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安夏宗基地,李安心、郑南枝、张雨樱三人齐聚一堂,沉默地喝着咖啡茶水,气氛沉闷而凝重。
窗外不时有炮声隐约传来,往往响过一阵之后就会更加强烈的爆炸,爆炸之后炮声便会暂时消失。
“妖族大军已经逼近冀州市,边军与都司都被打残,仅靠他们想要拒敌于城市之外只怕很难,我们得有所准备了。”
率先开口的是李安心,她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平静,平静得像是在念书,认真归认真,但让人很难体会到她的情绪。
郑南枝与张雨樱没有冒然接茬。
一个星期前,北境妖族大军向驻守长岭山脉的燕国边军发动猛攻,后者匆忙迎敌奋起还击。
一开始的炮火对轰倒是跟妖族打得有来有回,并没有落入下风,但当妖族修士展开大规模地面进攻,与边军将士短兵相接后,形势立即向不利于燕国的方面急剧恶化。
大战不过一日,边军丢失大片阵地,全线告急。
到了第二日,边军核心战力被全员装备遗迹武器的妖族修士彻底击溃,阵线就此全面瓦解。
进入遗迹的修士虽然只有战兵级修为,但他们带出来的武器却不是只有战兵级,其中有大量战将级兵刃。
单论超凡战力,妖族修士本就强于同境超凡者,现在对方又有遗迹武器增强实力,燕国的战兵战将根本抵挡不住。
第三日,妖族大军越过长岭山脉,挺进混沌之地。而后,他们汇合先前奋战在混沌之地的各股杂牌军,向各地的都司军队展开进攻。
从长岭山脉撤退下来的边军,曾尝试与都司军队合力稳住防线,然而努力未能成功,各部相继溃败。
时至今日,岭东行省的燕国军队,已经撤退到各大城市郊区,仓促构筑阵地,想要背靠城市再行固守。
在妖族大军挺进混沌之地时,各大城市的燕国市民在发现形势不对后,已是携家带口大规模向南逃遁,躲避战争灾祸。
逃得最快的当然不是普通市民。
一方面,边军败退太快,妖族大军来得太迅捷,局势是突然全面崩盘,普通市民的消息渠道有限,大多不知道妖魔即将兵临城下。
另一方面,普通市民的住房、家产、工作都在城市里,他们财富有限,离开这些逃去别的城市,往后的工作与生活很难得到保障。
不知道要逃,又不敢逃,这就导致普通市民大多逗留在城市,失去了最佳的短暂逃命期。
大规模逃走的,是既富有又消息灵通的阶层,大体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各司官员的家人与亲眷,另一部分是公司老板们,包括很多社会宗门。
此时此刻,妖族主力已经打到冀州市郊外,城中乱成一团,大小超市、便利店的食物饮水与药品被抢购一空,市民们惶惶不可终日。
“准备什么准备,军队都溃了,难道要靠我们守住冀州市?”
张雨樱很不耐烦,她平日里出任务的时候作战英勇,但对眼下这场战事明显缺乏兴趣,“边军跟都司的烂摊子,凭什么要我们收拾?
“这帮人花着我们纳税人的钱,就该履行保护我们的职责,不然要他们何用?
“我们平时出任务,已经跟妖魔斗得足够激烈,不是没有尽到保家卫国的本份,现在还要我们拿命去堵当局的篓子,我可不干!”
李安心不为所动,依旧是那副认真做事的样子,看着张雨樱认真地问:“那张宗主的意思是?”
张雨樱大手一挥:“还有什么好说的,撤就是了!
“这几天南撤的人还少吗?那么多达官显贵的家人亲眷与大宗门大公司都撤了,我们这些小人物有什么理由不撤?”
李安心微微颔首,表示了解了张雨樱的意思,继而看向郑南枝:“郑宗主觉得呢?”
郑南枝的状态不怎么好,脸色灰白眼眶发紫,看起来像是很多天没睡觉,她沉吟片刻,嗓音沙哑地道:
“南燕宗的人也不想跟妖魔死磕,大家不愿为官府的失误买单,很多人已经做好南撤准备,就算我强令他们留下,只怕肯留下的人也没几个。”
说到这,她顿了顿,忽然看着李安心一字一句地道:
“苏安会怎么做?他会不会回来?如果他回来了,我们却已经离开,那又该怎么办?”
与朱峰等人一起离开长岭山脉后,郑南枝回了冀州市,这些时日她一直记挂着苏安,担心对方的处境与安危,一个好觉都没睡过,处理事情的时候注意力也难以集中,像是丢了魂一样。
听到郑南枝这些问题,张雨樱愣了愣,随即苦恼地乱抓头发:
“我们总不能丢下他,如果他回来却发现安夏盟已经分崩离析,安夏宗也没了,那往后我哪里还有脸见他?
