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帕子叠好,放入袖中,听着外面雨声渐浓,便掀开被褥的一角,坐下来,免得被上面的灰尘弄脏裙子。殿里昏暗,却不阴沉,先皇后心中定是个热爱生活的人,殿里多是鲜亮颜色,窗台上摆着五六个盆栽,虽然早已干枯,看不出是什么花种,可我想她从前定是在这窗前,细心侍弄过这些花草,还把他们放在向阳的地方,这间宫羽,从前也定是充满着莺歌燕舞,欢声笑语的。而如今,它的落寞,便是因为这宫中的主子没了。她的死,想来曾牵连过不少人吧?
伸手抚摸这冰凉的床板,浪漫与温存已经不属于这里,皇帝也多年未再踏足这座宫殿睹物思人,或许再过个几十年,会有再进宫的新人入主这里……
“咯噔!”在床的边缘,我摸到了一块松动的木条,它被我无意之间按了下去“嘎嘎……”是几声机关拧动的声音,我听这声音似乎来自床的另一侧。
我起身去看床头上的花雕,百鸟朝凤的图案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再往下看,我这才发现,床头下面突出了一块一尺长三寸宽的匣子。我心道这暗格装得够危险的,我随手一摸就摸到了。
我轻轻划开匣子上的盖子,里面躺着一张令牌,上面刻着好大一个“令”字,我执起令牌翻过来,眼睛顿时瞪大了几倍,惊骇地差点把这令牌甩出去!
双手开始不自觉的颤抖,我如坠冰窟一般,冷得牙齿打颤,这令牌上赫然写着:“百鬼夜行”!
我跌在地上,连连摇头,身子越发冷了。承国皇宫,我绝对混不下的,我低估了这里的可怕程度,所有人都撕去了从前在我面前的样子,即使用尔虞我诈,也不足以形容这诡变的皇宫了,这里,简直就是炼狱。
我浑浑噩噩地走在雨中,等我回宫时,我已经浑身湿透,而映入我眼帘的,是云霁寒站在廊下的孤绝身影。
他身后是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的长生狗腿子,中庭里还有宝月宫的宫人们,她们都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在雨中哆哆嗦嗦地,她们衣服都湿透了。
春华和青鸾跪在甬道上,正往自己的脸上招呼巴掌,“啪啪”地每打一下,都溅起她们脸上的雨水,她们嘴里还要念叨着:“奴婢该死!奴婢知罪。”
“别打了!”我看向云霁寒,冲他喊道。
“轰隆隆!”
头顶雷声滚滚,穿过豆大的雨帘,我迈进庭院里,云霁寒不动,虽然他视线一直在我身上,却没有上前迎我,任我在闪电和雷声中显得更加单薄。
他的唇抿得很紧,脸色十分难看,双手负在身后,这是云霁寒生气时的惯有模样。
我走上台阶,面对着云霁寒,我的脸上都是雨水,头发胡乱地贴在脸上,有一缕头发遮住了我的眼,我拨开它,抬头冲着云霁寒说道:“三哥,别气了。”
云霁寒低头看着我,他盯着我的脸,嘴角微微动了下,但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抬手冲着身后摆了摆,长生立刻会意,秋实先起来,把春华和青鸾从地上搀起来架走了,其他宫人们也都起身跟着长生离开了。我先进了殿里,坐在榻上,把包里的小九拎出来,用手帕擦它身上浸湿的毛,小九弓着背伸了个懒腰,见云霁寒坐在我对面,便扭了两下屁股,甩了两下尾巴,跳下了桌,寻它的食儿去了。
“去哪儿了?”
云霁寒的声音比雨水还冷。
我打了个冷颤,回道:“凤仪宫。”
“一国公主,淋雨回宫,你这副样子,做给谁看?”云霁寒表情阴寒。
“做给愿意看的人呗。”我歪了下脑袋,冲着云霁寒笑了下。
“觉得你拿准了我?”云霁寒冷笑,起身就走。
“云霁寒!”
我在背后喊他,他愕然愣住,我扑向了他,在他背后紧紧搂住他的腰。
“三哥……”
我不管我狼狈的衣服把他的衣衫弄湿,我把头埋到他身后,说:“我回来了!”
云霁寒的身子一震,好似受了很大的震惊,过了好一会儿,他握着我的手,缓缓转身,低头看着泪眼朦胧的我,两只大手抚过我的脸颊,把我的泪水擦了又擦,好似如释重负一般得,说:“还知道回来。”
“嗯。”我点头,用他宽阔的怀抱抚平心头的恐惧。
“笨啊!真不像是我教的。”云霁寒训斥了句,捞起我,进了内殿。
他把我身上已经湿透的外衣都褪去了,把我打横抱起来。
“噗通!”
我被他扔进桶里,温热的水包围住我冰冷的身子,等我攀着桶壁坐稳时,云霁寒已经出了殿外。撩了下温度正好的水,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我靠着桶壁,见春华和秋实进来伺候,春华的脸肿得像紫茄子似的,我心里有些对不住她们两个。我自己耍脾气,倒霉的却是她们两个。
“下去擦药吧,不用你们伺候。”我说。
春华却连连摇头说:“主子,您快饶了奴婢吧。”
我叹了口气,任她们两个忙活,心里特别的憋闷,我是丝毫没有话语权的,云霁寒才是宝月宫真正的主子,如果刚才我没有主动叫住云霁寒,说不定他要怎么罚这些宫人,怎么惩罚我。云霁寒啊!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人,还是木偶?
被侍候了一通,我被秋实又逼着喝了两碗姜汤,天已经黑了,我又回到正殿,云霁寒竟然没走。我跳到榻上,看他手里握着的书册,他偏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我也不说话,就静静地靠在他肩上看他的书,敌不动我不动,你不说我绝不问。
然而,他翻了两页书后,仍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我实在等不及,便说:“三哥,我饿了。”
云霁寒只“嗯”了一声,便吩咐摆膳,席间,我们俩尴尬得谁也没动筷子,却又只字不提下午的事情。我知道云霁寒眼线众多,我在锦绣宫里的所作所为,我后来去了哪里,他定会调查得明明白白,可是,就这么翻篇儿了,实在不符合他睚眦必报的个性。
“我错了。”我低头,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