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教圣女设宴……”
陈庆低声自语,将请帖合上。
此事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他心中念头飞转。
“我若不去,反而显得心虚,引人猜疑。”
“但若去,则必须万分谨慎,绝不能露出半点破绽,尤其是怀中的玉佩,需以周天万象图彻底隔绝,不能有丝毫气息外泄。”
他将请帖收起,转身回到静室,继续打坐调息。
翌日傍晚,迎客峰最高处的摘星阁,灯火通明,宛如悬于云海之上的一颗明珠。
阁分三层,飞檐斗拱,雕梁画栋,今夜为阙教圣女私宴之所,早已布置齐全。
白玉为阶,青纱垂幕,四角青铜香炉中燃着云国特产的星沉香,淡紫色的烟气袅袅升腾,与窗外流动的云气相融,如梦似幻。
陈庆换了一身深青色长衫,迈步走入揽星阁时,已有不少身影先至。
阁内一层大厅极为开阔,正中设一池活水,其中有锦鲤悠然游弋。
席位呈环形布置,并非固定座次,众人可随意落座交谈,气氛看似轻松随意。
陈庆目光一扫,便见厅内约莫已有二十余人,皆是各方势力的年轻翘楚。
东侧靠窗处,南卓然一袭月白长袍,正与云水上宗的齐海宜对坐闲谈。
两人面前各置一杯清茶,言笑晏晏,显得颇为融洽。
齐海宜察觉到陈庆进门,目光微微一转,神色间掠过一丝微妙。
若是平日,他倒不介意上前与陈庆攀谈两句。
但此刻南卓然就在身侧。
任谁都知道,天宝上宗内部真武一脉与九霄一脉关系,陈庆与南卓然虽未公开对立,但关系绝谈不上融洽。
若当着南卓然的面主动结交陈庆,无疑会惹这位真传之首不快。
两权相害取其轻。
更何况南卓然与云水上宗几位高层私交不错,未来很可能成为天宝上宗之主。
齐海宜便收回目光,继续与南卓然谈笑风生,仿佛未曾看见陈庆一般。
陈庆面色平静,心中却如明镜。
这就是宗门内外的现实——利益交织,关系复杂,一举一动皆需权衡。
不远处,天星盟来的一位年轻长老独自坐在角落,自斟自饮。
此人约莫四十上下,气息沉稳。
陈庆知道,天星盟此番前来观礼的年轻一辈领军人物并未到场,这位长老虽实力不俗,但还算不得天星盟当代真正的核心。
毕竟天星盟是由十几股势力联合而成,内部派系错综复杂,能代表整个联盟的年轻精锐寥寥无几。
“陈兄!”
只见张龙虎大步走来。
陈庆拱手笑道:“张兄。”
张龙虎走到近前,压低声音道:“我那师妹说对这种场合不感兴趣,就没来。”
他耸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陈庆微微一笑:“陈姑娘性子清冷,不喜喧闹,可以理解。”
两人寒暄两句,陈庆传音问道:“张兄可知圣女此次设宴,究竟有何深意?”
