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深山老妪
某公子享受齐人之福的梦想终没能实现，反被几个捕快抓进了牢房里。当时他还叫嚣着：“干什么？你个小小的杭州捕快吃了豹子胆啦？知道我老爹是谁吗，说出来吓得你尿裤子！叫你们知府来跟我说话！”捕快请示调他过来的通判大人，可惜苏旷不吃这一套，当年京城做翰林学士的时候，满朝金紫见的多了，一个二世祖的威胁他这里甚至不如乞丐可怜的乞讨声有用。这个立志要抱得美人归的浪荡子，只得乖乖的吃了三天牢饭。
侍女杏儿姑娘年纪不过十七，大眼睛高鼻梁，杏核儿脸，笑起来脸上就现出两个酒窝，又是俏丽又是可爱。
救下了可爱的杏儿姑娘，苏旷的心情又明朗起来，扫去了盈缺忽然逃跑的不快。他说这几日衙门里清闲，又结识了友人，合该结伴出游。秦轩笑道：“虎丘的景致极好，离杭州又近，数日即可往返。我有几个朋友住虎丘剑池附近，都是不可多得的妙人，几位愿意去瞧瞧么？”
“好啊，好啊！去虎丘玩！”杏儿姑娘一边拍手一边蹦跳，她的脸就像江南五月的天，说变就变，刚才还替自家小姐哭来着，这时候却头一个赞成。
苏旷笑吟吟的说道：“虎丘是不错，不过杏儿姑娘，这可跟你没什么相干啊！哦，你的住处我都给你安排好了，你先去安顿下来。等我从虎丘回来，就帮你找你家小姐。”
杏儿跟着她家小姐，什么样的主子没见过？知道通判大人故意逗她玩。立时挽住弥越裳一条胳膊，她早瞧出这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家，嗲声说道：“那可不成！这一路车上马下的，你们爷儿受得了，这位小姐，没个人服侍怎么能成？我从八岁起就给人当丫鬟，懂服侍人啦！所以可不能不带我去。”
越裳也喜欢这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顺势把她搂进怀里，旁人有不知情的，多少会有些羡慕这对俊美的情侣。“好啦，带上你就是，苏大人不过是和你玩笑。不过你是给我当个伴儿，可不是我的丫鬟。我姓弥，你叫我弥姑娘就成。”
杏儿乖巧的微微一福，浅笑道：“弥姑娘金安，找到小姐前，婢子就跟着您啦。姑娘您看着就是个有手段的，可不能再让坏人来抓我啦！”一句话说的三人都笑起来，三人心里都想丫鬟尚且如此，小姐的古灵精怪可想而知，盈缺这艳福，也不知消不消受的起。
通判是一州郡位次紧低于知府的官制，再加上苏旷士林的名望，让他可以轻易从州府衙门顺出一辆马车和几匹健马来。虽然许多老成的和亲附党的官员很看不惯他疏狂的作风，大多也都任由他胡来，有的甚至乐见于他的玩忽职守，明面上笑脸送他出城，袖袍里却揣着早拟好的弹劾折子。
苏旷自然是不会理会这些闲言碎语的，他有着自由的精神和身为人的特有的享乐方式。无论穷达，他总会因见着了美景名胜而欣喜，因读到了佳词奇而沉醉，即使他也忧心于国事，也有身为士大夫的治国平天下的己任，可是这些，都不能妨碍他热爱生活。
两个女子都出奇的豪爽，不肯坐马车，却要和男人一样骑马。弥越裳不奇怪，她一介剑仙，不是柔弱的女子，难得的是杏儿小小年纪，竟也有俊俏的骑术，骑和她齐头高的马背上，策动马儿踏出细碎的花步，如一朵风绽放的野玫瑰，混合着粉的娇俏和红的**。
虎丘苏州西北方向，有人说苏州景色虽美，却终究不及虎丘。虎丘以丘为名，实是因为太过矮小，不能称之为山。然而这小小的丘上，却藏着许多绝妙景致。
四人先苏州游玩一阵，便打马向西北郊外而去，行出八里路即到虎丘。伫立著名的千人石下，向北望去，“虎丘剑池”四字映入眼帘，金钩铁笔，苍划遒劲。苏旷慨叹道：“到苏州不游虎丘者，乃憾事也。”
四人攀到岩上，冷冽之气扑面而来，犹如仙人舞动飞雪之剑，寒气凛然，使人有眉角挂霜之感。这是虎丘剑池的寒气，两丈深的一潭水，却似是连着幽的寒脉，即使酷暑时依旧冰冷彻骨。有人说剑池如此之冷，是因为潭下就埋着吴王阖闾的陵墓，鱼肠和专诸两把宝剑是吴王贵重的陪葬品，这两把宝剑终年不见天日，戾气日积月累，才让剑池寒彻至此。
弥越裳望着池水笑道：“唐代名士李秀卿曾品题此池水为天下第五泉，却不知此泉水宜淬剑，古来吴越之地多宝剑，泰半自此水而生。”
过了剑池，道路转为下坡，沿路石崖俊起，树木蓊郁，亦有可赏可玩之处。行不多时，秦轩对着前方高喊道：“婆婆，有贵客临门，可有清茶招待？”
众人不解其意，待转过山路，才见疏林俨然有间竹舍和半片院落，一缕孤烟袅袅升起，几棵修竹随风簌簌，那情景便似是画出来的一样。另三人都似乎生出时空错乱的感觉，还以为是到了陶渊明家呢。
