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风云突变第十九章别了,小舟
新来的第一书记章频画,是王任重的副手,原任湖北省委常务副书记。王任重出于对周小舟的爱护,以为推荐平日努力工作,非常听话的他接代周小舟,对周应有保护作用。殊不知章频画走马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大抓反击右倾机会主义。八月二十二月~九月十五日,章频画召开了1980人参加的传达庐山会议精神的省委扩大会议。重点批周小舟。这位新上任的第一书记大人有意考验周贵,没有安排省委书记胡继宗抓反右倾,而是让副书记周贵来主持这次省委扩大会议。周贵从庐山回来,前后判若两人,他大肆宣传大跃进,公共食堂,大炼钢铁的成绩,用亩产几万斤的事实,用公共食堂的优越性,来批判周小舟,与周小舟划清界线。以至有人背后称他为“变色书记”。
估计周小舟一回湖南,难免不会被人出卖而招受更大打击,故而带周小舟及保健医生回中南海,以便继续开导。八月二十二日接到湖南召开省委扩大会议的通知后,周小舟要启程回湘,正式提出辞职并接受批判。毛主席示意高智给章频画通话,说主席只同意周小舟书记辞去第一书记和省军区第一政委的职务,他还是排在胡继宗前面的湖南省委书记,中央候补委员。他现在身体虚弱,主席代他请假,请频画书记恩准吧。章频画也只好作罢。可周小舟认为,虽然彭德怀被打成反党集团的头目,是党内派系斗争使然,但周小舟自认为,是因他所累。别人为此事日夜受着煎熬,自己却躺着主席的保护伞下,逍遥自在。这决非男子大丈夫所为。他再三面呈主席,要求回乡接受批判,心里愧疚才能减轻些许。见小舟主意己决,再三宽慰,拍着周小舟的肩膀说:“即使老婆离婚,子女反目,你还有老师。”师生俩在书房内良久无语,而在外面的高智和光明两人,双双被感动的泪流满面。
九月四日,在光明的护理下,患有冠心病的周小舟回到蓉园二号楼。五日,周贵书记召集陈慎言,萧光明,刘为明三人开会。省委组织部副部长邓萍将西南政法学院给刘为明的入学通知书,新疆医学院给萧光明的入学通知书,北京大学研究生院给陈慎言的入学通知书,分别交给了他们。她告诉三人,“7.23”出事后,周小舟意识到自己将连累到三个无辜的工作人员,于是和周贵商量后,立即请组织部着手负责办理三人带薪保送入学事宜。当初,组织部考虑,就近安排在本省范围内的高等院校就读,但小舟书记考虑在本省范围内就读或工作,仍有可能影响大家的前程,因此采取投亲靠友,立足外省落地的办法。陈和刘都是知名大学,唯有光明去新疆医学院就读,有点委屈。但这是省委考虑再三的意见。周小舟书记认为,光明曾在湖南出版过歌颂彭德怀的诗集,在内地易受牵连。便与老首长王震联系,农垦部部长王震司令员主张来在新疆医学院插班,毕业后直接分配到建设兵团总医院工作,在他管辖范围之下,可保无忧。新省委第一书记章频画同志,要在你们奔赴新的岗位时前,办十天学习班,即从五号起到九月十五日,然后回家休息五天,二十一日,各自去学校报到。你们的工资,由省委办公厅按月寄往你们的学校,直到你们毕业分配之日为止。你们的户口,也由办公厅负责转迁至各人入读的院校。
接下来,就是进学习班。所谓学习班,其实就是交待问题,接受审查。刘为民被安排在组织部干部处第一科,因为他跟随周小舟时间短,大多数是做通讯员工作,允许他仍回周小舟处睡觉,但向他规定,不能谈及学习班内所有情况。否则,就取消保送上大学的资格。据说,刘为民曾被周贵书记亲自谈了两次话,估计他对重要情况知之甚少,第五天就结束了对他的审查。等他回二号楼睡觉时,被告知周小舟一家已搬至办公厅干部公寓,你的铺盖用品还有小舟书记给你一封信,已留在传达室。你今后就住集体宿舍吧。刘为民一脸悻然,找到公寓管理处,问请了书记的房号,急匆匆爬上四楼,推门一看,一厅两房,小舟书记侧卧在一个简陋的单人床上,寒战不己。王宁阿姨一边流泪,一边在收拾东西。刘为民给办公厅负责人打电话,要求派车送周小舟书记去医院治疗。王宁阿姨说,刚刚接受批判回来,现在下台了,变成了瘟药,人人敬而远之。人家说下班了,没人开车,打医院急救电话吧。“他妈的!”刘为民气得骂了一句脏话,只得向邓萍阿姨求援了。
