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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伤逝,长白迟沐雪,万里作清歌 第57章 青灯如曳佛前语

奥雷连诺 / 历史穿越

第57章 青灯如曳佛前语

    从池底传来的,断续而幽隐的声音加清晰了,其似乎多了些许欢畅的味道——由于生前强烈的怨念,恋栈着人间未及步入黄泉,而只能尘世游荡的孤魂,他们人间徘徊了无数个年头,终陷入万阴鬼池,日日夜夜永受煎熬。

    这些永不得超脱,执迷于怨憎的亡魂,对于生人有着强烈的渴望。活人温热的、脉动的血液里散的生之气息,即使它们已毫无智力可言,然而只凭着那一股本源的执着,只想离着这气息靠近、靠近一些。

    燕长歌眼蕴满厌恶,他的性情虽然算不得是洁癖,然而却也绝不容许肮脏的东西靠近。暗三次纳气力,这样的力即使是千钧巨石也能震得粉碎,可是只看他的表情便知道,结果并不理想。他现伸展一下手指,都要使出绝大的力量。万阴鬼池,束缚炼化了千万的冤魂。故老相传,若是生人误入池,则永无脱身的可能。

    玄朗仔细看着燕长歌的面孔,想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恐惧。他想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不是也有恐惧。

    可惜他并不能如愿,除了厌恶外,燕长歌神情里只有冷冷的不屑——对鬼池的不屑,和对于他的不屑。

    “燕长歌,天下间就没有能难倒你的事情吗?”

    他心里忽然起了恶作剧似的念头,只想要刺激一下这个永远高高上的男人:“可是,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当年不是也留不住晴岚的命?”

    “住口!我亡妻的名字,凭你也配叫出口?”那两个字仿佛刺痛了某处要害,他的脸一瞬间苍白如纸。

    “晴岚,晴岚,晴岚……”玄朗的眼睛忽然迷离,似乎陷进了回忆里,继而瞳孔散而复聚,盯紧了对方的眼睛,他一字一顿的说道:“不配叫这名字的是你!燕长歌,当年你上天入地也找不到的那个人,就是我!你挽留不住的又何止是她的命,还有她的心!”

    燕长歌眼的闪光锋利的似乎可以割断一切,“是你!”

    一道白色的闪光两人之间横过,是倾国剑连着鞘直刺玄朗咽喉,却三寸之外生生顿住,剑尖震颤不已,显示着主人心的暴怒与不甘。“噗”,玄朗喉间枯硬的皮肤猛然断裂,爆出一朵枯败的血花,隔空的剑气毕竟是伤了他。

    “是我,就是我,我藏了十年终于能说出口了!你一定想要杀我想的疯了,可是你不知道,其实我想杀你!因为若不是你,她不会一心求死!”

    玄朗喘息着吐出几口气,反而渐渐平静下来,用一种说他人故事的口吻说道:“是的,我想杀你,仇恨我心被滋养到了可怕的地步。这十年,十年里我号称闭关修行,看着自己的皮肤一天天枯萎,后干硬如树皮,作为人的特征一点点消失,即使怎样看来都没有希望,可一直让我坚持下去的只是杀死你这唯一的执念。”

    “恶贼!是你毁了我生命重要的东西!你还敢妄言杀我?”燕长歌的眼睛变成了血红色,额头上的青筋也根根突起。他找了十年的恶魔就站自己眼前,可他举世无双的仙剑竟不能刺入仇人的喉咙。

    “其实你也不过是一个生活自己的想象里的可怜人!”玄朗望着容颜绝世、性情不可一世的燕长歌,眼神近乎于怜悯,“我来告诉你真相,一个你永远都无法接受的真相!”

    我是普陀山大千阁寺方丈慧威禅师的座弟子玄堪,三岁便已出家为僧,拜师父门下。师父常说:“诸弟子,唯汝具佛性,来日传我衣钵者,必无他人矣。”

    这亦是我多年梦想。成为大千阁寺的方丈,便意味着同时成为佛门四大道场共同的住持和朝廷敕封的大国师之一,可以统帅天下所有的僧尼。佛门虽朔败于道门,濒于衰落,可谁知道不会是我让佛门再次广大呢?这样的荣耀即使是根清净的得道高僧恐怕也不能抗拒,何况我根未必清净。

    然而遇到她之后,我才现,这一长串的名号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晴岚并不是那种让人一见惊艳的女子,或许是因为连那样的男人都倾心于她,才让她如此引人注目,仿佛加了一道光环。

    是的,她的丈夫是霄狂客燕长歌,天下名剑谱排名第二‘倾国剑’的主人。这个术法绝世的男人,同时拥有连女子也嫉妒的绝世容颜。同门师弟常笑我相貌英俊,却不幸做了和尚,然而和燕居士一比,我这一身皮囊便太也不堪了。这样的天之娇子肯为了她而甘心隐居林泉,单只这一点,就为她增添了许多魅力。可是不久后我已知道,她的魅力与生俱来,从无需假求外力。