“他去遗迹,我们这些留下的人,本身就是要帮他看着安夏盟的,若是安夏盟就这么没了,我可没法向他交代。”
李安心奇怪地看了看张雨樱,对她会说出这番话感到很不解。
苏安离开的时候,并没有给张雨樱留下什么话,也没有让对方帮忙看着安夏盟,真要说有人承担着这个责任,那也是她李安心。
心中虽然疑惑,但李安心没有把这番话说出来。
“除了苏安,能够决定安夏盟大事的只有长老会,赵小葵、孙宗盛等人的意思,是趁着还能撤的时候赶紧撤,倘若你们也是这个想法,那安夏盟就只能离开。”
李安心安安稳稳地道,“安夏盟是苏安的心血与根基,我们都没有权力让它毁在战火中,保住它是我们唯一能做的。
“至于苏安回来后怎么办,这很简单,你们带安夏盟一起走,我跟安夏宗留下,我们会等他直到最后一刻。”
此言一出,郑南枝与张雨樱都是一阵错愕。
“我跟你一起留下!”郑南枝脱口而出。
李安心怔了怔,张雨樱则是用怪异的目光瞅向她。
面对两人异样的目光,郑南枝微微低了低头,但很快又抬起头来,坚定而坦然地对张雨樱道:
“南燕宗的超凡者,大部分是我从乌蒙镇回来后招募的,他们都是想走的,烦请张宗主带着他们。
“我个人带着愿意留下的人留下。”
张雨樱“嚯”了一声:“郑宗主为了苏安,连自己的宗门都不要了?这可真是出人意料。
“你老实说,你跟苏安在遗迹里是不是发展出了什么特殊关系?你们一起睡了?”
郑南枝闹了个大花脸,慌慌忙忙地解释:“我,我哪里是不要宗门了,只是让张宗主帮忙照看一下,如果我能活着离开冀州市,我,我还是要他们的......”
张雨樱上身后仰靠上椅背,正想说点什么,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李安心的助手李文神色肃穆地走进来:
“当局刚刚下达强制征召令,冀州市所有社会宗门,从即刻起不得擅自离开,必须配合边军与都司守卫城市!
“省议会议长,以及各司长官正在进行直播讲话,听他们的意思是要跟冀州市共存亡,一切不听调派的团体,都会被视为叛国,以叛国罪论处!”
郑南枝与张雨樱齐齐色变,惊讶、愤怒、懊恼等种种神色交织在脸上,显得格外复杂。
但是很快,她俩同时悄悄松了口气。
这一刻,两人的念头出奇一致:至少她们不用再做选择,可以安心留在冀州市等候苏安。
要么等到对方回归,要么等不到对方回归,要么在对方回归之前战死街头。
从这一天起,冀州市全面戒严。
小区、街道都被封锁,市民们不得出门,一应生活物资集中调派、供应。有擅自活动的,不是被当作妖族间谍处理,就是被以扰乱秩序、妨碍战争大局的罪名逮捕。
所有社会宗门都被强制征召,不是投入战场准备作战,就是维护城内秩序、抓捕不听话的人。
安夏盟现如今有几十个宗门成员,超凡者上千人,势力从东平区一直延伸到昌兴区,实力不容小觑,单独负责好几片街区的防务。
一旦妖族大军打进来,他们就得与之展开巷战。
戒严的次日,妖族大军对冀州市郊外阵地展开全面进攻。
两日后,外围阵地被尽数攻占,边军与都司撤入城区,在官府超凡者与社会宗门的配合下,与妖族大军展开巷战,一条街一条街的争夺。
妖族大军并未四面围城,他们采取的是最常见的战术:围三阙一,南面城区是放空状态。
看起来妖族大军是给冀州市留了一条生路,但谁也不知道从南面出去之后,会不会半路遭遇伏击,是以无人贸然出逃。
......
夜晚,一条沉寂的大街上,忽然走出来一群武装到牙齿的超凡战力。
这是一条商业街,招牌林立灯牌万千,半个月前还是游人如织的繁华之所,但是现在没有一个灯牌是亮着的,就连路灯都熄灭了,行人更是一个都看不到。
“终于出来了,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正阳宗宗主刘雄,陶醉地闭上眼睛,向夜空张开双臂深呼吸。
在他身后,刘君翰、刘思燕等一众修士都是满脸的亢奋与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