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狱,“无间征伐”。
这里没有天空,没有大地,只有永无止境的破碎疆域与咆哮的能量乱流。无数罪魂与古老战傀在血色与焦土上永恒厮杀,兵刃交击的锐响、魂体崩灭的哀嚎、战意沸腾的咆哮,共同编织成一曲毁灭的交响。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焦糊与魂烬的浓烈气味,吸入口鼻便激起最原始的杀戮欲望。
玄鉴,天律殿此次行动的律刃小队首领,此刻正半跪在一处龟裂的焦黑巨岩之后。他身上的银白律袍已不复光洁,布满刀痕与焦灼印记,面具下的脸色苍白,嘴角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淡金色血液——那是律法之力反噬的痕迹。他身后,四名律刃背靠背结成战阵,人人带伤,气息紊乱,原本浩瀚冰冷的律法领域被压缩到仅能笼罩周身数尺,在无边无际的征伐狂潮中,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残舟,岌岌可危。
他们的脚下,是一座由残缺兵器和扭曲尸骸堆积而成的尸山。就在片刻前,他们刚击退了一波由数百疯狂罪魂和数具如山岳般庞大的远古战傀发起的冲击。律刃的实力的确强横,每一击都精准而致命,蕴含着裁决一切的律法意志,轻易便能抹杀大片的罪魂。但在这里,杀戮毫无意义。被斩灭的罪魂会在下一刻自血雾中重生,被摧毁的战傀碎片会迅速重组,甚至变得更为狰狞。它们的数量无穷无尽,它们的疯狂永不停歇。
这并非简单的围攻,而是整个“无间征伐”狱的意志,在排斥、在碾压他们。狱层本身,就是他们的敌人。
“队长!东南方向,又有三具‘戮神机’凝聚!”一名律刃嘶声喊道,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只见远处混乱的能量中,三具通体暗红、形如蜘蛛、腹部凝聚着毁灭性能量光束的庞大机关正缓缓成型,锁定了他们的位置。
玄鉴猛地抬头,眼中银光暴涨,却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他手中的律法长剑“裁断”发出低鸣,剑身光芒明灭不定。他早已发现,自从他们试图强行突破狱层界限,前往那传来恐怖能量波动的第八狱方向时,整个第七狱的攻击就变得极具针对性,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巨手在操控这一切,刻意要将他们彻底留在此地。
“结‘律令天壁’!”玄鉴低吼。
四名律刃立刻变换阵型,将残余的律法之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到玄鉴体内。玄鉴长剑指天,一道凝实的、布满玄奥律文的光壁瞬间展开,将五人护在其中。
几乎在同一时间,三具戮神机腹部的光束悍然爆发,三道粗壮的血色能量洪流狠狠撞在光壁之上!
“轰——!”
剧烈的爆炸声响彻云霄,律令天壁剧烈震颤,光壁上裂纹蔓延,玄鉴闷哼一声,又一口淡金色血液喷出,染红了胸前的银袍。光壁虽未立刻破碎,但显然无法长久支撑。
“是‘修罗生’……”另一名律刃声音发颤,“是他在操控这一切!他根本不想让我们过去!”
玄鉴面具下的脸庞扭曲。他何尝不知?那股笼罩整个狱层、将征伐之意凝聚到极致的恐怖意志,除了执掌此狱的“修罗生”,还能有谁?那位存在甚至未曾真正现身,仅仅是通过操控狱层规则,就将他们这支精锐律刃小队逼入绝境。
而来自第八狱方向的能量波动,正变得越来越恐怖。那是一种超越了单纯破坏力的悸动,仿佛有什么亘古存在的枷锁正在被撼动,某种深植于世界规则深处的平衡正在倾斜。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如同冰水般浸透玄鉴的灵魂。他奉命前来探查并阻止阴诏司的异动,却连目标的面都没见到,就要折损在这该死的第七狱?
不行!绝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天律殿的威严不容挑衅,世界的秩序不容破坏!
玄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看了一眼在戮神机持续轰击下摇摇欲坠的光壁,又看了一眼身后苦苦支撑的部下,猛地一咬牙。
“为我护法!我要施展‘血鉴秘传书’!”
“队长!”众律刃大惊。他们深知“血鉴秘传书”是何等禁忌的秘法,需以施术者的本源律法精血为引,燃烧魂寿,方能穿透绝大多数屏障阻隔,将信息强行传递出去。代价极其惨重,轻则修为大跌,重则魂体崩潰!