竹舍里走出一华装位妇人，远远一看似乎只有三十几岁年纪，可走近再看，却见她脸上是沧桑之色。尤其是一双眼睛，仿佛已洞悉了人世间的所有因果，平静的让人觉得害怕。这样的眼神，恐怕只有历沧桑的老人才有。
然而她一笑起来，那平静便消失了，而她却实实成了一位犹有风姿的美妇人。“轩儿一年也不来看我一回，这却还引着许多人一起来了，可是惦记起婆婆来了？”
秦轩笑着引荐道：“我这位婆婆驻颜有术，别看她相貌年轻，其实不知已有多大年纪了呢。几位只管跟着我一样叫声婆婆，一准儿不吃亏。”
婆婆笑得愈灿烂，对着几人一个个打量开来，说道：“轩儿这几位贵客果然不是寻常人。”
秦轩挨个的介绍，“这是湄洲苏旷先生。”婆婆露出惊讶神色，笑道：“敢情是世魁大驾光临，老身失礼了。”
苏旷不会故作谦虚，然而却不敢当魁之名，笑道：“欧阳公尚，我怎敢称魁？”言下之意，即是说若欧阳公故去，自己却能当得魁之名。
婆婆点头道：“天下间也唯有你有资格说这话，嘿，人家都说你是曲星下凡哩，我看着也不假！老身当年与一先生曾有数面之缘，早你未出巴蜀之时，他见了你的章便说：‘不出十年，老夫魁之名不复有也。’如今十年早过，他已是垂垂老朽，你却如日方，这魁之名，你是当之无愧。”
苏旷肃容道：“原来婆婆与欧阳公是旧识。欧阳公于我苏家有大恩，他一日世，苏某便不敢以当世魁自居。”
婆婆不再争辩，说道：“你不忘本，那也很好。老身粗通相面，见了苏学士面相，有一言相告，将来或可趋吉化凶，先生愿意听听吗？”
苏旷仿佛能猜到她将要说些什么，淡淡的拒绝了，说道：“从来祸福相依，人之命数，或自生之日起便使然，道家曰天命，佛家曰无常，都不因人力而改。苏某不愿因一时避让，而遂小人之志。他日果真能乐天知命，从此不问俗事时，再来请婆婆面授一卦。”
婆婆眼露出一丝欣赏之色，叹道：“既然如此，老身便不再多言。唉，今日才见到真名士本色！”秦轩又接着介绍两位女性客人，婆婆对着杏儿微微点头，便把注意力全放了弥越裳身上。
“良才美玉！”婆婆的眼里仿佛有一团火把被点燃，让她如同正值芳龄的少女一般容光焕。谁也想不到这位表面雍容的美妇人也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举动：她走到越裳跟前，捧起她的双手放胸前，对着她上上下下瞧个不停，像是娘亲第一次见着出家后回家省亲的女儿，热络的眼里都快渗出水来。
“姑娘是龙虎山鹿鸣居士的掌珠？那这一身道法根基也是父亲传授的，并没有旁的师父？”见越裳点头应是，婆婆喜形于色，连连说道：“既然没有师父，那老身就收得你这个徒弟喽？”她拉起越裳的小手就往院子里走，一边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来，来，今天就把师徒之礼行了，咱师徒从此相聚一处，为师也好好调教你一番。”
“这有些不妥？”越裳再从容也禁不住迟疑起来。
婆婆皱眉道：“有什么不妥的？你从小龙虎山这样的好地方长大，根基打的极好，学得来老身的术法。你又是轩儿的友人，这品行上自然也没有问题，婆婆我放心的很。何况我这一双眼睛识人无数，挑个徒弟又岂会看错？”
秦轩实想不到这婆婆平素沉稳老练，怎么今日才一见了这弥姑娘，就顿失方寸，冒冒然便要收人家当徒弟来？忙出来打圆场，笑道：“婆婆也太心急了些，这才是第一次见面，连名字彼此都不知道，就风风火火的让人家拜师，可不要把弥姑娘吓坏了吗？”
婆婆似是猛醒，拍了一记额头，摇头笑道：“却是我急得昏了头，盼了多少年，终于等到老天将这样一块美玉送到眼前，一时竟忘乎所以了。姑娘那样的好出身，只怕瞧不上老婆子的一点手段。好姑娘，老身须得先把出身与你说说，婆子的师门也不比道陵公差多少，一准儿不会埋没了你这块美玉。”
苏旷虽然没有神通，平时却喜欢结交佛道两门的杰出人物，因此对这些神仙一般的剑仙很有兴趣。杏儿是个鸟儿一样好奇的丫头，她家小姐早年曾受一位风尘异人传授，也炼化了一把飞剑防身，她对剑仙的传说也不算陌生。饶是如此，婆婆下面说的一番话，也让这两个人吃惊不已。
婆婆言道：“东汉之时，原的仙家传说极多，葛洪等人为列仙立传，大多人物都是东汉时期的真人。不瞒各位，老身之师便是桓灵时期的第一炼丹大家――云牙真人魏伯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