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蝴蝶新梦第二章拜别恩师
一九五七年暑假前十天，光明破例获得了由初中直接保送到上海鲁迅文艺学院就读本科的通知。之前的一九五五年国庆节前夕，光明以艾萍为笔名，出版了长篇叙事诗〖黄金洞一少年〗，荣获文化部颁发的向国庆五周年献礼的优秀作品奖，全国文学艺术联合委员会颁发的诗歌创作二等奖，全国少年儿童工作委员会颁发的少年儿童读物一等奖。次年三月，出席了全国青年创作大会。从而，获得了直接保送就读文科类本科院校的资格。这个踌躇满志的十六岁少年，在即将离别三年来朝斯夕斯，与之相依为伴的恩师时，他去新华书店买了一个精美的硬皮日记本，在扉页上用毛笔端端正正地写道：“恩师华阅先生惠存：三生有幸为弟子，长知识，明事理，学做人，无处不是言传身教。一朝成材作栋梁，敬百姓，守法纪，爱国家，事事皆为天下苍生。学生萧光明1957年6月20日于古港。那一晚，老师只是习惯性地摸摸光明的头，接过笔记本，左看看，右瞧瞧，会心地笑了笑，旋即仰视天花板，努力控制住情绪，不让潮湿的双眼流出眼泪来。
光明为了调整老师伤感的情绪，一个隐藏在心中两年多的疑窦，便提了出来，老师为了光明纯洁的心灵不受伤害，他一直告诫其他同学，对这次“莫须有事件”守口如瓶。现在一则早己真相大白，事实证明了陈华阅老师所做的一切是值得的，正确的，崇高的。二则既然曲终人散，自己的学生不光是学有所成，人格、道德也日臻成熟，学会了包容，学会了宽恕，学会了以爱待人。于是，他启开尘封，将师生俩又带回两年前的岁月…
高小毕业后，光明本来己被浏阳一中录取，其父金声先生，有意识让老二脱离父母的视线，去远离家乡的学校就读三年，以便培养其独立生活的能力。金声先生便委托好友，浏阳三中的会计陈喜，代为办理转学、寄宿等一切事宜。光明因年龄较小，被编入A12班，班主任是语文教师陈华阅，从第一堂语文课起，光明回答问题风趣的语言，独特的见解和丰富的想象力，在老师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老师厚重的文学功底，文人特有的憨直气质和和蔼可亲的形象，对这个学子产生了强有力的吸引力。很快这对师生就成为忘年的莫逆之交。
一天，校团委书记、生活辅导老师、少先队总辅导员刘宜素老师的一个亲戚，A12班学生罗建中向刘宜素报告，他家里寄给的20元钱不见了。这个刚从小学调上来的年轻漂亮但却低能的刘老师，用对待低年级小学生的办法，来处理这桩无头公案。她下令凡属12班箱架室的箱子，一个个打开清点钞票，再配合找家长核对，从而查出谁是偷钱者。他这个方法遭到了班主任陈华阅老师的抵制，认为这一荒谬的举动，会造成对学生心灵的伤害。苦于校长李存远的支持，陈华阅老师只得陪同刘宜素，孙静之等几位老师对12班学生的箱子进行大清查，虽然校方保证，查出的结果不对外人宣布。但人人受审的举动，引起了光明强烈的反对。他向校长提出抗议，要求立即停止对学生隐私权的侵犯，建议报案交由当地公安派出所依法调查侦破。但刘宜素不顾萧光明的意见，并要第一个捡查他的箱子。萧光明怒斥道：“我箱子里至少不会少于50元零钱，陈喜老师那里也存了几百元，难道你就可以肯定是我偷了钱吗？”在萧光明有力的驳斥下，搜查行动被迫终止。萧光明问罗建中：“如果被盗20元会对你的学习、生活造成大的影响，我可以先借给你20元，帮你渡过难关，但不许因为你一个人伤害大家。”刘宜素，谭静之根据肖光明事先强烈反对捡查箱子，事后又主动借钱给罗建中，认为他嫌疑最大，加之带头闹事，建议校方给予记过处分。陈华阅老师闻讯后表示坚决反对，并建议校方派刘宜素去萧光明家调查钱的来源。调查结果得知，光明的父亲每个学期交给陈喜老师学杂书籍伙食费共300元，由陈喜老师代为管理。另有母亲，师兄，亲戚所给的零花钱，购课外书籍钱以及他自己的稿费，每期至少有150元则由他自己掌握。加上这个小孩一贯比较节约，又从来没有小偷小摸的习惯，根本不会拿人家的东面。这事就不了了之。