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的突然出现，惊动了王大力和柳青，却没有影响到申先生。
他一袭万年不变的灰袍，头上戴着兜帽，隐藏着自己的真面目。没人看到他的神情，他的脸隐藏在兜帽帽檐之下。他就这么静静地浮在半空。而在他身下，则是深不可测的九渊。
万里冰原上从不停歇的风雪吹来，魔门弟子们却是岿然不动。各自按着自己所站的方位，静静站立着。飞雪砸在他们脸上，让人看着都觉得有些生疼，然而他们仿佛并不在乎，身外这一些都跟他们无关一般。
申先生微微抬头，望向了他们营地的所在。
目光所及，只是拂动的树木，青灰的树叶上沾染着秀气的粉雪。可他的嘴角却是微微扬起。
申先生双手猛然高举，仿佛是要托起什么。
天空之中，传来一声轻唳，一只白雪鹫，从天空翱翔而过。
“上穷碧落，下至黄泉。”申先生轻声吟唱。原本在这样的风雪下，申先生的声音应该随风而逝，可不知怎么，他那轻声如呢喃一般的语句，却如同黄钟大吕，回响在各位魔门弟子耳边。哪怕连柳青和王大力也是如此。
灵犀之前对这神秘申先生的修为还没有多大的概念。听得耳边的声音，他惊讶了。万里冰原之上风雪呼啸，耳边只是狂风的嘶鸣。若想在风雪之中谈话，只有将距离拉得极近，又或者是用真气将自己的声音送出。灵犀自问自己的实力，绝对做不到如此。
“四顾茫茫，古今不见。”
分别立在九渊两旁的魔门弟子，按着之前的约定，屏息凝神。口中跟着申先生的声音，也随之吟唱起来。
“孤阴不长，单阳难久。”
近百人的念诵之声，在风雪之中，喃喃奏响。
“阴阳祥和，鬼棺降临！”
待得最后一句，申先生的语气陡然高昂起来，仿佛他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他大手一挥，一道灰色的气息凭空出现。那道灰色，是极其破败的灰色。仿佛是人死之后的执念化作的怨气，在风雪之中，凝而不散。
那道灰色气息缓缓游动，然后猛然扩散开来。它在申先生的掌控之下，绕着魔门弟子所站的外圈游动起来。那一道破败的灰，在旋转之中，越拉越长，不一会，便是首尾相顾，好像一条吞尾的蛇，终于咬住了自己的尾巴。最终，化为一个圆满的圆。
申先生抬起的双手又向下按下，那一道灰色气息猛然向下砸去。
“嘭！”白色冰雪与黑色冻土随之四溅，那气息却仿佛有着实体一般，狠狠砸进了土地和冰层之中。如此一来，那灰色气息仿佛是一个环，将所有魔门弟子都围在了中间。
柳青，王大力，灵犀三人站在圈外，都有些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这位申先生一直跟在门主身边，很少出手。他们只知道这位申先生，掌握着可以不靠修炼，却能提升境界的方法。虽然事后证明这是伪境，与修炼所得境界有些差别，但是，这门秘法的作用，是毋庸置疑的！普通的军士到了一定数量，都能让修行人士饮恨。更别说是身具伪境的明心境界了！
原本在十二护法看来，这申先生应该是凭借这样的秘法，能够快速提高魔门普通弟子的实力，才会得到门主的看重。可现在看来，他这道诡异气息，其中蕴含的威力，让他们三人都感到了一丝威胁。
这申先生，自身的实力，恐怕不在合神之下啊！
面对申先生这一手控气之术，另一个人也感到震惊了。
在九渊北岸，离那魔门弟子和那灰色光环只有不到三十丈远的地方，黑色冻土在这里，形成了一道隆起。在这黑色的泥土之中，有一道目光，正盯着那灰色的气息。而那道目光之中，也满是震惊之色。
“轻候，你看清楚了？”在泥土之下，有着一个不小的空间，刘青山正带着疑惑的目光看着吕轻候。
“不会有错的。”吕轻候眼中满是凝重，“这一手气息操控，分明不在我之下。恐怕那个浮在空中的家伙，不好对付啊。”
窦梦正张开双手，维持着他们四人所在之处。“大地的气息正在改变，他们所在的那个地方，我无法通过大地感知了。”
“那是个阵法不会错的。”韩三娘也上来观望了一眼，“吕长老，那人身在阵法之中。那样的气息，可能是借助了阵法的帮助也未可知啊。”
“就算阵法加持，那人原本的实力，也不会差的。但是那道灰色气息的属性，却让我有些猜不透。”吕轻候说道。