“没用了,你邓萍阿姨被贬到湖大当副校长去了。”王宁说。
“邓阿姨不是世故小人,告诉她有用的。”刘为明说。
“为民,要是光明在多好,他给点药就不痛了。他还没有结束吗?对不起,连累你们三位了。”周小舟抱歉地说。
十分钟后,楼下响起了汽车的叫声,不一会,邓萍跑上楼来,让刘为民背起周小舟,帮王宁搜了几件换洗衣服,一起去省人民医院了。
萧光明因替周小舟处理过几宗要案,被视为周的二号心腹,自然牵连较多,被指定由干部处处长亲自负责。安排在省委交际处一个房子内,二十四小时有人陪护,不得擅自离开。
陈慎言因系周小舟从北京带来的人,属一号心腹,又是秘书处处长,是重大知,对他限制最为严厉,由组织部另一位姓宋的副部长亲自负责,也安排在交际处另一间房子里,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得离开那个房间,除宋副部长问话外,每天就是在四个干部的监视下,写交待,写检举揭发。过着囚徒般的生活。
花分三枝,各表一朵。
且说萧光明被软禁在交际处4414号房间后,冯处长与光明是老熟人,两人私交不错,每当部长们来检查或有他人在场,自然少不了吹胡子瞪眼珠,如果私下两人,则无话不谈。他告诉光明,陈慎言己彻底“反水”(背叛)了,交出了十枚“重磅炸弹”(陪同领导下乡的专门工作笔记),检举周书记在揭批中,仍然每天晚上与彭德怀,黄克诚,张闻天共商对策,密谋翻案。
据说,他供出对你十分不利的材料,到底所指何事,暂还不得而知,待打听清楚后,再告诉你。
第六天,冯处长清早来告诉光明,可能有人发现我俩关系很好,昨天晚上通知我外地出差,肯定会换人来审查你,你只要回答不知道三个字,切忌东扯西拉,惹出新疑点来。周贵已经交代过,如无新线索,审查七八天就让你回家。冯处长走后,大约八点半钟,一位未曾谋面的人,气冲冲走进4414房,对书桌上狠狠一巴掌:“萧光明,你老实给我听着:你是彭德怀,周小舟的死党和帮凶,十四五岁就吹捧彭德怀,你将极其珍贵的贡品,不送毛主席,而送周小舟,这里面有何居心?再者,我们发现一个重大问题,对你进行一次考验,如果你能站稳立场,交待自己的问题,揭发彭,黄,张,周的罪行,或继续深造,或留省委工作,由你自己挑选。反之,你不仅上不了大学,恐怕一只饭碗也会被打破。何处何从?你好好掂量掂量,明天上午我来听你回信。”说罢,扬长而去。光明投去鄙夷的自光,暗自骂道:滚你的蛋。
萧光明躺在床止,左思右想,还是觉得父亲教导的对,能打倒自己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谁能说彭老总不是英雄好汉?不是忠肝义胆?可是,你想过没有,当你义无反顾向前冲刺时,假如你摔倒在地,甚至一命呜呼时,你还能到达被岸吗?你的冲刺又有何意义?假如彭老总改变以硬制硬的策略,利用毛主席浓烈的乡情义气,投其所好的恭维颂扬,以缓图急,以轻制重,以柔克刚,兴许可以避免一场长达十多年的灾难…至于周小舟书记,他更多的是儒家的风范,儒家的道德和儒家的思想。从老道借步向他进言,到上山前夜,吴第甫的苦苦劝谏,直到以真情开导他,保护他,他是抱着一种献身的信念,用他的灾难,甚至用他的生命,来唤醒恩师,来保护黎民。其实,也存在个人修养上的误区,骨气是什么?骨气就是生命的价值!假如你连生命都维护不了,价值也就到此终结。倘若你能延续生命,而生命就可以继续创造价值。当然背叛信仰,背叛道义,背叛良心的苟且偷生,又另当别论…
门被打开了,进来的仍旧是哪位趾高气扬的先生。“怎么了?想好了吗?要走阳光大道,还是要过独木桥?就在此一举了。”
光明默念忍耐忍耐再忍耐,渐渐地脸上由阴转晴。他诚恳地对他解释,他充其量只是一个保健医生,一个管理日常生活的秘书。政治的,机密的,重大的人和事,组织上有明确规定,哪是政治秘书的职责,一个保健医生和生活秘书是无法染指的。哪些领导己经确定了的事情,派谁去执行,这只是一个执行的问题,没有任何决策或改变的权利,就象秦汉之争中的一颗卒子一样,只能进,不能退,唯此而己。光明从从容容的解释,诚诚恳恳的语气,谦谦虚虚的态度,使趾高气扬先生有了转变。
