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咱们进城的时候能不能让我也骑上马啊!”
阎应元搓着手,又不好意思,又期待的看着余令。
他害怕会拒绝他,按照军功来算,他是没资格骑在马上夸功的。
因为平叛的时候他都是负责一些跑腿的小活。
如果他有功名在身,他就是智囊和幕僚,他骑马没有人会说道什么!
问题是他没有功名,是白身,在军中能干跑腿的活,频繁进入大帐那是有人在拖着他。
“想给你娘看对吧!”
阎应元嘿嘿一笑,重重地点了点头。
如今大胜归来,天子亲迎,娘一直希望自己扬眉吐气,归程的那一日如果骑在马上……
那就是最扬眉吐气的一天。
母亲不善言谈,也不爱显摆。
别人的娘亲总喜欢夸他的儿子有多么厉害,认识谁谁,一天能赚多少钱,和那个衙役相熟云云.....
阎应元知道母亲其实也羡慕!
可身为儿子的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可以拿的出手的东西。
读书不行,写字不行,就算是去卖菜,也没别人能说会道。
好不容易时来运转得到余大人的青睐,当晚就有了流言蜚语!
有说自己进了青楼当了小茶壶的,说的那个信誓旦旦,就差独奏发誓了。
她都亲眼看见自己进青楼了!
因为第一天回家自己穿的是余大人的衣衫,是绸衫,很好看的绸衫。
也有说自己卖身为奴的。
因为有人看到自己从余家出来,他们以为自己的娘亲把自己卖了。
没有人相信自己阎应元时来运转,也没有人相信自己认识了朝廷里手握真正大权的高官。
这一次这么久没回家……
阎应元都猜出那些嘴巴长的妇人要说什么了。
她们一定会说自己死在了外面,或者是淹死在了运河里。
当然,如果自己活得好好的,这些话她们不会承认她们说过。
如果自己当面,她们一定是和善的,会笑着说这么久没见,个子怎么又长高了云云,都是好听的话!
一个村庄就是一个码头。
大家看起来和和气气,实则也有明争暗斗,大家互相攀比,攀高踩低的事情绝不在少数。
如果你事做的太好,他们会嫉妒挤兑你,说你干了不好的事情。
如果你过的不好,他们又会偷偷的笑话你
“那匹马今后属于你!”
阎应元闻言发出一声欢悦的高呼,满脸喜意地冲了出去,满脸愁容跑了回来。
马儿很好,很高大,可他突然醒悟过来,养这样一匹马的费用他根本就负担不起!
阎应元在通州见过专门养马的马户。
一户为“马头”负责主要喂养,其他户为“贴户”提供补贴和帮助。
这些户加起来不少于十户,十户还都喊着累,都喊着下辈子投胎宁愿当军户也不愿当马户。
“怎么不开心了?”
“先生,我不要,我骑一下就可以了!”
余令笑了,忍不住道:
“是在担心养马的费用么?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只要喜欢就行了,其余的不用管!
进城的时候你位于我的身侧,你娘一定可以看到!”
“谢谢先生,先生真好。”
看着阎应元欢呼的冲了出去,陈默高羡慕了。
“守心,从未见过你对一个人如此的上心过,如果不是我今日亲眼见,我都以为老吴在骗人!”
“你和吴墨阳和好了?”
陈默高笑了笑,自信道:
“对我而言这算事么,一次三楼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行直接下扬州!”
余令竖起了大拇指,下扬州都敢开口,这是下血本了。
“你去么?”
“我去了怕被人弄死!”
“有瘦马诶,瘦马.....”
“我不去了,我怕我把持不住!”
余令摆了摆手:“不说了,我去看大家准备的如何了!”
虽然离京城还很远,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是有迎接仪式的。
可能不是特别的盛大,但听说陛下会亲自来迎接。
众人得知自己可能见到皇帝,个个都兴奋不已。
每个男人都是由男孩子变成的,每个男孩子都有一个名扬天下的梦。
准确的来说都有一个提携玉龙为君死,光宗耀祖的梦。
回京的那一刻就是梦成真的那一刻。
“大家听我说,听我说……”
“胜利需要装扮,我们回京那一刻一定要让旗帜飘起来,虽然热,斗篷一定要舒展,我们的背要直……”
“老大,斗篷要不要洗一洗啊!”
“洗个屁啊,不能洗,战火的痕迹就是我们的功绩,你洗了,干干净净的,别人还以为我们出去逛了一圈呢!”
“所以……”
“所以,进城吹角,角声一响我们就必须把士气拉满!”
“肩膀要绷开,要面无表情,要斜着眼砍人,造就冷酷无情的硬汉模样!”