“不像是术法。”身为术法五门之一，坤行派长老窦梦对术法再了解不过了。
刘青山也是眯着眼睛，缓缓道：“也不怎么像是武道。”
这下，韩三娘也沉默了。
“魔道中人，有些奇怪的修行也没什么奇怪的。他们可是号称魔道三千的。”窦梦见另外三人对那灰袍人的修为感到诧异，仿佛如临大敌一般。他不由笑了，“我们三个合神，呃，或者说四个合神境界的修士，难道还会怕他么？”
“窦长老说得也是，我们太大惊小怪了。”刘青山轻笑道。
吕轻候瞥了一眼窦梦和刘青山，把心中的猜疑压了下去。
“不管如何，我们在这么点距离突然发难，哪怕那阵法有守护之能，我和吕长老联手一击也必定能突破进入。到时阵法一破，再有窦长老和韩掌门一起夹击那灰袍人，我们再在旁配合。合四人之力，一定能够击杀那灰袍之人。”刘长青说道。
“而且，煌烙，尘铉，逐月，栖霞四派长老还在不远处，一旦我们动手，也可须臾前来。”窦梦笑道，“合术法五门，武宗，东秀剑阁之力，难道还打发不了那些人？”
“窦长老说得是。”韩三娘看着窦梦笑咪咪的眼神，总觉得有一些东西被她忽略了。但是转念一想，术法五门，武宗都是天下一等一的门派，难道联手还破不了一个阵法？哪怕返虚境界的修士，他们也敢杀上一杀了吧？如此一想，她倒是放下心了。
“那么，便等待时机吧。”吕轻候轻轻握紧了拳头。
在他们所在的位置向北，魔门先前的营帐所在，流云跃上一株比较高大的铁桦木，在枝桠掩映之下，眺望着那突然出现的灰色光圈。
看着那灰色，流云心中猛地被揪紧了。
一百年前，也是如同那光环一般的灰色。
那漫天遍野的灰色，似乎夺去了所有人视线的灰色。
那灰色之中，一方黑色缓缓降临映月岛。
她只记得，
那人张狂的大笑，穷途末路，却任然恣意疯狂。
她只记得
她的二师姐撕心裂肺的哭喊，她的眼中满是绝望。
她只记得，
如今的素云掌门，当初的逐月大师姐。手持逐月至宝――月下美人，在大泽垂月之下，也真如月下美人一般，昂首俏立。
她只记得，
许许多多的人，看着那黑色的虚影降临。瞠目结舌，鸦雀无声。
人老了，总会忘记一些东西。哪怕修行人与天争命，修习长生，也终究会老去。
但是有些东西，见过之后，便如同印刻在心间，永远不会忘却。
而如今，让她当初印象深刻的灰色又出现在了她眼前。哪怕极远，哪怕极淡，哪怕还只有一环，哪怕没有铺天盖地。但是，那还是那一抹灰！
那带着毁灭气息的，鬼棺镇魂阵的灰色能量啊！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流云瞪大眼睛，一脸呆滞。只是重复着那句话。“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只被拿走了鬼棺镇魂阵的阵图，没有契合的阵法，哪怕布置出来也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怎么可能不用阵法就让阵法运转起来！不可能的！鬼棺镇魂阵，需要的不止是阵法啊，还需要献祭，还需要刚死去之人的灵魂啊！
这都是那件事之后，她大师姐告诉她的。为什么流云还如同中年妇人一般，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素云却已是垂垂老妇？鬼棺镇魂阵，其实是一个邪阵啊！只是灵魂虚无缥缈，哪怕是合神境界，返虚境界的人都感觉不到罢了。若不是当日那人在映月岛上大开杀戒，素云也不一定能引动鬼棺镇魂阵。而素云难以遏制的衰老，就是使用鬼棺镇魂阵的代价！
流云的目光死死盯着悬浮在不远处九渊之上的灰袍之人，哪怕她目力极佳，在风雪之中，也只能看到一个身影罢了。
她想不通，为什么这个人，没有阵法也能发动鬼棺镇魂阵？
为什么这个人没有月下美人也能发动鬼棺镇魂阵？
“上穷碧落，下至黄泉。四顾茫茫，古今不见。孤阴不长，单阳难久。阴阳祥和，鬼棺降临！”流云呢喃着鬼棺镇魂阵的咒文。这样仿佛能让她安心一些。但是，这也无济于事了。
流云呆呆地看着，冰原之上，围绕九渊，那巨大的鬼棺镇魂阵，已经开始发动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