张龙虎沉吟片刻,传音回道:“不太清楚,不过我听闻这位白汐圣女在阙教内地位特殊,手段不凡。”
陈庆点了点头,没再询问。
正说话间,一道身影自另一侧缓步而来。
正是燕子坞的柳青玄。
他面带微笑走到陈庆面前,拱手道:“陈兄,此前擂台一战,陈兄风采令人难忘,我燕子坞虽偏居海外,也对陈兄之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实乃幸事。”
他话语诚恳,姿态放得颇低,全然不似一派少主应有的高傲。
陈庆心中明了——柳青玄这是在主动示好,有意结交。
从上次万流海市,到如今主动攀谈,这位燕子坞的继承人显然是个聪明人。
他看得清局势,陈庆如今风头正劲,潜力无限,与其为敌不如为友。
尤其在多方势力汇聚的当下,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
“柳兄过誉了。”
陈庆淡淡道,“燕子坞英才辈出,柳兄更是人中龙凤,陈某不敢当。”
柳青玄见陈庆态度平和,心中一定,又寒暄几句,这才含笑离去,转向与其他势力代表交谈。
张龙虎看着柳青玄的背影,传音道:“陈兄,此人虚伪至极,你可要小心一二。”
陈庆笑了笑,他知道张龙虎和柳青玄不和。
这江湖之中,能屈能伸方为俊杰,柳青玄能成为燕子坞下一任掌舵人,自有其过人之处。
他目光再次扫过厅内,发现纪运良并未到场,除此之外大部分青年才俊都悉数到了。
不多时,厅外传来一阵轻微骚动。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阙教圣女白汐在两名侍女的陪同下,袅袅娜娜步入大厅。
她今夜换了一袭月白色绣银丝星纹的宫装长裙,裙摆曳地,腰束深青丝绦,脸上依旧罩着那层薄薄黑纱。
虽看不清面容,但那窈窕身姿,已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白汐走至主位前,眸光扫过在场众人,声音清越悦耳:“感谢诸位赏光前来。今夜只论风月武道,诸位不必拘束,请随意。”
她微微抬手示意,宴席正式开始。
霎时间,厅内气氛活络起来。
侍女们鱼贯而入,奉上珍馐美酒,皆是燕国与云国特色菜肴,琳琅满目。
更有八名身着云国特色舞衣的女子款款步入池畔空地,随着悠扬琴音翩翩起舞。
云国舞蹈与燕国迥异,动作柔美婉约,长袖翻飞间如云卷云舒,配以空灵琴音,别有一番异域风情。
众人皆被吸引,席间觥筹交错,相互攀谈,气氛渐渐热烈。
陈庆端坐席间,浅酌清酒,目光却始终保持着三分警惕。
酒过三巡,舞乐暂歇。
白汐眸光流转,忽然开口:“武道之途,漫漫修远,想要突破真元之上,需九次淬炼圆满,方可尝试凝结武道金丹。”
“不知在场诸位,对于九次淬炼以上……可有何心得?”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安静下来。
陈庆听闻,心中一动。
真元境之上便是真丹境,真元液化凝聚成武道金丹,更多人的称之为宗师境。
在场皆是各势力年轻一辈的翘楚,最低也是真元境修为,对未来的道路自然关心。
真元淬炼次数,直接关系到金丹品质,进而影响未来成就,这是所有天才都绕不开的话题。
南卓然放下手中茶杯,微微一笑:“圣女见识广博,真元淬炼次数,关乎金丹品质,金丹初成时,丹自生纹路,一道纹路便对应一次淬炼,九纹金丹,已是圆满之数。”
他顿了顿,语气从容:“不过,九纹之上,尚有十纹、十一纹……乃至传说中的十二纹、十三纹,每多一纹,金丹便厚重一分,未来修行之路便宽阔一寸,只是淬炼之法,一代比一代稀缺,能触及十纹者,已是凤毛麟角。”
这话语中的深意,在场谁听不出来?
南卓然得到天宝上宗某位祖师传承认可,有望将真元淬炼至十一次。
一旦成功,凝结的便是十一转金丹,前途不可限量。
他说这番话时,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陈庆一眼。
柳青玄开口笑道:“我燕子坞的《云燕掠海真解》,最高可达十次淬炼之法,只是九次之后,一次比一次艰难,非大毅力、大机缘不可为,不知阙教可有更高明见解?”
众人目光汇聚于白汐。
白汐眸光淡然,缓缓道:“我阙教有一门秘传淬炼法,非教主或教主继承之人不可修炼,即便是我这圣女之身,亦不得传授,此法……可达十二次淬炼。”
“十二次!”
厅内响起几声低呼,不少人面露震撼。
没想到阙教竟有十二次淬炼法门,这底蕴果然深不可测。
白汐继续道:“武道一途,根基尤为重要,每一道境界的提升,都是在为下一个境界打好根基。”
“淬炼次数,决定未来高度,在座诸位皆是人杰,未来未必没有机会接触十一次、十二次,乃至十三次淬炼的法门。”
她话语虽如此说,但不少人心中暗自摇头。
就算有法门,自身真元根基也未必能支撑完成那般高次数的淬炼。
这也是为何上宗虽有传承,却未必人人都能得到认可的原因——天赋、毅力、机缘,缺一不可。
陈庆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思绪翻涌。
自己得到天宝上宗创派祖师传承,掌握的是十三次淬炼法门。
南卓然十一次便已如此惊人,自己这十三次若暴露,必会引来滔天风波。
“至少在修成之前,绝不能暴露。”陈庆暗下决心。
这时,南卓然忽然转向陈庆,含笑问道:“陈师弟修炼真武一脉《真武经》,根基扎实,不知对真元淬炼之道,可有独到见解?”
