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元听着过往的将士在随意议论中露出的心里话,他心中的不愤情绪不知不觉消散了不少。
军心可用啊!
这是梁山严格练军与思想教育相结合的成果。
做梁山人,生活好,在这甚至是东方大地上如今最好的生活。
吃得真好,军中厨子都是民间厨子抓来经过专门培训的,手艺不错,花样多,年轻利索整洁,做饭尤其干净认真不敢糊弄,配备得多,每中队就六个.....以前当禁军吃的军饭,不管内容好坏,那都猪食,材料即使是山珍海味,做出的菜看得也恶心,吃着更难下咽,何况根本没好东西做,天天素菜,有杂鱼汤喝几口就算改善生活了,也就油用得较足,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
梁山人衣服鞋袜....皆有保障,也是好的,甚至是宋辽金三国皇帝也没有的,就比如脚上的皮凉鞋,这鞋底也不知怎么做的,既结实耐穿不怕尖石糙地水浸又有弹性,合脚,舒服,轻便......
在这人活得也有尊严,公平友爱关怀,病有所医,伤有所养,随队军医多,这些也无忧。
这的闲暇娱乐活动内容也多,光是球类就数种。
若说不好的,这不准赌博,也没有女人......当然,外面也没啥好看的女人是当兵的能睡到的。
生活上的优越保障,这已经让这些最重视吃喝享受的家伙愿意真心跟梁山干了。在此基础上加上思想教育,提高了人生认识和做人素质,再有了辛苦训练出来的强悍军事技能,也就敢战。
马元看到今年才收的禁军俘虏大坏蛋将士也如此精神昂扬忠诚。他不禁心中欢喜,与杨沂中纠结的心情也淡了,不再有越想越烦躁不满的那股子冲动劲,理智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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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泊周边的荒野丛林复杂凶险,但有斥侯引导的大军经过就没问题了。
无论什么毒蛇猛兽都会乖乖避开.......
杨沂中部大军午饭后出发,穿林到达东平境时才四点,主要是泊中往外运兵耗费时间。
此正是盛夏时节,白天格外长,此时离天黑还早着呐,大军也不累,穿的林子阴凉,甚至不那么热,大军有体力有精神也有斗志,完全可以一鼓作气扑向离此近二十里的东平湖边流寇大营,打得好,天黑前就能结束此战,杨沂中却不这么干,令大军就在林中纳凉歇息着。
马元见此,心中又涌起不屑,却也不言语,只冷眼看着杨沂中到底怎么做。
杨沂中是南宋史上最出名的会做人做事做官的将军,此时,他虽然年少,还远不是金军灭了北宋时的成熟,却已经足够老道,这是天生素质,以后的成长岁月不过是增长人生经验而已。
他稍观察几眼也能看透马元的心思,却也能老练的不动声色,从容干该干的,不为动摇。
斥侯军石将军石勇、陈雷、倪宣所部,他早已经悄然派出去了,在大军穿越丛林时就已经分别一直在侦察监控着泊边流寇以及东平城。
东平贼首孙茂德,也不知是不通军事,只顾着盯眼前水泊上的情况,防止梁山人从水上打来,还是自负兵多势力大,不惧梁山人打来,竟然根本没派探子远探,只盯着附近三五里内。
石勇笑呵呵地过来了,喝了口水,对杨沂中说:“这帮流寇还真是心大,竟然步探只远出两三里,骑探只远出五里就行了,根本不往远处查探。那些探子中倒也有懂行的,有些水平,显然是老贼,应该以前就是混绿林强盗的老手,很是机警老辣凶狠,懂暗哨潜伏,但探得太近却是无用。流寇大营却是乱糟糟的,就绕着东平湖边绕了一大片,最里面的核心军也没有立寨,外围也没有布置拒马鹿角丫叉,只是在营地外围三百米左右宽内挖了不少坑,无疑是想用来捌马腿阻止骑兵冲营。好在人多,营够厚。但就这样的队伍,依我看呐,咱们推过去就能扫平了他们。”
