
怎么会这样。
斥候来报,林晚意的大军原地休整了三日,军心浮动,甚至传出了内讧的消息。
平阳王和靖安王的勤王大军,也已在路上。
一切都按照她的剧本在走。
可眼前的景象,却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
这哪里是粮草不济、军心动摇的疲敝之师?
这分明是一把已经出鞘,并且磨砺到极致的屠龙之刃!
“这不可能……”苏清言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什么不可能!”萧彻猛地转头,他的俊脸因为极致的愤怒与恐惧而微微扭曲,“你不是说她会不战自溃吗?你不是说她已是瓮中之鳖吗!这就是你的计策?”
一连串的质问,让苏清言的身体僵住。
她看着萧彻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第一次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了失控的危险。
“陛下,稍安勿躁。她……她只是虚张声势。”她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
“虚张声势?”萧彻惨笑一声,指着城下那片沉默的钢铁洪流,“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你告诉朕这是虚张声势?”
他身后的文武百官,早已乱作一团。
“完了,这下全完了!”
“逆贼!逆贼!她真的敢!”
“快!快关闭所有城门!全城戒严!”
丞相王德甫更是瘫软在地,嘴里反复念叨着“国之将亡,国之将亡”,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就在这城头一片混乱,城下杀气冲天,大战一触即发的紧张时刻。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镇北军那森然的军阵中,缓缓走出了一队亲兵。
他们没有携带武器,步伐不紧不慢。
在两军阵前,那片足以让千军万马冲锋的空地上,他们铺开了一张厚重的波斯地毯。
然后,是一张矮脚的紫檀木案几。
一座小巧的博山炉,点燃了,青烟袅袅升起。
最后,是一套精致的白玉茶具。
城楼上的所有人,包括萧彻和苏清言,全都看呆了。
他们在干什么?
这是战场!不是郊游!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军阵分开一条道路。
林晚意走了出来。
她依旧身着那副银亮的铠甲,外面却罩了一件烈火般鲜红的披风。
长发如墨,未戴头盔,只是简单地束在脑后。
她没有骑马,就那样闲庭信步般,一步步走到了案几之后。
然后,她整理了一下披风的下摆,以一种无可挑剔的优雅姿态,跪坐下来。
她伸出修长白皙的手,开始行云流水地烹茶。
取水,温杯,置茶,冲泡。
每一个动作都从容不迫,专注而认真。
仿佛这里不是即将血流成河的沙场,而是她家将军府的后花园。
那袅袅的茶香,混杂着铁与血的肃杀兵气,乘着微风,悠悠地飘向了城头。
“噗——”
一个年迈的言官,死死盯着城下的景象,急火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她……她……她安敢如此!安敢如此辱我!”
萧彻气得浑身发抖,几乎站立不稳。
这已经不是谋反了。
这是羞辱!
是当着天下人的面,将他这个皇帝的脸,狠狠地踩在脚下,再碾上几脚!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天子剑,剑尖直指城下的林晚意。
“传朕旨意!擂鼓!出战!给朕杀了这个逆贼!杀了她!”
他嘶吼着,唾沫横飞。
“陛下!不可!”兵部尚书连滚带爬地抱住了他的腿,“镇北军以逸待劳,我军士气已泄,此时出战,必败无疑啊陛下!”
“败?朕是天子!朕会败给一个反贼?”
苏清言站在一旁,浑身冰凉。
她看着城下那个气定神闲的身影,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她自以为重生归来,手握剧本,能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
可她设计的那些阴谋诡计,在林晚意这种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面前,就像孩童的把戏一样可笑。
她精心布置了一张围杀的棋盘。
可林晚意根本没兴趣和她下棋。
她直接掀了桌子,然后开始用棋子,在她脸上画画。
这是一种降维打击。
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应对的疯狂。
城下。
林晚意对城楼上的鸡飞狗跳恍若未闻。
第一泡茶已经好了。
琥珀色的茶汤被倒入洁白的玉杯中,热气氤氲。
她端起茶杯。
然后,在十万大军和满城官兵的注视下,她手腕一斜,将那杯滚烫的茶水,缓缓地倒在了面前的土地上。
奠。
敬这即将到来的,一场盛大的死亡。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起头,看向城楼上那个快要气疯了的年轻皇帝。
她遥遥举起手中的空杯。
清越的嗓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战场。
“陛下,臣远道而来,为您清扫庭院。”
“您,怎么连一杯茶水,都不肯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