此言一出,厅内目光再次汇聚。
陈庆看的出来,南卓然这是步步紧逼,想从自己口中探出虚实。
他放下茶杯,神色从容:“南师兄过誉,我修为尚浅,还未至真元境后期,对淬炼之道尚在摸索阶段,不敢妄言。”
南卓然笑了笑,意味深长道:“陈师弟修炼佛门炼体秘术,气血磅礴,若能得完整传承并修至大成,肉身根基未必会弱于十次淬炼的真元根基。”
陈庆没有接话,只是淡淡一笑,举杯示意,便将话题轻轻带过。
白汐将众人神态尽收眼底,缓缓道:“武道根基,固然依赖代代相传的淬炼法门,但法门是‘术’,真正决定能走多远的,往往是自身的悟性。”
“悟性超绝者,可于既有法门中推陈出新,甚至弥补传承残缺,于不可能处开辟可能。”
这番话引起了在座许多人的共鸣与深思。
的确,功法传承固然重要,但个人的领悟,往往才是突破极限的关键。
见众人若有所思,白汐指尖轻轻一点身旁侍女捧着的玉盘,道:“正巧,我教中有一异宝,或可略窥诸位悟性深浅。”
众人目光随之聚焦于那玉盘之上,只见盘中静静卧着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碑,碑身非金非石,质地温润。
“此物名为‘万象参悟碑’,乃教主早年偶然所得。”
白汐解释道,“碑中蕴藏一丝‘万象归源’真意,更封存着一门古老的大神通秘术,然而百年以来,教内前辈俊杰多次尝试,皆未能将其彻底参透,所得不过皮毛。”
她目光扫过众人:“今日机缘难得,在座皆是燕国年轻一辈的翘楚,见识广博,或许能有新的见解,以一炷香时间为限,神识探入碑中参悟,青光亮起越深,说明参悟越多,与碑中真意共鸣越强。”
大神通秘术!
这五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每个人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若真能从中参悟一二,对于他们而言,都是天大的机缘。
不过这看似是简单的参悟考验,实则是悟性、根基的综合较量。
在场皆是各方天骄,谁愿落于人后?
白汐微微一笑:“不知哪位愿意先来一试?”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率先上前。
短暂的沉默后,天星盟那位年轻长老率先起身。
他面色沉静,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跃跃欲试。
“圣女殿下,在下不才,愿先一试,权当抛砖引玉。”他走到玉盘前,对着白汐抱拳。
“请。”白汐微微颔首。
天星盟长老深吸一口气,盘膝坐于玉碑前,缓缓闭上双目。
神识如同无形的触角,小心翼翼地向玉碑探去。
一息,两息,三息……
十息过去,玉碑纹丝不动,没有丝毫反应。
那长老眉头微蹙,额角渗出细密汗珠,显然神识消耗不小。
又过了十息,玉碑依旧沉寂如古井。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
天星盟长老睁开双眼,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摇了摇头:“此碑果然玄奥,在下愚钝,未能引动半分光华,惭愧,惭愧。”
他有些悻悻地退回席位,原本想打个样,却连一丝波澜都未掀起,面子上着实有些挂不住。
众人见状,心中对玉碑参悟的难度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天星盟长老都无功而返,绝非易事。
“我来!”张龙虎大步上前,对着白汐拱了拱手,便盘腿坐下。
神识沉入。
这一次,仅仅过了五息,那温润的玉碑表面,终于亮起了一缕极其微弱、细如发丝的淡青色光华!
“亮了!”有人低呼。
然而,这缕青光仅仅坚持了五息,便如同风中残烛,摇曳几下,悄然熄灭。
张龙虎睁开眼,苦笑摇头:“惭愧,仅能引动一丝。”
白汐微微颔首:“能引动一丝青光,已属难得。”
张龙虎回到了自己的位子。
陈庆传音询问:“张兄,这玉碑里面是何物?”
