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令要去的孟家其实就是孟子的后人。
准确地说来应该是亚圣孟子第六十一代嫡系后代。
因为第六十代嫡系孟承光在徐鸿儒攻破邹县后被杀。
孟承光的长子孟弘略抗敌被俘,因不屈遇害,孟庙被烧毁。
如今是二子孟弘誉当家,孟家又成了一脉单传。
因为这些,余令觉得徐鸿儒等人就是该死,哪怕说他们是“义军”……
余令也觉得这些人该死。
孟家血脉稀薄,几乎都是一脉单传。
孟子到孟观的这二十代为单传,孟观破了一脉单传,生了两个儿子。
可自从孟怀玉开始,孟家又是连续的十代单传。
因为人丁稀少,孟家在历史的记载里出现的名人鲜有记载,也未能参与历史的重大事件,给人一种不知名感。
这一次.....
本来血脉就单薄的他们这一次又遭逢大难!
历朝历代的孟家就像是大风里的烛火,摇曳不定。
全靠有志之士和孟家人抬起手举着,护着,借着微弱的烛光,护着那一行字字珠玑的圣人血迹。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徐鸿儒就是该死。
他既然自称为中兴福烈帝那他就该明白有些人是不能杀。
唐朝的安禄山现在还在被骂。
加害颜真卿的卢杞,史书直接定性其“败乱天下,百世不赦”,名声比司马懿还臭。
余令这一次来是带着圣旨来的。
朱由校说了,只要孟家还有人活着,一定要照顾好,直接承袭五经博士世职!
“我说你听着,记着……”
孟弘誉点着头,他知道余令,自然听说过余令爱打人。
在谣传的那些言语里,余令有着一口黄牙,状如钟馗……
如今乍见余令,孟弘誉觉得余令还挺俊秀!
“漕运就是灰色地带,一边是官员在捞金、一边是帮派在搞事情,钱多人杂,鱼龙混杂,不是想的那么简单!”
“余大人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既要保持官员的做派,也不能过于死板,死板了你就会被他们两方一起欺负,明白么?”
孟弘誉摇摇头:“不明白!”
余令慢慢的吸了一口气,这么说肯定是说不明白,得让孟弘誉看到,带着他走一圈,他就懂了!
“阎应元你懂么?”
“我懂!”
阎应元自然懂,他在通州漕运码头干过活,见到过太多。
官员其实很好说话,钱到位,事情立马就能摆平!
孟弘誉若去,不存在别人不给他面子。
他是孟子的嫡系子孙,当官的都读过书,只要读过书那就有一层情义在。
“天地君亲师”,多多少少都不会让他太难堪。
所以,运河码头最难缠的不是官员。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运河码头最难缠的其实是那些帮会,河北帮,山东帮,河南帮等等。
这是地域上的大帮会,他们下面是无数个小帮会。
这些人很厉害。
跑船的,搬货上船的都是他们的人。
你若是得罪了他们,你就慢慢等吧,急也没用,除非挽起袖子自己干。
码头装卸、仓储都有他们的人!
这群人不好搞,官员都不敢跟他们翻脸。
但若是把这群搞好了,他们又很好用,他们有组织、有纪律、有规则。
“换衣服,穿破点,你给他讲道理,我去给他演练实操。”
“嗯!”
夏镇的人越来越多了,高起潜来了,他也不准备监军了。
他要把战获搬到船上,然后回京城请功去。
祸乱平息了,各地官员陆陆续续的都来。
昨夜余令就面见了一批,这些官员面带歉意,他们说不是他们不来剿贼,而是他们要约束治下百姓。
这话半真半假,不能说不对,也不说都对。
不过余令也算是明白左光斗这个都御史为什么不监察运河这条朝廷命脉了。
因为如今的运河总督是刘荣嗣。
刘荣嗣,左光斗、杨涟、鹿善继他们四个人关系好。
扪心自问,余令觉得自己也做不到大义灭亲,同理而言左光斗也同样如此。
唯一不同的是余令从没有标榜自己是个品德高洁之人。
所以,就算余令倒在烂泥坑,也不会有人觉得意外。
左光斗他们不一样,只要他们倒了,所有的因果都会出现。
给孩子看的《增广贤文》里面都说了: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
直白的说就是墙倒众人推。
只要东林党倒了,不是他们做过的事情也能安到他们头上。
刘荣嗣没来找余令,余令自然不会去找他。
其实刘荣嗣在等着余令去找他,他以为余令会去找他。
漕运总督全称为“总督漕运兼提督军务巡抚凤阳等处兼管河道”!
管辖权力横跨数省。
漕运总督不仅管着这条大运河,同时还管理着沿河周边,如夏镇这样紧要关隘的地方行政事务。
刘荣嗣认为余令该去拜见他!
余令从未想过去拜见刘荣嗣,自己把这摊子事忙完便回京交令。
短暂的休息后就会回归化城给林丹汗送“岁赐”。
反正彼此相看都觉得不爽,那就只能碰一碰了!
余令会往东北方向继续压缩林丹汗牧场,抢下来一块就给百姓分一块,种不了土豆就种小米。
这个活刘荣嗣帮不了自己,所以,干嘛要说那些客套的话!