    只可惜,并没有多少人看得出,包括她自己。

    她对燕居士说,闺阁时曾向佛祖许愿能求得如意郎君,如今心愿得偿,理应寺礼佛三月,敬谢佛祖。燕长歌欣然答允,却不知她是说谎。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她已经无法面对自己的丈夫,她苦无人诉,只想向佛祖说说自己的心事。

    燕长歌为了她抛弃了天下的名声,对她事事依从,然而过了两年的隐居生活后,她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他那绝美的容颜啊!每日清晨揽镜自照的时候,总会看到身后另一张加美丽的脸,她甚至提不起精神梳妆打扮。身为妻子,本是女为悦己者容,然而容色却及不上自己的丈夫,这样的折磨旁人无法想象。他越是对她千依顺,她越是惊慌失措。

    或许她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她因此而渐渐愁肠结。其实她配得上的,她配得上天下任何人的,可惜只有我和燕长歌懂。

    那一夜,我经过佛堂,偶然听到了她的心事。从此后,我时常夜里佛堂外徘徊,自己也不知道是等待什么。

    说不上是我勾引了她,还是她勾引了我,或者用世俗的说法,我们是两情相悦。

    那一天晚上,佛堂里,高高上的佛祖,冷眼为我们见证。

    从讲经,到倾听,到安慰,再到拥抱,一切仿佛是梦幻一般,却又如此顺其自然。我们都觉得,事情本该如此。之后,我经历了一生刻骨铭心的时刻,原来人与人之间可以那样。那片刻比佛经上说的一切圆满。

    这就是佛说的“空色”吗?难怪佛家惧谈‘色’——这让人不肯皈依的诱惑。

    佛说色无长形,不过是过眼尘劳,故为空,我却说刹那即是永恒。

    我知道,我是沉沦了。按照佛经的说法,我若执迷不悟,从此永不得解脱。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相信对她的爱可以超越三千世界,救我出无边苦海。

    后来的两个月,我仿佛行走云端上,既小心翼翼又飘飘欲仙。我想,只为了这短短的两个月,拿我几十年的清修去换,也是值得的?可是人啊,就是这么贪心,我们多想从此相守到老,一生不离不弃。燕长歌却像一座顶天立地的高山横眼前,无法翻越。

    三个月还愿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她说对佛祖的祷告不够虔诚,要把时间延长到明年。燕长歌自然对她言听计从,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而几乎同时,她现自己有了身孕——我和她的孩子。

    她开始忧心忡忡,肚皮渐渐隆起,眉头也一天比一天皱的紧。我曾说:“我们逃走,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两个人和孩子快乐的生活一辈子,不好么?”

    可是她说:“没有用的,燕长歌的追踪之术举世无双,天下再大,也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何况,以他激烈的性子,知道了事情始末,定会迁怒旁人,只怕会杀普陀山的和尚。”

    原来啊,我们的幸福只是建立一条悬高崖间的钢上,钢的一端就执她丈夫的手!它颤巍巍的随风摇摆,而头处,是看不到底的深渊。难道真的如佛陀所说,世间一切皆为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吗?

    她开始坐卧不安,许多个夜里被噩梦惊醒,埋我的怀里低声哭泣,我不需要问也知道梦是关于什么的。有几次她甚至接近于流产,只是想保住孩子的强烈愿望才挽救了她。我几个月前就放弃了对佛陀的追随,然而这时又忍不住每天向着佛像祈祷。可即使佛真的听得到我的声音,是否还会把仁慈施与一个背叛者呢?

    临产的时候,我秘密把她送到寺外,请来附近好的稳婆替她接生。稳婆的经验救了她和孩子,碰上了少有的倒位产,加上她不稳定的情绪,即使是那个曾经接生过上位婴儿的稳婆也狠捏了一把汗。但总算是佛陀保佑,母子平安。或者,并不是佛陀保佑,只是她还有没了的心愿,她不想放弃。

    她鲜活的生气旺盛了三天,我当时多傻,以为她因为孩子而回复了生气,从此会渐渐好转。那三天里,看着她对着怀里的孩子微笑,听着她的笑声和孩子的哭声,我的胸充满了幸福。那一刻,我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即使等着我的再艰难又有什么可怕呢?

    然而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回光返照。第四天,她忽然憔悴的几乎抱不动孩子了。可是她只是催着我拿纸笔给她,我怎样劝也不听。她靠我的肩头颤巍巍的写了两封信,小心地封起一封,署上燕长歌的姓名,另一封交到我手里。

    她的脸色比纸还苍白,声音里有说不出的疲倦:“我知道我自己是不行了,可是我担心你和孩子呀。傻瓜,别说话。你不能也跟我一起走的,孩子不能没有人照顾。等我死了以后,你一定按着这信上说的去做,可千万别做傻事呀!”