张龙虎传音道:“神识进去,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图卷光影,像是一门极厉害的神通运转路径,但支离破碎,玄之又玄,根本连不成完整的脉络,强行记忆都记不住,更别说参悟了。”
陈庆闻言,心中微动。
图卷?
神通运转路径?
他面上不动声色,暗自思忖:“白汐此举,绝非单纯分享,拿出如此重宝,若说没有别的目的,绝无可能。”
无论如何,都需万分谨慎。
接着,又有数人参悟,但大多都是亮起一二息的青光。
这时,齐海宜与柳青玄对视一眼,双双起身。
“云水上宗齐海宜,请圣女指教。”
“燕子坞柳青玄,叨扰了。”
两人一前一后,分别上前参悟。
齐海宜神色郑重,神识探入后,约莫过了八息,玉碑再次亮起青光。
这一次,青光比张龙虎的要明亮些许,持续了整整十三息,方才缓缓消散。
齐海宜睁开眼,面色微微发白,显然神识消耗不小,但对着白汐微微颔首,退到一旁调息。
柳青玄紧随其后。
他举止从容,神识沉静,青光在第九息亮起,光芒温润而稳定,竟持续了十四息!
“十四息!”众人心中暗惊。
齐海宜与柳青玄,不愧是两大势力的核心人物,悟性根基显然比张龙虎和那天星盟长老高出一筹。
柳青玄收功后,面色如常,只是眼底掠过一丝深思,对白汐拱手一礼,也退回席位。
至此,场中尚未尝试的,便只剩下了南卓然与陈庆二人。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他们身上。
南卓然放下茶杯,目光转向陈庆:“陈师弟,你我谁先来?”
这话问得颇有深意。
若陈庆先上,表现不佳,南卓然后上便可从容压阵。
若南卓然先上,展现出压倒性实力,陈庆再上便压力倍增。
陈庆神色平静,淡淡道:“南师兄先请。”
南卓然也不推辞,起身整了整衣袍,步履从容地走到玉碑前。
白汐面纱后的眸光也凝注在他身上。
在场众人,论身份、实力、潜力,南卓然无疑是最值得关注,也最可能是她所寻之人的目标之一。
南卓然盘膝坐定,闭上双目。
刹那间,他周身气息似乎都内敛到了极致,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神识探入。
三息、五息、八息……到第十息时,玉碑陡然青光大放!
光芒之盛,远超之前齐海宜与柳青玄之时,几乎将小半个厅堂都映照成一片青蒙蒙的颜色!
“好强!”有人忍不住低呼。
青光持续闪烁,稳定而耀眼。
十五息、二十息……直到第二十六息,那璀璨的青光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最终彻底消散。
南卓然缓缓睁开眼,面色如常,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惋惜。
他对着白汐颔首示意,起身返回座位。
“二十六息!”
“不愧是南师兄!真传之首,实至名归!”
“比柳青玄和齐海宜多了近一倍!这悟性,当真可怕!”