可是校长李存远，从此对陈华阅老师耿耿于怀，认为陈华阅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出身大地主家庭的老师，自然溺爱着出身工商地主家的萧光明，暗中支持学生向校领导发难。第一期反右学习班就有陈华阅，陈喜，陈国用，罗良荣等几位为“莫须有”事件仗义执言者的大名。陈华阅老师为此被学校党支部内定为“反领导分子”。三个月后，罗建中从枕头内，找到了那个所谓被盗的20元，一切才真相大白。华阅老师之所以不肯告之真相，是唯恐光明对刘宜素等老师心生怨恨。一个老师用自己的前程来保护学生不受伤害，这是何等令人尊敬的品德。光明听完始末后，再一次体会到恩师的良苦用心光明洒泪告别了狮山，告别良师益友，回到父亲的“长寿生医药室”。在这里他又转换了一个角色――从小诗人变成了小大夫。因为打从他懂事起，父亲教他识字的第一课，不是上下左右，而是中华医魂；父亲教他第一首诗，不是“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下霜…”而是“小柴胡汤和解功，半夏人参甘草从…”六年的小学时光，他不仅学习了语文，数学，自然，地理等课程，在2190个深夜和清晨，他从《汤头歌诀》到经典中医药名著，莫不一一涉猎。诸如《伤寒论》、《金匮要略》、《本草纲要》、《内经》、《难经》他都能倒背如流。“望、闻、问、切”，辨症论治，与父亲一贯褒扬的高足陈桐生不相上下。他到“长寿生”的目的，一是在暑假中好好表现，尽可能利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帮助诊所多做一点事，借以巩固所学的中医理论和技术。另一方面要拜托桐生哥，一起做通父亲的思想工作，让他能顺利地入读鲁迅文艺学院。
八月二十五日，光明准备持鲁迅文艺学院的入学通知单，去城郊派出所办理户口迁移手续时，桐生哥将一封省委办公厅寄给父亲的信交给光明：“师父和我的意见一样，希望你能去许贵宝叔叔身边工作，这将比你今后从事文学或新闻工作，风险要小得多，此事你必须慎重考虑。”光明一口气将信连读了三遍，得知许宝贵己调任省委秘书长，推荐光明参加湘潭卫校保健（营养）医师培训班，学习半年后，即回省委办公厅秘书处，担任首长的保健工作。光明自小就和许贵宝十分投缘，父辈的希望与许贵宝的安排，充满着理性和关怀。但自幼酷爱文学艺术，他梦寐以求的是当一个鲁迅式的文艺新兵，用笔化作歌喉，歌颂正义，歌颂光明，歌颂劳动，歌颂美好的社会主义。用笔化作利剑，斩断丑恶，斩断愚昧，斩断落后与贫穷。当晚，年轻的学子失眠了…
那一晚，他作了一个梦。梦中，他与陈华阅老师，陈国用老师，还有一些并不熟悉的教师，参加了教育系统“大鸣大放学习班”。会上，他响应党的号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带头向党支部书记、校长李存远提出批评，他毫不留情的指出：李校长一味包庇，纵容和重用不学无术的刘宜素，一贯压制，打击和报复德艺双馨的陈华阅，重色轻友，任人唯亲，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让这等无德之辈，掌控着千年学府的生死存亡的大权，这是上级领导的失职，至少也是官僚主义在作怪。萧光明言词犀利的批判发言，赢得了大家的支持。可是，风云突变，刚才还被誉为向党提意见的积极分子，一下就被打入地狱，成为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派分子，以致于使陈华阅、陈国用、罗良荣等一批有真才实学而又勤奋工作的良师益友受到了牵连，纷纷中箭落马，被迫接受批判。
“打倒右派分子！”
“萧光明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惊天动地的口号声，把光明从梦中惊醒…最终，他作出了决定：放弃去鲁艺深造的机会，将户口迁往湘潭卫校，当一个与世无争的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