马元听了,眉头不禁挑了挑,目瞩杨沂中。
杨沂中却无动于衷。
他明白,流寇拼的就是人多兵众,贼首孙茂德一定是认为既然如此,那么斥侯探控到五里远,敌人来了,大营能有反应时间,这就够了,探得再远没有意义,只凭白增添了探子的凶险。这些探子可是他的老贼弟兄,是他立军造反的核心根本,损失不起,不能象炮灰那样拿来冒险。
孙茂德把席卷的人放在最外围,骨干兵力放在中间,也是想梁山人或官军就算夜晚突袭打来,也可由外围庞大的炮灰群先阻碍着冲杀,他和骨干兵力在里面尽可从容做好迎战准备。
孙茂德准备的那些绊马坑也是好算计,甚至是一种诱敌骑冲营或夜袭的巧心思。
只是,孙茂德再精明会做贼也只是个没见识的民贼土鳖,他根本不知道梁山军有望远镜这种东西远远的数里外就能把他精心准备的绊马坑在细致观察中能侦察到。
杨沂中越发心中有数,也越发不动摇此前就有的战术计划,此时却不是向众将说明的时候。
他只是友善地对石勇笑道:“辛苦石大哥了。”
顿了顿,他又说:“石大哥是见识过大场面的老军伍,是斥侯精英中的精英。如何对付流寇斥侯自不用我多嘴。某只希望石大哥能牢牢截断贼寇的刺探,不让他们能发现我军已出。”
石勇并不因为自己是赵岳的心腹老部下老弟兄就傲慢看轻年少的新丁主将杨沂中。
这么多年了,他太了解赵岳的神奇。
赵二公子那堪称是法眼无差,既然敢用如此年少的杨沂中为一路帅,那杨沂中就必有超常之处。至于到底有什么非凡之处,那不是他多想的,根本不需他多操心。他也不关心那些.......
此时,他一听杨沂中这么说,他立即收起原本显得有些散漫随意的笑脸,变得郑重其事道:“职责所在,岂敢有差?将主放心。某这就去进一步布置好。断叫流贼一无所知。”
杨沂中明显感受到一种叫尊重服从的东西。
他即便年少沉稳有过人的精明老成,也不禁身子一颤,心喜中连忙抱拳道:“多谢将军。”
石勇则又恢复了笑脸,一摆手道:“军中无儿戏。军法无情。将军是主将,说了就算,某自当严谨遵从。将军何用言谢字。”
一抱拳:“末将去了。”
杨沂中瞅着石勇急匆匆而去的身影,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心中赞叹:“这就是大王的老部下,素质觉悟就是不一般.......”
再看在梁山也照样凶横最出名的毒火龙杨烈、铁枪将王大寿、截命将军邓天保三将。
这三个家伙可是以煞字标示的恶棍,与结义老大施威,四人一起其实应该统称为四横四个大恶棍。四煞对部下,对梁山将士或其它普通人不耍凶横,反倒很知礼,甚至很懂得关爱.....是好长官好头领......作为老赵庄人,尤其是相当于是陪着赵岳长大并且是由赵岳亲手调教出来的赵庄重将,四人这种最起码的素质和觉悟是有的,不会做差了,但对梁山军头领级强大人物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总一副七个不服八个不在乎的.....
杨沂中是梁山众将中最早和四煞打交道的,当初是一块儿从西北越千里之遥跟着赵岳来梁山的,只一路上,他就饱尝了四个恶棍的恶横......在梁山又总是在金沙滩马场一起负责训练骑兵,长期相处,不是朝夕相处,却也是太了解四煞是怎样的桀骜不驯凶横难搞了,但此次出征的整个过程,派在这一路的这三个家伙却很老实,认真,听话,默默领任务带兵,多余的一句也没有。
杨沂中不想深究这三个大恶棍为什么会这么乖。
他看到的是大王赵岳的这几个心腹老部下一齐对他这个毛小子主将所表现出来的尊重服从。
这,就行了。
有了这个支持与基础,何愁此战指挥不灵不如意?何愁打不好?
至于马元?