厅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叹和议论。
南卓然的超绝天资,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柳青玄与齐海宜等天才,眼中都是浮现一丝凝重。
二十六息,这个成绩将他们远远甩开,南卓然的天资与根基,确实令人心悸。
“南真传真乃人杰。”
白汐眼中也闪过一丝赞赏,但随即,那抹赞赏之下,又有新的疑惑悄然浮现。
方才南卓然参悟时,她一直暗中感应,怀中的万象归源佩……毫无动静。
“不是他?”白汐心中微沉。
南卓然是她重点怀疑对象之一,若连他都排除,那范围就又缩小了。
可剩下的……她目光不由得飘向最后一人——陈庆。
难道是他?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随即又被压下。
“可惜,若是能多给些时间,或许真能窥得一丝真意……”
南卓然心中暗叹。
他并不知道,这本就是白汐设下的试探之局,那玉碑中的所谓大神通早就经过处理,根本不可能让人真正领悟。
除非
白汐对南卓然称赞了一句:“南真传神识凝练,悟性超群,果然名不虚传。”
南卓然谦逊回应:“圣女过誉,卓然愧不敢当。”
最后,所有的目光,终于齐齐落在了陈庆身上。
陈庆深吸一口气,心神沉静如水。
他先是暗暗确认,得自厉老登的那枚玉佩没有半点外泄可能。
然后,他才在众人注视下,缓缓起身,走向那方玉碑。
盘膝,闭目。
神识如涓涓细流,谨慎而稳定地探向玉碑。
与之前几人不同,陈庆的神识刚一接触玉碑,便感到一股苍茫古老的意念弥漫开来,眼前果然浮现出一些残缺的、闪烁不定的图卷光影。
他控制着神识,如同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只是看,而不去触。
时间悄然流逝,外界看来,玉碑毫无反应。
五息、十息、十五息……眼看一炷香的时间即将过去大半,陈庆估摸着正常参悟也该有些反应了,他才沉浸进去。
就在他心神真正接触那些图卷光影的刹那——
【天道酬勤,必有所成】
【神通:万象归源(1/10000)】
一门秘术神通,精髓要义已尽数被陈庆掌握!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外界不过一瞬。
嗡——!
玉碑猛然一震!
下一刻,青光大放!
不,不仅仅是放,简直是爆射而出!
璀璨夺目的青色光华,比南卓然方才的还要炽烈数倍,瞬间充斥了整个揽星阁顶层,将每个人的脸庞都映照得一片碧青!
光华之盛,甚至穿透窗纱,映亮了一小片夜空!
“三十息!”
有人死死盯着那辉煌无比的青光,颤声数着。
三十息!
整整三十息!
比南卓然还多了四息!
而且,这青光不仅持续时间长,其凝练程度,都远非之前任何人可比!
仿佛陈庆的神识与这玉碑产生了某种更深层次的共鸣。
当第三十息过去,青光才如同有生命般缓缓内敛,最终归于平静。
陈庆适时地睁开双眼,脸上浮现出一抹疲惫与深深遗憾的神色。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眉头微蹙,摇了摇头,仿佛在惋惜未能抓住那最关键的一丝明悟。
“可惜……只差一点……”
他低声自语,声音恰好能让周围几人听到,那神情姿态,似乎比南卓然方才多了几分懊恼。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陈庆身上,充满了难以置信。
“三……三十息?青光还如此强盛?!”
“我的天!比南卓然还多四息!这陈庆的悟性,竟到了如此地步?”
“难怪能击败乔太岳,原来根基悟性如此妖孽!”
“不过看他那样子,好像也没能参悟那神通秘术?唉,如此机缘,擦肩而过,确实可惜……”
议论声轰然炸开,比之前南卓然参悟时更为激烈。
柳青玄、齐海宜等人看向陈庆的眼神彻底变了。
张龙虎对着陈庆竖起大拇指,脸上写满了服气。
阙教随行的高手们也是面面相觑,眼中难掩惊色。
三十息,这个成绩在阙教当中都是绝无仅有的存在。
白汐缓缓起身,面纱之上,那双眸子死死盯着陈庆,仿佛要将他看透。
陈庆站起身,对白汐拱手:“让圣女见笑了。”
白汐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陈真传……果然非同凡响。”
她心中震撼,远胜表面。
此等天赋,已不能用天才形容,简直是妖孽!
而且方才陈庆参悟时,她怀中的玉佩依旧没有任何异动。
这让她心中最后一丝怀疑也烟消云散——陈庆,也并非她要找的人。
这个结论,让她松了口气,却又生出更深的兴趣。
陈庆拱手,神色已恢复平静:“圣女谬赞,碑中玄奥,陈某未能领会万一,实在惭愧。”
他语气中的遗憾十分自然,任谁也听不出破绽。
南卓然坐在原位,面上的笑容依旧温和,只是那笑意,并未深入眼底。
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三十息。
比他多四息。
虽然看起来陈庆也未能参悟神通,似乎只是悟性略高,但这一点点的超越,却在他心中完全不同。
他一直都是第一,天宝上宗年轻一代无可争议的魁首,享受着众星捧月般的关注与期待。
无论是修为进境、宗门任务、还是同辈交际,他始终游刃有余,遥遥领先。
即便有纪运良这等后来者奋起直追,也始终未能真正威胁到他的地位。
可陈庆……这个入门时间远比他晚,却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崛起。
败云水真传,擂台克强敌,如今更是在这悟性考验上,隐隐压了他一头!