    她见我迟疑,轻轻的笑起来,说:“你这个和尚,怎么没有半点慈悲心肠?这可不是单为了你一个人,可还但系着许多条人命呢!你别想着报仇的事情,你这个人虽然从来坚忍,可认定的事情总是至死不改,我只怕你……其实他也没有错啊,是咱们对不起他,他也是个可怜人呢……你今后就把我忘了,只当是命里的一个劫,劫过了,你还当你的和尚,好不好?要是有来生,真希望能早点遇见你……你不是和尚,我也没有嫁人……”弥留之际她说了许多,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滴到她的脸上,成了我们后的温存。

    她我怀里闭上双眼,孩子就躺床边,不哭不闹。

    我很奇怪自己可以那么平静的面对燕长歌,甚至可以很配合的为他带走孩子找些借口。晴岚的遗体也是他亲手埋入地下,而不是我。

    我和她都低估了燕长歌狂暴的性格,他无边的怒火几乎毁掉了整个普陀山,有着千年历史的半壁佛殿他的手被夷为平地,我的师傅惠威禅师亲自住持三人的莲华阵法围困他,后却累到脱力,不久后便圆寂涅槃。见了他的出手,我才知道,晴岚生前为何那样忧心忡忡,竟至于精枯神竭。

    若不是折铁仙师偶然经过,不,不是偶然,这也是晴岚授意的结果。她说:“天下间除了三大宗师,唯有天师道折铁能制住燕长歌了。圆明天师四年前身故,姬正阳是剑仙里的显贵,身居重之上,而庐山三白居士是不出庐山一步。折铁仙师却古道热肠,如今唯有想办法找到去寻他了。”

    我知道以我的资质,穷一生,也不可能达到折铁和燕长歌的高。晴岚让我从此忘了这一切,仍旧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和尚,是想救我和孩子的命。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真的试着去做了,试着忘记。

    老方丈圆寂,我接任了大千阁寺的住持,以刚过不惑的年纪而成为天下第一寺的住持,可以说是古所未有的。然而寺惨淡的局面,让人对这盛事提不起半点兴趣宣扬。我接任前闭关三月,深研佛法,自认世情堪,胸朗照乾坤,因此将法号‘玄堪’为‘玄朗’,心安理得的接任了主持的大位。

    可是有一种痛深埋骨血里——我们一起翻过的佛经、她弥留时婆娑的泪眼、被燕长歌抱走的女婴、茶山顶面东的孤冢,许多景象每每让我从禅定惊醒。原来——自以为忘却,不过是病入膏肓后的蛰伏。

    我想让仇恨有所适从,因此想到了一种无人问津的禅法,据说这种禅法是天竺的一位苦行僧人,为了折磨自己的心智而创造的。

    那是枯木禅法。

    正如它的名字,这是以自身血肉为代价,强行拟态植物的枯荣变化的禅定之法。而这样的变革过程,伴随着极可怕的**之苦,这是舍弃皮囊而通达彻悟的极致手段。我早已放弃了佛法的追求,对彻悟成佛没有一点兴趣,也无需磨难的砥砺——只怕怎样的磨难也无法和我正承受的相比——我只是看了枯木禅法的一个附带效果,它可以使修炼之人完全隐匿自身的气息,甚至可以用‘枯禅气’禁闭住其他人的气息,当然如果旁人被禁住超过两个时辰,身体会严重受损。

    十年的比邻而居,黑暗里潜伏爪牙的怨恨,如附骨之咀的思念,皮肤干枯裂开复又胶合的刺痛。

    我等一个机会。

    起初,燕长歌的怒火脸上张狂的喷薄,仿佛冲破地壳的桎梏从火山口逃离的赤红飞灰。然而,渐渐地,红色的灰空气冷却,洒落河、田地里,沉积成冷硬的板岩,十年来,支持着信念的唯一的支柱轰然倒塌,他的表情一如板岩般冷硬,甚至带着一点如孩童般的无措和茫然。

    玄朗嘶哑的声音像一把钝刀子,嵌肉里不深不浅的位置,不能让人就死,却不断的上下拉扯,以至于一片血肉模糊。

    “万阴鬼池,我年轻时无意撞到了这里,我想,想要复仇,只有指望它了。”玄朗依旧絮叨着:“据说,万阴鬼池死去,鬼魂会化作极凶戾的亡灵。另外,高僧涅槃时,若是舍弃了通往西天的路,甘愿坠入黄泉,以大愿力祈求化成地狱的厉鬼,据说也能得到比生前强大得多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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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锦记最新章节第70章 荒村伏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