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阅读网 > 割锦记最新章节 > 第1卷 伤逝,长白迟沐雪,万里作清歌 第47章 动如脱兔

第47章 动如脱兔

    “可算清净些了。”绣娘似乎对这等事见怪不怪,轻拍胸口嗔道:“每次与你见面,总少不了这些聒噪!”那和尚笑道:“若不是你晚来,此刻早湖上逍遥了。不过这几个无用膏粱,平白闹了一场,倒也有趣,可不是平添了我三分豪气?”他说话时挺胸直背,越显得峰腰猿背,气概昂藏。

    绣娘眼透出三分迷醉,口轻笑道:“这样的干系,奴家可担不起。前几日闲时,随手绣了只帕子,只当是绣娘为迟来赔罪,不知还能入大师法眼么?”随手从袖抽出一支白色帕子,就手塞进和尚手。

    和尚捧起丝帕,只见上面只用黑线绣了几株修竹、半间田舍,虽只寥寥数线,却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忍不住叹道:“绣娘之绣工,实妙绝人寰,宇内无双。”

    绣娘脸上欢喜不,嘴上却嗔道:“就只嘴甜!”

    船上忽地传来一阵娇笑声:“我不依!姐姐真是偏心,前儿我那样哀求,姐姐也不肯赐件绣品,今儿个却上赶子往给盈公子怀里送。”接着又响起一个同样娇柔的声音,“兰丫头就爱混叫,什么盈公子输公子的,大师的法号也让你白白糟蹋了。”

    只见一对璧人立船头上,一个如出水芙蓉,一个似沾露晨蕊,当真是风姿灼灼,各有妙韵。左那个‘兰丫头’轻吐香舌,笑道:“我就爱叫盈公子,怎么样?他连清规戒律都不守,还怕人家沾污他的法号?”

    那和尚携着绣娘跳上船来,大笑道:“不错,大道我都弃之如履,何况一法号耶?”又将手丝帕递到兰羽眼前,说道:“羽儿,你若喜欢,我转赠给你如何?”

    兰羽向他手扫了一眼,撅嘴道:“这白底黑线的有什么好看,我不要!我要绣姐姐给我绣个有花儿有鸟儿的,那才热闹。”

    绣娘也旁嗔怪道:“好啊,我送你的东西,你敢当着我面就送人,你个没良心的,看我以后还送你东西?”两女轻嗔薄怒,围住盈缺笑闹不休。说笑间,船已起锚开动,向着湖心缓缓驶去。

    花船行处,余船纷纷避让。舱里传出一阵铮铮琴声,涤人心肠,旷远悠扬。兰羽忘了帕子的事,拍手笑道:“是水姐姐弹琴!盈缺不上船,她还不肯弹呢。”周围游船听得琴声,又纷纷靠拢,不时有人大声叫好,不一刻,这花船已成湖上焦点。和尚盈缺当风而立,衣袂飘飘,容色一团平静,竟有几分神僧模样。

    一旁素云看的有些怔,脱口道:“如此风神,若肯勤修佛法,可不就是一代高僧么?”盈缺握住她手,笑道:“我若不混迹红尘,又怎能结识姐姐呢?”素云脸上一红,柔荑却任他紧紧握住。

    花船左舷忽地传来一阵疏疏落落的掌声,周围诸人是叫好的,这片掌声反倒显得突兀。只见一位俊俏公子立身一挺乌蓬小船上,身旁另有一位少年公子坐蓬内,探向花船上张望。那俊俏公子说道:“琳琅流离,淫衍优渥,此曲莫非师旷之古曲《白雪》?”

    盈缺闻言眼前一亮,遥遥答道:“不错,船上人所奏正是古曲《白雪》。公子风神如玉,雅趣高妙,可愿到船上一叙,共览湖光?”

    俊俏公子沉吟不答,蓬里的公子已抢先答道:“正有此意,如此叨扰大师了。”

    那俊俏公子正要阻挠,西北面的湖岸上忽起喧哗,一道纤丽的人影竟踏波而来,仿如洛水神仙,当真惊世骇俗。那身影身后传来几声高喝:“妖女休走!还我山门宝物!”却是十几个和尚手持棍棒,追着这女子来了,只是到了湖边却齐齐刹住脚步,眼瞧着那女子远去。

    那人影来的好快,几个起落已到了湖心,说巧不巧,正好落那两个公子的乌篷船上。那是个十七岁的女孩子,眉目如画,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似含无限情意,脸上不脱稚气,身段仿若荷过雨,亭亭而立。她适才凌波渡水,仙仪飘飘,正和西子湖相得益彰。

    她此时和岸边已离了两三里远,见众和尚没有分波踏浪的本事,有持无恐,娇笑道:“好一群大和尚!青天白日的,不好好念经礼佛,干嘛来追我这个弱女子,还守不守清规戒律啦?”她声音不大,却能及远,让岸上的和尚听得清清楚楚。

    为一个壮大和尚闻言大怒,高喝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妖女!你若不上我寺院生事,谁愿来追你?”

