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松江楼府1）
松江楼是华亭县最大的一家酒楼，座落在吴淞江畔，倚临茫茫江水，枕波听涛，抱天揽月，是以不管江湖豪侠还是文人骚客，都愿在此品醉留香。
此时已近正午，松江楼里有很多江湖人士在呼朋引伴，推杯换盏。今日楼里的江湖人，各各看起来都不类凡人，较之平日里那些鱼龙混杂的三教九流，今日这些人看上去似乎都有些来头。
就说坐在一楼聚宝盆旁那张桌子的锦衣商贾，正用肥硕五短的手指翻着桌子上的账本，此人年纪不到四十，身形肥硕，大腹便便，坐下来几乎看不到自己的脚尖。他衣衫华丽，十个手指头上倒有六七个戴着戒指。此人外表虽然臃肿无能，然而一双小眼睛却是精光四射，再看他手指虽肥，然而在他的金算盘上却是拨珠如飞。他的算盘可是纯金打造，像他这轮快拨算珠，不消片刻，手指就会灼热疼痛，然而此人拨了好久，手指却一直未离开算盘，脸上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由此可见此人内功修为已有了一定的火候。
还有那个靠窗户的年轻书生，看去风骨俊逸，颇有几分出尘之姿。他的手里拿着一根珊瑚枝，蘸着被杯子里的茶水在桌上写字，字体飘逸如飞，灵秀之中不失峻拔。那字就如同刻在桌子上一般，历久不化，可见此人不但已可以凝气入水，腕力尤为强猛，年纪轻轻就由此功力，在江湖上可并不多见。
还有二楼弹琵琶的女子，容色清丽，韶秀动人，只见她纤纤十指拨动琵弦，便有如水音律奏出，初韵舒缓，清高旷雅，如空谷幽兰，静吐芳香，音调倏然拔高，激烈轩昂，犹如战场之上折戟扬刀，万马齐喑，秋风肃杀，此刻分外鲜明，摇身撼魄，动人心神。然而弹了数曲，琵琶音却又骤然缓和，似于宛转溪流之中托起一篷月影，万籁俱寂，万象俱断，只有这琵琶琴音才是永恒的真谛。就只见楼外鸟雀纷纷绕她飞舞，尽皆陶醉在这动人的琵琶乐曲之中。此女内功必定极其精纯，且善于驾驭阴阳二功，否则绝难在转轴之际一变再变。
楼中奇人甚多，普通人未必能全不知晓，然而却难逃一人法眼。那人坐在二楼靠窗户的位置，年约四旬，衣衫整齐，神态萧疏冲淡，手握一把铁扇，只是微笑地用目光扫视着酒楼，却不说话。和他同坐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他只是透过窗户看向楼外，道：“大哥，你说二哥死四妹怎么还没来呢，约好此时见面，他二人却迟到，一会定要多罚他们几杯才是。”
感情这二人竟是四大神捕之中的老大和老三。四大神捕之首诸葛万里和人称铁面判官的钟魁。诸葛万里只是微笑着品茶，是不是看一眼楼后翻滚澎湃的江水，却并不着急。他淡淡地开口道：“二弟和四妹并非迟到之人，料他二人肯定是遇上了旧冤家，不抓了他们，他二人心里总是会窝一股火的，我们耐心等等便是，况且这楼里如此多的奇人，倒是值得我们细心留意一下。”
诸葛万里说这话是微微抬起了头，目光看向二楼最里面的一个雅间。虽然他无法看到室内，然而却有一股凛冽之气从中透出，如同无形的寒冰，可以轻易冰冻人的意识。诸葛万里一声纵横江湖，缉拿了无数的要犯，和无数的人打过交到，然而，却从未遇到过煞气如此重的人。这不由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很想知道，那个房间里坐着的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就在这时，一个人进了酒楼。这是一个穿着非常讲究的男子，手拿一柄古朴长剑，他来到柜台前，从怀中掏出一锭黄金，盛气凌人地道：“掌柜的，我家主人一会要来这用膳，你赶快准备一间雅致的房间，记住，一定要用最好的东西来招待我家主人，若是我家主人不满意，我看你这百年老店就只能开到今日了。”
掌柜的听了身体一哆嗦，转而露出了为难的神色，颤声道：“客观，实在抱歉，本店最后一个雅间已经被人包了，那位客人此刻正在楼上喝酒，小的也不好去扫了人家的雅兴，还请客观您高抬贵手，另觅他处吧。”
那人一听，眼睛立刻瞪圆，抓起了掌柜的衣领，像提起一只小鸡一般把掌柜的揪了起来，怒道：“岂有此理，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让本大爷另觅他处。本大爷今日就看上你这地了，哪也不去了。你若不去赶人，本大爷亲自去。”说罢他抬头朝最里面的雅间瞧了一眼。这时，小二端着一壶茶走了过来，见此情形，急忙变作一张笑脸道：“大爷，您何必动怒呢，楼上的客人可不是一般人，我们可惹不起。但小的看大爷矫健不凡，一定可以请得动那人。大爷您本领通天，何必和我们这样的小人物一般见识呢。”