“执行命令!”玄鉴厉声喝道,不容置疑。他深知,此刻犹豫,便是满盘皆输。若让第八狱的异动完成,后果不堪设想。
四名律刃不再多言,眼神变得无比凝重,他们将自身律法之力催谷到极致,甚至不惜透支本源,拼命加固着摇摇欲坠的光壁,为玄鉴争取那宝贵的一线时间。
玄鉴盘膝坐下,裁断剑横于膝上。他双手结出一个古老而复杂的印诀,指尖逼出数滴璀璨如钻石、却蕴含着生命本源的精血。精血悬浮于空中,并不滴落,反而自行燃烧起来,化作一团跳跃的银色火焰。
“以吾血为鉴,以吾魂为薪,叩请天律,贯通幽冥!”
他低沉地吟唱着,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撕裂般的痛苦。那团银色火焰骤然膨胀,火焰中心,浮现出一面模糊的、由光线构成的镜子虚影。镜中景象飞速闪烁,掠过无数破碎的战场和嘶嚎的罪魂,试图连接向第七狱之外。
整个无间征伐狱的意志似乎被这挑衅的行为激怒了。天空中的血云疯狂旋转,大地裂开更多的缝隙,涌出更多的罪魂和战傀。那三具戮神机的攻击变得更加狂暴,光壁上的裂纹如同蛛网般密集扩散,护法的四名律刃齐齐喷血,身形摇摇欲坠。
玄鉴不管不顾,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那面血鉴之上。他的魂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银白的长发从发根开始失去光泽。终于,血鉴中的景象稳定下来,穿透了层层狱界阻隔,映出了一片庄严、肃穆、弥漫着无尽律法威压的大殿景象——天律殿某处核心,律令使所在之地!
“玄鉴?!”镜中传来一个蕴含震惊与威严的声音,正是负责此次行动的律令使。
“大人!”玄鉴的声音嘶哑欲裂,语速极快,“第八狱异变!能量层级超越预估!疑似……疑似在冲击天律根本禁制!第七狱主宰修罗生阻挠,我等被困,无法突破!请求……请求最高级别援军!立刻!否则……呃啊!”
话未说完,一柄由纯粹杀戮意志凝聚成的暗红巨斧,凭空出现,狠狠劈在了律令天壁之上!
“咔嚓!”
本就达到极限的光壁应声破碎!狂暴的冲击力将四名护法的律刃狠狠掀飞,鲜血狂喷。
玄鉴遭受反噬,血鉴镜影剧烈晃动,几乎溃散。他强提最后一口气,对着镜影嘶吼:“坐标……归墟之寂!阴诏司……叛……”
暗红巨斧再次扬起,带着修罗生那漠然无情的征伐意志,朝着玄鉴当头斩落!
镜影在律令使惊怒的注视下,骤然崩碎!联系中断!
……
天律殿,律法枢机殿内。
一位身着深蓝律令使袍服、面容笼罩在星光下的身影,猛地从玉座上站起。他面前,玄鉴最后传来的影像碎片正在消散,但那绝望的嘶吼和第八狱传来的恐怖悸动,却深深烙印在他的感知中。
“归墟之寂……冲击天律根本禁制……阴诏司……”律令使的声音冰冷彻骨,蕴含着滔天的怒火,“好一个阴诏司!好一个戏诏官!竟敢如此!”
他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晃,已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他出现在一座更加幽深、更加古老、仿佛由无数律法条文实质化构筑而成的殿堂之外。殿门紧闭,门上雕刻着执掌刑罚与裁决的古老神祇图案,威压足以让寻常仙神窒息。
律令使跪伏在地,以最恭敬也最急促的语调,将玄鉴用生命传来的讯息,呈报给殿内那至高无上的存在。
片刻死寂之后,殿堂深处,传来一个仿佛由亿万规则碰撞交织而成的宏大声音,只有一个字,却带着冻结时空的寒意:
“准。”
随着这一声“准”字落下,整个天律殿所在的隐秘时空,仿佛一头沉睡了万古的巨兽,缓缓睁开了冰冷的眼眸。一道道比玄鉴小队强大十倍、百倍的银白流光,自天律殿各处冲天而起,撕裂虚空,带着毁灭一切的律法意志,目标直指——八极天狱,第八狱,归墟之寂!
战争的号角,由玄鉴的血鉴传书吹响,此刻,终于引来了天律殿真正的雷霆之怒。而第七狱中,修罗生望着那柄悬停在玄鉴头顶、并未真正斩落的暗红巨斧,漠然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嘲弄。
他拦下的,只是几条杂鱼。真正的好戏,现在才刚刚开场。而无间征伐,将永远为这些傲慢的律法行者,预留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