“莫非……他当真得到了创派祖师的传承?”
这个曾经只是模糊掠过的猜测,此刻在南卓然心中骤然放大。
如果陈庆真的身负十三次淬炼之法,再配上如此妖孽的悟性……其未来潜力,将可怕到何种程度?
是否会威胁到他真传之首的地位?
甚至……影响未来宗主之位的传承?
但让南卓然稍感安心的是,玉碑并未显现其他异象,这说明陈庆也未能参悟出那神通秘术。
接下来的宴饮,看似依旧热闹,但许多人心中,都已埋下了不同的种子。
亥时末,宴会散去。
夜色已深。
白汐独立于阁楼外的露台之上,凭栏远眺。
面纱被夜风轻轻拂动,露出其下精致如玉的下颌轮廓。
“陈庆……”
她低声自语,声音融在风里,几不可闻。
“你虽非手持玉佩之人,但这般悟性,这般潜力……比那玉佩,更让我好奇。”
她眸中神色复杂。
寻找万象归源佩,乃是教主白沧海亲自下达的绝密任务,关乎甚大。
然而,任务归任务,她个人的前途与在教内的稳固,却需另做筹谋。
阙教圣女,地位尊崇,却也如履薄冰。
教内派系林立,长老们各有心思,年轻一辈中亦有野心勃勃者觊觎其位。
她虽得教主青睐,但若自身实力不够,根基不牢,缺乏功绩,这圣女之位也未必能坐得长久。
此次西渡燕国,与天宝上宗建立商道,是一大功绩。
若能再与燕国未来高手结下深厚善缘,编织一张属于自己的人脉网络,那她在教内的地位将更加稳固。
南卓然本是首选,其身份、实力、未来前景都无可挑剔。
但今夜陈庆的表现,却让白汐更为心动。
就在她心念电转之际,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莫罗长老来到露台,躬身一礼:“圣女,宾客已尽数离去。”
“莫罗长老。”白汐缓缓道:“玉佩感应,确实未曾出现。”
莫罗长老神色一凛:“如此说来,那人并不在今晚之中?范围虽缩小,但……”
白汐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对方警觉性极高,手段亦是不凡,能在感应生出的瞬间彻底隔绝,绝非易与之辈,我等奉命寻人,却连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一无所知,仅凭玉佩感应,难如登天。”
“那圣女的意思是?”莫罗长老请示道。
白汐望向远处天宝上宗主峰方向那依稀的灯火,缓缓道:“协议既已签订,我等在此停留的理由便不多了,教主之命不可违,但若迟迟寻不到人,也不可能无限期耗在此地。”
她顿了顿,“寻找玉佩之事,需其他办法。”
莫罗长老恭敬应道:“是,属下明白。”
真武峰,陈庆的小院静室。
陈庆盘膝坐于蒲团之上,双目微阖,心神彻底沉入识海之中。
脑海中,那古朴的面板悄然浮现。
【神通:万象归源小成(1/10000)】
“万象归源……”陈庆心中默念神通之名,细细体悟。
越是感悟,他心中的欣喜便越是难以抑制。
这赫然是一门极其珍贵罕有的、专修神识并蕴含神识攻伐之力的顶级神通秘术!
武道修行,真元乃是主流,锤炼这些的法门与神通相对常见。
但直接针对神识的修炼法门与攻伐之术,却是凤毛麟角,珍贵无比。
只因神识玄奥,涉及神魂根本,修炼艰难,风险亦大。
但一旦有所成,其威力与妙用也远超寻常。
而其中最让陈庆看重的,是万象归源蕴含的“归源刺”与“万象缚”两种神识攻伐之术!
陈庆心中暗道:“又多了一门诡异难防的底牌手段!”