    那女子不提生事的事,却摇头道:“你这和尚好没修养,一口一个妖女、妖女的乱叫,简直连种田的都不如。想来就你这样的,一辈子也摸不着佛法的边儿!我看你生的壮大,不如去当个屠户。”

    那壮大和尚气的哇哇大叫,身边一个瘦小老僧冷然道:“师弟,嗔戒不除,何日见佛?”

    壮大和尚被他一说,脸上一白,低声宣了句佛号,安静下来。那老僧也喧了声佛号,说道:“女檀越,非是贫僧无礼,只是你手那木鱼仍敝寺祖传之物,不可流于外间。想来这木鱼女檀越要来也无用,若肯归还,敝寺上下感激不。”他不说那女子偷盗之事,话也没有丝毫怨恨之意,端的有高僧风范。

    可惜那女子却不领情,讶然道:“什么木鱼?我手哪来的木鱼?你又是那个寺院的?”说罢还故意举起双手摇晃,一双玉手果然空无一物。

    那老僧叹道:“女檀越才从灵隐寺出来,怎么就忘了?敝寺有近人目睹,女檀越何必扯谎。那木鱼于檀越全然无用,然则敝寺若失却此物,早晚诵经功课便无法做下去了。”

    那女子仍旧摇头,“你自己都说了,我要这木鱼全然无用,那我为何还要盗来?所以说木鱼根本没有我身上,老和尚休要再纠缠我啦。”

    “这便是小僧心疑问。那木鱼虽是年代久远之物,有定心静气之功,然而若不是方外之人,原也不用。女檀越年纪幼小,若说是受人指使,专来与本寺为难,却也不像,这可让人捉摸不透了。哎,总之,檀越若肯归还敝寺之物,这其的缘由也不需理会了。”

    那女子被纠缠了多时,好脾气都耗光了,此时倒竖起柳眉,怒道:“没有就是没有,老和尚恁的婆妈!”

    岸上那壮大和尚嗔戒又,大喝道:“妖女!是信口雌黄!你当和尚真没有降魔的本事吗?”只见他撩起僧衣下摆,屈膝作势,猛地窜了出去,竟然也踏着波浪行来。湖上的一群凡夫俗子何曾见过这等事情,都纷纷惊呼出口,要瞧一场好斗。

    那老僧猛一跺脚,叹道:“这个莽和尚,怎能寻常人前显露神通?”

    壮大和尚不知何时变出来一只丈八禅杖,倒提身后,划出一道道水纹,好不威猛。他对那女子喝道:“再不交出木鱼,休怪和尚杖下无情!”

    那女子混不意,背起双手,讥笑道:“好威风么?不知哪偷来的一点本事!”

    那和尚再不答话,猛地高高跃起,向着乌篷船打落。船里那安坐的少年却猛地窜了出来,挡女子身前,连连摇手,口连道:“莫打,莫打!这可不就是你那木鱼了,还给你就是。”只见他手握着个黝黑的木鱼,想来就是灵隐寺之物。

    那和尚骤见木鱼,脸上现出喜色,连忙反使腰力,生生落回水面上。他见那木鱼不假,又现出迷茫之色,问道:“这……怎地会小相公手里?”

    那人道:“原是这位姑娘上船时塞给我的。”

    那女子猛从他手里抢过木鱼,怒道:“我的东西,你敢随便给人?”

    那人笑道:“我本来不想要,原是你自己塞来的。想来这木鱼必定很是要紧,那老和尚客客气气的,你做做好人,就还了给他。”

    那女子瞪他一眼,说道:“要你多管!哼,不要紧的东西本姑娘还不要呢。”

    那和尚一拍额头,恍然道:“果然是被你偷了去!你这还要狡辩?”

    那女子一扬眉毛,哼了一声,娇声喝道:“不错,就是本姑娘拿的,怎么样?你不是要打吗,本姑娘正好手痒呢!”

    好个姑娘,当真说打就打!只见她莲步微抬,已到了那和尚面前,玉臂轻挥,手多了一把二尺长的短剑,剑尖如星,朝和尚眉心处点来。那和尚猝不及防,大惊之下连忙举起禅杖挡眼前,哪成想一碰之下,竟倒飞出几十丈远,裂浪分波,使得附近游船皆打起了旋转。这姑娘看着好似娇弱无力,手上却有极大力道。

    两人转眼间斗到一处,虽然已极力收敛,流窜的气劲也让湖面上炸开了锅。乌篷船上的俊俏公子伏同伴耳前,低声说道:“这两人真是胡闹,大庭广众就使出这些手段,大打出手,可要惹出多少事端来呢,你想个办法阻止他们才好。”

    他同伴脸上却一团喜乐,正看得兴起,笑道:“这两个人咱们谁都不认得,可怎么阻止?”那人嗔道:“你就爱瞧热闹!一点儿也没有正经!”