这小二极为机灵，他这番说辞不仅将这傲慢的客人夸了一番，让他不与自己人为难，还把赶人这棘手的差事推给了他。此人傲慢自负，一定会上去赶人。果不其然，抢过了小二手里的茶壶，一眨眼的功夫便窜上了楼顶。
他站在门外，冷冷地道：“本大爷要包下这个雅间，里面的人赶快给本大爷滚出来，抱着你的茶去外面喝。”说罢将茶壶扣了过来。
那茶壶里的茶水，竟然一滴也没露出来。因为，里面的茶水，早已变成了冰坨。这人只在说话之际，就已不动声色地将水冻结成冰，此人也是一个高手。
他见里面没有动静，心中怒火更盛，二话不说，就把茶壶连带着冰坨撇进了雅间。然而，那茶壶刚一进去，一眨眼的功夫便有一团白光破门而出，朝着那人劈面砸来。
阳光透窗而入，将白光映亮，那团白光，赫然是无数的冰珠。冰珠将阳光折射成了七彩的色泽，炫目迷人，犹如万千彩色花瓣凌空飞舞，寒气丝丝，直向着那人电射而去。那人武功本也不弱，然而这冰珠却来势太快，且散如天罗地网，从四面八方罩住了那人的身形，那人已然欲遁无路，冰珠如雪飞旋，瞬息之间便已全部招呼到那人的身上。那人被冰珠打得连连后退，喷出一口鲜血。
同一时刻，无数冰珠仿佛受到了一股无形热力的催化，纷纷在半空中融化成水，转瞬蒸发成雾。白雾氤氲，笼罩着那人，那人却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塑，被眼前神奇的景象惊得呆住了，竟忘却了受伤处的疼痛，只是睁着铜铃般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雾，许久，他才回过神来，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滚落大滴的冷汗，声音颤抖地道：“这武功是冰河火海，那么你……你是……”
此时，雅间的门后忽然传出了一个霸烈的声音，宛如苍茫广阔的天空，宽广无际，倒映出了浮游一般渺小的世人，让世人打心底里生出一份天然的崇敬。
“欧健天，你怎么还是如一条疯狗一般，逢人就咬。这也难怪，物似主人形，你有一个那样的主人，自然石照模学样了。”
欧健天震惊地道：“你……你是二公子……”
门后之人淡淡地开口道：“难得你还尊称我一声二公子，你这条走狗在此，我大哥想必也快来了吧。”
原来雅间之中的人却正是欧阳缜。
欧健天强挤出一抹冷笑，故作镇定地道：“你既然知道大公子要来，还不快走。待会你们若见了面……”
欧阳缜冷笑道：“见面又怎样，我们既是兄弟，迟早都是要见面的。他要来便来，又与我何干？”
欧健天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抹掉下巴上的血迹，道：“好，二公子如果有种，就尽管在此相候大公子吧。对了，大公子说还有一份礼物要送个二公子呢。”说罢他便连滚带爬地奔下了楼梯，匆匆奔出了酒楼。
欧健天走后，欧阳缜在门后开口道：“小二，再重新沏一壶上好的玉娇龙，水要六成温，茶叶全部要茶尖的嫩芽。”
小二诺了一声道：“公子稍等，茶一会送到。”
坐在一楼的诸葛万里看到了方才的惊变，拈须颔首，轻轻笑道：“三弟，不知你可否看出一些门道来？”
钟魁道：“那恶人能在片刻只见将热茶冻结成冰，这阴寒的内力自是高妙无比，然而雅间里的人却不仅把冰块震碎，而且还将灼热的内力覆在冰珠之上，令其历久未化，反借烈火般的真力将冰珠弹出，这等功夫才是真正的高招，那门后之人可以说是修为通天，是个真正厉害的角色啊。只不过，听那人的声音，却甚是年轻。大哥，看来江湖上的年轻一辈是精英尽出啊。”
诸葛万里笑道：“不错，听说前些时日魔门进攻玉茗山庄，竟然连魔尊也亲身参与，结果魔门还是铩羽而归。”
一听到“魔尊”二字，钟魁不禁打了一个哆嗦，道：“是啊，听说是心光大师和云素师太现身，再加上武中圣皇钟大侠和凌庄主，魔尊自知胜算不大，所以才主动撤退。”
诸葛万里接着道：“为兄却听说在此之前，却是钟大侠的徒弟力战魔尊，这位段少侠是钟大侠的收徒，少年英雄，侠义不凡，以己之力独斗魔王，光是这份胆气便已是了不起，再加上这少年武功奇高，并不在我们这些老家伙之下，恐怕比我们还要高明呢，所以啊，现在江湖是年轻人的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