当然,他也清楚,神识攻击虽强,但消耗也极大,且若对方神识同样不弱或有特殊防护,效果便会大打折扣,不能作为常规手段,只能是关键时刻的杀手锏。
陈庆不再犹豫,心念一动,尝试引动万象归源的修炼法门。
【神通:万象归源(127/10000)】
熟练度稳步提升。
陈庆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神识正在发生细微的变化,变得更加凝实,感知也似乎敏锐了一丝。
“呼……”
陈庆暂时停止了修炼。
神识的修炼需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
“当下修为才是重中之重。”
他低声自语,翻手取出了玉盒。
玉盒内静静躺着一株人参,通体如玉,参体表面有着淡金色的细密纹路,正是五十年份的宝药——玉髓金纹参。
陈庆仔细观察片刻,取出锋利的玉刀,小心翼翼地切下约莫十分之一的一小片。
他将参片含入口中。
入口即化!
一股温润如琼浆玉液的药力瞬间散开,化作精纯浩瀚的洪流,顺着咽喉直入丹田,而后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
《太虚真经》无需催动便自行加速运转,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这股精纯药力。
陈庆屏息凝神,引导着药力在经脉中流转。
与地脉玄髓那种霸道不同,玉髓金纹参的药力更加中正平和,如同春雨润物,悄无声息地滋养着经脉,壮大着丹田真元。
【太虚真经四层(25896/40000)】
【太虚真经四层(25923/40000)】
……
仅仅是十分之一的参片,药力便十分雄浑。
半个时辰后,陈庆才停下了修炼。
“不愧是五十年份的宝药,药力精纯温和,易于吸收。”
他估算了一番,若将整株玉髓金纹参全部炼化,配合剩余的地脉玄髓,在年关之前完成五次真元淬炼,把握极大!
接下来的两日,陈庆深居简出,几乎将所有时间都投入修炼。
每日清晨,他雷打不动地在院中演练枪法,三道枪意轮转,玄龙枪如臂使指。
上午和下午,则是服用玉髓金纹参修炼《太虚真经》,炼化药力,壮大真元。
夜间,则以地脉玄髓辅助,继续巩固《龙象般若金刚体》第七层的境界。
充实而有规律。
这日午膳后,难得的晴空万里。
陈庆刚收起玄龙枪,周身翻腾的气血缓缓平复。
今日天色晴好,碧空如洗,正是垂钓静心的好时机。
他换上一身衣衫,正欲出门,院外便传来两道熟悉的脚步声。
“陈师侄!”
人未至,声先到。
嗓音清朗中带着笑意,正是沈修永。
紧随其后正是乔鸿云。
陈庆转身,便见两人并肩走入小院。
陈庆脸上露出笑容,将鱼竿暂且搁下,迎上前去,“今日什么风把二位吹来了?快请里面坐。”
“哈哈,我们两个不请自来,没扰了你清静吧?”
沈修永笑着拱手,目光扫过陈庆手中的鱼竿,“这是准备去碧波潭甩上几竿?倒真是好兴致。”
陈庆侧身让开院门,道:“,进屋里说话。”
他将沈修永与乔鸿云引至客堂。
青黛已悄然备好新茶,水汽氤氲,淡香浮动。
三人落座,几句往来寒暄,气氛渐渐活络。
茶过半盏,陈庆才放下手中杯盏,目光自然地转向二人,“许久未见,今日师叔特意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自从他晋升真传弟子后,沈修永便很少主动登门了。
这倒非情谊生疏,而是深知宗门内耳目繁杂、暗流涌动。
陈庆虽身居真传之位,却也置身于各方势力之下,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沈修永不欲因往来过密而徒增是非,所以心中挂念,行事却愈发谨慎。
沈修永放下茶杯,神色认真了几分:“师侄,今日前来,其实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哦?”陈庆看向他。
沈修永与乔鸿云对视一眼,缓缓道:“我和老乔两人,打算在靖武卫挂职。”
靖武卫挂职?