    “越裳莫恼,我是真没什么法子,依我看,那花船上的和尚像个有本事的,说不定会有办法。”不问可知,这两人正是陆子杞和女扮男装的弥越裳了。

    子杞扬声向已飘的老远的花船上说道:“大师,西湖丽色,咱们还没看的兴,这两人却这儿大打出手,岂不大煞风景?大师可有良策,劝他二人止息干戈?”

    这时五个美人都已走出舱来,莺莺燕燕,围着盈缺说个不休。都说“娥眉不肯相让”,自负丽色的女子向来是不愿对其他美貌女子假以辞色的,那和尚左右逢源,竟让船上气氛一团融洽,实是不简单。他听到子杞话声,也扬声道:“这两人搅了水美人弹琴的兴致,确实可恶。小僧虽无良策,也要勉力一试。”他撇下众女,走到船头上,向着那打斗的两人大叫道:“两位可否暂时罢手,听小僧一言?”

    那大和尚甫一交手,就吃了亏,之后是越斗越惊,只觉那女子功法深如瀚海,无有终。自己普陀山学了一些艺业,虽然时时勤练,平时颇以降魔自诩,可毕竟不是正宗,遇了这女子没半点胜算。他如何不知那女子手下容情,可惜人虎背,实身不由己。这时见那女子闻言,手下有所松动,立时寻个空隙,脱出战圈来,背上不觉已汗湿了一片。

    那女子看向花船,见又是个和尚,忍不住皱起眉头,说道:“刚刚说话的就是你?”

    盈缺唱了个诺,笑道:“正是小僧。”女子问道:“你是……和尚?”盈缺摸了一把头顶,答道:“如假包换!”

    那大和尚见了花船上的情景,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大呼道:“你……你这和尚,太也胡闹!”兰羽见状,对那大和尚娇笑道:“大师也来船上坐坐何如?不然怎知道盈缺师傅是不是胡闹呢?”大和尚终日灵隐寺里清修,哪里见过这等娇俏的美人?只当是遇见了经书上说的天魔业障,紧闭起双眼,口不停口的念着:“罪过。罪过……阿弥驼佛,阿弥驼佛……”

    船上众女见状大笑,素云假意去拧兰羽的脸蛋儿,娇笑道:“你这个鬼精灵,连个……出家人也要逗弄!”

    那老僧也踏着波浪来到师弟身旁,他身后的十几个护院僧侣却没有这等本事,不知哪里寻了个竹排,大家挤作一团,手脚并用,划到了湖央。老僧对师弟道:“世间色相是空,这红粉佳人岂不也是空?既然是空,有什么是看不得的?”

    那大和尚闻言一震,虽然脸上仍有迷茫之色,却也睁开了眼睛,向师兄合十道:“多谢师兄点悟。”

    老僧摇头道:“你若不悟,何来点悟?”

    那老僧向盈缺道:“法师行事超迈流俗,非他人所能揣测。然则诸般色相皆是空无,何必流连,自损修行?”盈缺摇头叹道:“本以为大师佛法精深,原来也不过如此。既然色即是空,空色并无分别,我流连与否,又有何不同?”

    “我见之为空,汝见之未必为空!”

    “大师是说佛法高于我吗?焉知我不能一念三千,观而能止?昔日佛祖能于一毛端忠窥遍十方法界、三千大千世界,此是为真如之心不为尘境所碍。贫僧修行虽浅,亦对此无上境界心生向往。”

    盈缺满口歪理,老和尚和他辩论佛法,那是自讨苦吃了。老和尚不是拘泥之人,当下也不再多言。他那师弟却有一股憨实的劲头,仍是不依不饶问道:“你是何寺高僧?”

    盈缺道:“所参不过野狐禅,若说出家之寺,却普陀山大千阁寺。”

    “原来是普陀山上的高僧,我师兄弟曾普陀山修行过几路术法,与法师也算有同门之谊。可惜你……这般行径,太也有损佛门清誉,若让寺的座知晓,不知你这大千阁寺的和尚还能不能当了。”

    盈缺眉毛一轩,似有怒意,冷然道:“我虽普陀山出家,却未必要受他节制。大千阁寺座?哼!他还管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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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锦记最新章节第70章 荒村伏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