放彼此一马不好么?
换好衣衫的余令,阎应元,孟弘誉,曹鼎蛟走上了码头。
阎应元的气质不用装,明眼人一看就看的出来这是混码头。
余令不像本地人,孟弘誉也不像。
曹鼎蛟更不像!
“孟弘誉,看清楚了,这是码头,这些做活的每个汉子的背后都有一个人,这些人决定着他们可不可以干到活!”
“所以,根本就不存在随便来个人就能干活,要想做活得拜码头!”
孟弘誉伸着脖子喃喃道:
“哪儿呢,看不到!”
余令没说话,直接走到茶棚,随便挑了一个喝茶休息的汉子,直接开口道:
“兄弟,我有一批货,需要五十个人,能做么?”
汉子打量了余令一眼,点了点头:
“能,什么货!”
余令大马金刀地往板凳上一坐,看着汉子笑道:
“什么时候多了这个规矩,你只需要回答能不能做就是了!”
“等着!”
汉子走了,不大一会儿又走来一个汉子,他进了茶棚,同样打量了余令一眼,然后给余令倒了杯茶!
“客人要“扛山郎”?”
余令身后的阎应元笑道:“自然,做的活需要“叠罗汉”!”
“世道不稳“水纹价”,货物要走“三色契”!”
阎应元丝毫不虚,水纹价就是价格不定,得看客人运的是什么货。
至于三色契可是极有门道。
三色契为白红黑!
白契为明面合同,过关用的。
红契记录分成,他们也要吃一口,不过不白吃,黑契自然就是涉及官府打点。
他们用红契的钱来打点。
“可以!”
汉子笑了笑,来了个懂行的,行话都懂,货物自然不干净。
货物不干净好啊,不干净才能挣大钱。
“什么货?”
“雾里金!”
“嘶,浪头高哦!”
“做不做吧!”
“做,但我得去找上头的人商量下!”
“好,我们就在对面客栈。”
余令全程没开口,多少能意会一点点,孟弘誉则是一头雾水。
他不知道这些人和今后自己的职位有什么关系!
“扛山郎是力工,叠罗汉就是人多,货物重……”
“雾里金呢?”
“见不得光的私货!”
阎应元一边走,一边解释。
这是黑话,黑话的作用虽然也是沟通,但它最主要的作用就是规避风险。
见余令走远,刚才的汉子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
“去,把这事告诉官老爷,让官老爷试试他们的底,漕运刚开,这些人就要雾里金,一开口就是五十个人!”
“掌舵爷,万一是个硬茬呢!”
“硬茬才好啊,咱们无非吃点亏,如今要不知根知底,干咱们这个活那就是掉脑袋,那些军爷可不认钱!”
“好嘞!”
掌舵爷口中的官老爷其实就是一群官员指派的闲杂人。
因为运河太长,管理运河的官员就分段外包出去了。
这群人就成了这些船帮口中的官老爷。
“徐鸿儒造反的时候他们跑了,如今平息混乱后他们又回来了,虽然这群人很可恶,我想一刀切了……”
余令看了一眼孟弘誉继续道:
“可货物紧要,这一摊子打散重组太难,我这边人手也不够,河道货运又极为重要,所以只能暂时不动!”
“这是我今后的政务么?”
“对,这一块的政务以后就是你了,政务的手段保证运行,现在已经具备了,但震慑的手段你没有……”
余令看了看孟弘誉轻声道:
“所以,看清楚了,我把剩下的教给你,哪怕你不喜欢,你今后也要做,不然你在任上就会很难受!”
孟弘誉点了点头,他听的出来这都是肺腑之言。
余令才在酒肆下榻,一帮子人就冲了过来。
不由分说就要带余令走,说他们大人有些事要询问一下。
“你们要做什么?”
“这位大人,运河大事初定,刚收到有人举报,说大人这里有一批货物不干净,本官想去看看!”
看着这一帮子,再想到先前的一幕,孟弘誉有点懂了!
事情果然如余大人刚才说的那样。
话音落下,这帮人就要上来拿余令。
这是他们的一贯做法,这样做就能最快知道余令身后的人是谁!
就算余令身后有靠山也不怕。
这群人汉子里随便挑一个人出来,给点钱,让他扛,重重地打一顿,遮掩一下,这个事就算过去了!
顶多得罪某个大户的管家。
因为大户主人以及官员不会亲自到码头谈生意!
见这群人不由分说的就要上来拿人,曹鼎蛟生气了。
这群人真是狂的没边了,比京城的那些混子还要嚣张!
“狂妄~~~”
曹鼎蛟拿着窗户支杆就上了,进到人群就是一顿抽,专打腿,打脚踝的“螺丝骨”,一打一个不知声。
“狂妄~~~”
“狂妄~~~”
看着地上躺着人,孟弘誉眼睛瞪的大大的,这个姓曹咋这么猛?
地上的汉子没想到这个小子这么猛,手段这么下作,专门打人骨头。
他吸着凉气搓着腿怒视曹鼎蛟。
“汉子,外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