陈庆闻言,微微一怔。
他自然知道,天宝上宗乃至燕国其他宗门的弟子、长老,有不少会选择在朝廷的靖武卫挂职。
这是一条获取修炼资源的途径,靖武卫任务报酬丰厚,功勋可兑换许多宗门内难以获得的珍稀资源。
同时也是一种积累资历、拓展人脉的方式。
朝廷与宗门的关系微妙而复杂,既有合作也有制衡。
宗门弟子在靖武卫挂职,某种程度上也是双方的一种纽带。
但选择这条路的,大多是在宗门内前景有限、难以进入核心的弟子。
毕竟,一旦在靖武卫挂职,便意味着要将相当一部分精力投入朝廷事务,难免会分散修炼的注意力。
而且靖武卫任务往往凶险,伤亡率不低。
更重要的是,在宗门高层看来,心思过多放在朝廷事务上的弟子,忠诚度难免存疑,很难再被委以核心重任。
像沈修永和乔鸿云这般,天赋所限,罡劲已是瓶颈,若无大机缘,真元境遥遥无望。
在宗门内,他们只能担任执事、管事等职务,资源有限,前景一眼能看到头。
靖武卫,对他们而言,或许是一条险路,但也可能是一条出路。
“确定了吗?”陈庆沉默片刻,问道。
“确定了。”乔鸿云接过话头,“靖武卫近来大规模扩充人手,待遇优厚,而且朝廷似乎所图不小,正是用人之际。”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和老沈商量过了,以我们二人的资质,在宗门内苦熬,想要突破真元境,基本没有可能,与其如此,不如搏一搏。”
沈修永也叹了口气,难得正经:“师侄,我心里清楚,罡劲后期……差不多就到头了,真元境……太难。”
他看向陈庆,眼中有一丝复杂:“你天赋异禀,前途不可限量,但我们不一样,岁月不饶人,再不搏一搏,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陈庆默然。
他理解二人的选择。
这就是现实。
天赋、资源、机缘,缺一不可。
沈修永和乔鸿云已不算年轻,在宗门内属于中坚,但绝非核心。
他们勤勉半生,前路渺茫。
朝廷底蕴深厚,有些资源确实连六大上宗都未必拥有。
“你们想好了就行。”
陈庆最终点了点头,“靖武卫虽险,但也是条路,以二位经验与实力,谨慎行事,未必不能闯出一番天地。”
沈修永闻言,脸上重新露出笑容:“师侄这话我爱听!放心,我和老乔又不是愣头青,知道分寸。”
乔鸿云也道:“此番前来,一是告知你此事,二是……也算是辞行,挂职令已下,三日后我们便要动身前往梁州城。”
梁州城,燕国十一巨城之一。
“这么快?”陈庆有些意外。
“朝廷催得急。”沈修永耸耸肩,“据说北边金庭八部近来有些异动,大雪山玄冰法王之死余波未平,靖武卫压力不小,急需补充人手。”
陈庆沉吟片刻,忽然起身走向内室。
不多时,他拿着两个玉瓶回来,递给沈修永和乔鸿云。
“这里是一些疗伤丹药和辅助修炼的‘凝元丹’,药性温和,适合罡劲服用,以备不时之需。”
沈修永和乔鸿云看着手中的玉瓶,一时间都有些怔住。
“师侄,这……”沈修永张了张嘴。
“收下吧。”陈庆摆摆手,语气平淡,“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此去前路未卜,多些准备总是好的。”
沈修永沉默了片刻,没有推辞,将玉瓶郑重收好。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曾经需要自己照拂的师侄,眼中闪过一丝感慨。
沈修永拍了拍陈庆的肩膀,声音有些低沉,“师侄,我们走了。”
乔鸿云也点头道:“保重。”
陈庆微微一笑:“若有难处,可传讯回来。”
又闲谈了几句近况,沈修永和乔鸿云起身告辞。
陈庆送至院门外。
夕阳西下,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沈修永走出几步,忽然回头,咧嘴笑道:“师侄,记得请孟师妹喝喝茶!别整天只知道修炼!”
陈庆失笑,摇了摇头。
乔鸿云也回头拱了拱手,二人转身,身影渐行渐远。
陈庆站在院门前,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青黛悄然走到他身侧,轻声道:“师兄,他们……还会回来吗?”
陈庆默然片刻,缓缓道:“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江湖路远,各有前程。”
他抬起头,望向天际。
夕阳已沉,天边残留着最后一抹金红,大片大片的云朵被染上瑰丽的色彩,随风缓缓流动,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聚散如云,世事无常。”
陈庆轻声自语,收回目光,转身走回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