这家伙自大骄傲好面子重虚荣却是个有脑子的,心里不服他当主将,谅也不会弄什么麻烦。
杨沂中精通官场门道,是有心人,细心留意下看得清梁山众将的情况。
他知道马元、周兴等六将虽然是结义兄弟,实际却是派中有派分了三伙。马元的真正兄弟是水军大将来泳儿,他们二人是老搭档,感情非同一般,比亲兄弟还亲。但来泳儿此次却分派在郓州方向,并不在此路。
安排在此路的是花斑蟒皇甫雄、黑煞蟒王伯超。
这二人是一伙的亲亲,虽然是马元的结义兄弟,却不会支持马元在大事上私心乱搞。这二将和周兴、赫连进明这一对一样首先效忠的是大王赵岳,听赵岳的话,而不是优先在结义大哥上。
连结义兄弟也不支持自己,马元只自己一人是决没胆子为私心搞事的,也没那么蠢。但,打仗,马元却又有结义兄弟在生死相顾着,不孤单,心是暖的,有底气......
杨沂中越琢磨这里面的道道,就越感觉其妙。
他突然意识到孟福通能稳做梁山军事主管不是没道理的。
这个人不止行事刻板严肃严苛爱较真,又公平公正不讲人情,很有能震慑人的威严老人物作派,在洞察人事及心机手段这等将略必备的素质上原来也很有一手。
梁山这个最特殊的军事集团,军队本质其实仍是强盗,却又不是其它那种祸世乱作恶的强盗,以义气强者抱团乱世中自保与争出路前程为精神纽带,苦练为军,比正经官军还正规。在这样的团体里,也确实只有孟福通这样的大将最适合当主将。赵岳果断定位明确,用人法眼无差。
杨沂中意识到这些,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对赵岳的敬畏悄然又真了几分。
他和包括将领在内的梁山太多人一样,对赵岳其实并没有多少了解。
他们尊敬追随或敬畏赵岳主要是惊骇于赵岳在武力上简直是非人的强悍,也惊骇于赵岳具有的对危险有不可思议的敏锐。
赵岳并不具体管梁山事务,甚至是没有必须他决策的大事就根本不管,整天闷在屋子里不见人影,不是老赵庄人或赵岳的亲密老部下就不知道也不明白这位大王整天躲在屋子里干什么,搞不明白大王正年少轻轻的最是活力好动好热闹好显摆之时,他怎么就能在屋子里憋得住呢。
杨沂中也是如此。
他住在宛子城,象其他将领一样能天天和赵岳见面,却并没有多少交流机会,也就是碰面打招呼或顺便闲聊说点什么。
他只知道,赵岳很忙,看似不管事也没事干,实际上每天的时间都安排得紧紧的,赵岳显然极重视时间管理,也极擅长这个,生活极有规律,做事极有计划,若无意外打扰,这种生活规律能精准到象时钟定时。这个极有规律,时间长了甚至直接悄然影响到整个梁山的作息.....无形中带动和控制了整个梁山人的生活与节奏。
杨沂中之前并没感觉别的方面,比如搞管理,比如做人做官与人交流和收买人心,比如抓经济,等等方面有什么过人之处。
他更没感觉到赵岳在武功以外的方面有什么神奇之能之处。
他只是认为赵岳身上罩着沧赵家族的强大神奇威名美名光环,有个好家族带来的厚实底子,物资方面又有海外的支撑,本人又太强悍能打了,也是威名早传,所以才能年少就掌住一方。
而现在,杨沂中才惊觉赵岳在识人用人......智力手段方面也强悍得可怕,原来“执政”能力上真的半点不逊色于被世人视为聪明绝顶的英明权力典范人物文成侯赵廉。
赵岳在这方面的能力甚至强大到神奇的程度。神奇到他都不需要刻意做什么,甚至不需要天天忙忙碌碌地专注费心于去琢磨人琢磨事就能牢牢掌控住梁山的一切。
整个梁山的人都无形中随着赵岳的生活规律而动,原来正是因为赵岳的这种神奇能力。
杨沂中不禁又倒吸一口冷气......再不敢自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