“旌旗挥舞,我们给杀杀杀,记住要快,要铆足劲,要有劲……”
“大人,斜着眼怎么看?”
林大少伸手一指,对着曹鼎蛟道:“学他,他会!”
曹鼎蛟掩面而逃,脱去盔甲的曹鼎蛟是另一个人,害羞,腼腆,不狂妄!
“还有啊,偷偷的告诉你们,东厂和锦衣卫已经准备好了托,到时候会有老者献浆,孩童会误闯大街中央!”
“大人,怎么做?”
林大少眯着眼,压低喉咙道:
“老者和小孩都是随机的,碰到老者要哈哈大笑,要喝的豪迈,要展现风度!”
“喝的时候大口吞咽,要喝的少,还要漏的多!”
“误闯大街的小孩呢,是不是给他一鞭子?”
“真他娘的造孽,来来,你过来,他娘的,那么多人,你给孩子一鞭子,你是要造反啊,你是要死啊!”
林大少恨得咬牙切齿,这真是一帮子蠢驴!
“记住,我也不知道孩子什么时候出现,听好了,一旦有孩子出现,一定要下马,把孩子抱上马……”
“记住了!”
林大少这边在教这些兵勇回京当日可能会出现的情况,鹿大少这边在挑人。
个子高的,长的丑的,凶恶的全部安排在队伍的最外面。
队伍要展现与民同乐的柔情,也要有铁血的气质。
御马四卫在装扮着,按上面的要求去完成要求。
没有人觉得这是面子功夫,都觉得出这个主意的是高人。
始作俑者的余令正在接受质问!
“守心啊,在城外走一圈就行了,为什么要直接去午门,陛下不知军阵情有可原,你不能陪着瞎胡闹啊!”
“什么叫我瞎胡闹,旨意就在那里搁着呢!”
钱谦益叹了口气,六千多人的御马四卫进京城,这简直是前所未闻。
这些人一旦冲锋,那就是毁天灭地。
皇帝不懂,余令难道不懂?
朱由校又哪里不懂,他谋算了这么久,为的就是今日。
其余事情没的选,御马监却是他唯一可以决定的事情。
“陛下,御马四卫三日之后到通州!”
“停留几日?”
“停留两日,两日之后就会回京!”
朱由校点了点头,看着远处轻声道:
“汪文言那边审问的如何了,他是不是一直在喊着冤枉,一直什么都不说?”
魏忠贤点了点头:“是的!”
“这件事其实很奇怪,所有人都说他没罪,所有人都说他是冤枉的,大伴,你觉得他到底有没有罪?”
“万岁爷,没有功名进入内阁就是大罪。”
“是啊,可是你看这些折子,为他开罪的这些人竟然把这个事情跳了过去,让朕宽慈,让朕网开一面!”
朱由校懊恼的捶了捶脑袋:
“杨涟,韩爌、赵南星、魏大中,这些人都是智者,都是一步步考上来,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件事是在滑天下之大稽么?”
朱由校抬起头无奈的笑了笑:
“经诞日讲的时候他们跟我讲,我是皇帝,要依照国法取才,要依照制度纳才,要遵守大明律体谅苍生不易!”
朱由校的心乱了,他有些不明白自己倒地要怎么做。
“他们教我不要任性,不要学我的皇爷爷,要学我的父亲,要做一个好皇帝!
可他们自己呢,随意践踏律法,然后又跑来告诉朕,他汪文言是冤枉的!”
魏忠贤看着自己一手抱大的孩子如此痛苦,心揪着疼。
“爷,再忍忍吧,机会给他们了,陛下你也让步了,既然大理寺和刑部省不了,镇抚司诏狱可以审!”
“大伴,其实我是真的不想开这个口子!”
魏忠贤屈身道:“奴知道,能好好地过着日子,谁也不想多事!”
朱由校吐出一口浊气。
“若不惩戒汪文言,今后朝堂的官员可能都不是科举取才。
他们在逼着我,逼着朕用最不想用的法子,逼着朕用最恶毒的法子”
朱由校深吸一口气:“大伴!”
“奴在!”
“既然大理寺和刑部都分不清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那就让东厂和锦衣卫来吧,你去准备吧!”
“遵旨!”
这一刻的魏忠贤兴奋的浑身发抖。
隐忍了这些年东厂,东厂里那些养了多年的番子,档头可以放出来了!
以前的东厂只会龇牙……
从这一刻开始,东厂可以吃人了。
拉一帮,抬一帮,稳一帮,杀一帮的帝王术开始杀人了!
魏忠贤走了,朱由校看着慢慢进入夜色的京城喃喃道:
“你们在吃绝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