“你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秘书?没有什么好检举揭发的?”他问。
“我是在陈处长领导之下工作,我知道的,就是由他处而来;他不让我知道,我决不能去打听,这是组织纪律。”光明进一步耐心解释着。
“你和陈慎言身份不同,他将所有资料和问题,全部交给了组织,第一书记非常赏识他,特别是揭发检举周小舟有功,不但三天前就“解放”了,而且准备委以重任。是去读硕士研究生,还是继续当处长,由他选择呢。你老弟既然没有哪么多“本钱”,哪就今天回家吧,安心去读你的大学。”
光明从学习班出来,赶到省人民医院,周小舟见肖光明也己获得“解放”,心情格外轻松。他对萧光明说:“是我拖累了你们。幸好省委还是仁至义尽,替你们办好了入学手续。今后到了新环境,要夹着尾巴做人,扎实学好本领,以真才实学去做点有意义的工你,切忌再掉进政治的旋涡之中。”
“周书记,您还是听毛主席的安排,回北京去吧。”光明劝道。
“不,生为湖南人,死亦湖南鬼。我打算到浏阳大瑶当个公社书记,以一个公社为试点,不搞左右摇摆,我要让这块试验田内,人民安居乐业,事业兴旺发达,人人道德诚信,社会正义公平。”
“周书记,您这个美好的愿望,以后再说吧。我唯一不放心的,您被太多的忧愁和执着所困扰。周叔叔,您学学我爸爸吧,他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岐黄书。”光明一边说,一边习惯地为他按摩。每当光明的巧手往他肩上一捏,他就会渐渐地闭上眼清,享受着那舒心的一刻。
“啊,光明,王震将军给王志国的信,我己给了你邓萍阿姨,她们夫妇俩会代替我送你上飞机。我也给新疆王志国夫妇写了一封信,拜托他们照顾你。是呀,我差点忘记了,你替我买些豆豉,剁辣椒,火焙鱼和腊肉给王志国家带去,他如果问我的情况,你只许说一切都好。懂吗?”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来,放在光明的口袋里。接着说:“俗话说,在家千日好,出外时时难。这一点也不假,王志国夫妇都是非常正派的人,不喜欢拉拉扯扯。你在关外学习和工作,将有很多不便,不要遇到一点困难,就去打扰他们,要学会自强不息。懂吗?”
“周书记,我记住了,您放心吧。”萧光明努力克制着,不使泪水掉下来。
不一会,邓萍,王宁两位阿姨来病房了,看见师生二人谈得如此融洽专注,知道这样的机会恐怕不多了,不忍去打断他们,就轻轻地坐了下来,没有说话。
“光明,你看谁来了?”
光明回头一望,一见是两位如同母亲一般的阿姨,连忙羞涩一笑:“两位阿姨好。”
“好了,好了。快去向她们道个别,再次相见,不知是何年何月?”周书记的话,充满着凄凉。光明未曾开口,四个人的眼泪都夺眶而出。
“王宁阿姨,您的郁抑症己经痊愈,我这次回去再给您做一料天王补心丹,只要您笑口常开,包您越活越健康,长命百岁。我走后,周书记就全拜托您了。”他握着王宁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邓萍阿姨,我明天回家,您有什么口信吗?谢谢您多年的教育和培养,光明永远是您的侄儿。”
“不,现在我就送你回家。你周叔叔特意要我送你回去,好好给父母兄弟姐妹话个别,以后千里迢迢,回来一趟不容易。”
“让我再陪周叔叔一晚吧。”光明央求着。
“光明啊,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将真情珍藏在心中,让思念来浇灌未来…听叔叔最后一次命令:早点回家,不要让不愉快的情绪感染他们,代我向您父亲致敬。”
光明无可奈何地离开了病房,离开了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