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先河颓然跪倒在地，他无法接受眼前的景象。此时，原本受伤未愈的胸口，传来得是比那疼痛强烈一万倍的感觉。原本还带着几分出尘之意的垂髫，被脸颊上的汗液打湿，沾在他的脸上，显得十分狼狈。
而他手中的长剑，早已跌落在地，落入尘埃之中。
萧墨的身子斜靠在牧云的肩头，仿佛只是想在牧云的肩头停留一会。
鲜血顺着剑锋，来到了牧云手掌，复又滴落凡尘。一缕缕的生机从萧墨体内散出，这是原本枯木逢春心法所替换而来的后天之精。只是现在，失去了生命的萧墨，再也无法留住元气了。
而萧墨原本有些靓丽的脸庞，也因为失去真气，一点点变得松弛，原本细腻的肌肤上长出了细纹。而她的头发，也逐渐变回花白。原本，萧墨就是百多岁的人物了。人到中年，只是萧墨用生命元力在对抗这时间的魔力而已。
牧云眼中所蕴含的红芒渐渐消失，牧云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某种力量从刚才的赤沙世界之中硬生生扯了出来。这样的感觉，让他有些头晕目眩，一时摇摇欲坠，无法视物。
只不过，双手上滑腻湿濡的感觉，却是十分清晰的传来。
牧云用手一握，却发现自己手中握着一把剑。剑柄上的绞丝传来合手的感觉。牧云心头一震，霎时回复精神。他看着眼前的景象，彻底愣住了。
“骗人的吧……”他仿佛受惊了的兔子一般，跳得老高。
牧云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又看向萧墨胸口插着长剑的模样。他眼神呆滞，一边后退一边说着：“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孽畜！！！”天空之中一声大喝，焦云飞飞身一掌而来。焦云飞方才就在距离萧墨不远处，正好是将牧云杀了萧墨这一幕看在眼中。面对这样的情景，焦云飞如何能忍？
牧云呆立在地，完全没有想要阻挡焦云飞这当空一掌。
“噗。”牧云被焦云飞一掌击在肩膀之上，顿时口鼻喷出一大口鲜血。他顺势而倒，单膝跪倒，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孽畜！竟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举！”焦云飞脸色涨红，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他双手快速结印，苍青之剑再现。虬结木剑直刺牧云！
而牧云，还沉浸在刚才那一幕之中。那如同梦靥的一幕。
萧墨胸口衣衫仅红，双目紧闭的模样，如同一道闪电，刻在牧云心头，让他无法再思考。牧云只是在反复问自己一个问题，我杀了师父？我杀了师父？
双手的血迹尚未消失，那抹刺眼的红，仿佛像是烙铁一样附在牧云双手之上，提醒着他，这不是梦，而是事实。
“喂，老陆，你菜做好了没有，我要吃饭了啊。”
“原来黑云，应的是你啊。”
“徒儿，你从今日起，便是我灰原谷一脉传人。要谨记我灰原谷的规矩，学习术法，为壮大灰原谷一脉出力。”
……
初见时的不可思议，催促老陆做饭时的不耐烦，维护弟子时的霸道不讲理，萧墨的点点滴滴，如同浮光掠影，在牧云脑海之中闪现。萧墨对牧云来说，是除去齐仙居齐老板之外，第二个给他有家的感觉的人。事实上，来到灰原谷之后，牧云对齐仙居的感情渐渐转移到了灰原谷。虽然灰原谷人丁奚落，只有这么几个人，却给了牧云温暖的感觉，童年有着悲惨逃亡经历的他，比谁都更珍惜感情。
而现在，萧墨死了。被他自己亲手杀死，他如何能够接受这个事实？
天上的太阳散发着独有的炙热，接近中午的阳光，照射在人身上已经颇有些火热的感觉。可牧云丝毫没有觉得，烈日当空，如坠冰窖。一股难以形容的心寒，从内而外将牧云变得冰冷。
苍青之剑已来到牧云身前，牧云仍然没有闪避的意思。
“受死！”焦云飞控制着苍青之剑，要将牧云置于死地。
可苍青之剑还没有碰到牧云，却仿佛被什么东西拉扯着，再难前进分毫。
焦云飞感应到了什么，猛然回头。正与秦仲符对战的谷神通，竟然还有余力分出一只手掌，操控天罗真气，拉住苍青之剑，挽救牧云一条性命。而他则是全程看到了牧云刺杀萧墨的一幕，此刻，他嘴角微微翘起。
秦仲符自然能够感觉得到谷神通在战斗之时的分心。而他匆匆一瞥，也是被牧云弑师之举所震惊。
谷神通限制住焦云飞的苍青之剑，然后扬声道：“不亏是亥将，若没有这关键一剑，灰原谷的谷主，可没有那么容易被杀死。”他的声音不大，却是让周围在场的人全听到了。
“什么？”“发生了什么？”原本有些没有看到事情发生的正道弟子，都是疑惑。魔门有十二护法，以地支为名，这是千年之前就有的惯例。之前十二护法之中的人陆续被人知晓。子将姚红，丑将灵犀，寅将王大力，卯将肖如，辰将柳青，巳将曾子墨，午将白予，未将姿，申将曹噬，酉将魏堰。其中白予与魏堰二人的存在，还不算人尽皆知。还有更神秘的戌将和亥将从未现身。
如今谷神通提起亥将，指的竟然是牧云？
哪怕连秦仲符，心中也闪过一丝惊悸。由于之前历练的事件，所以他们武宗对于杀害了吕薇的牧云有过调查。得知牧云来自堇国，于三年之前拜入栖霞派灰原谷，如果这牧云真是魔门亥将，那魔门隐藏之深，计较之深远，实在令人感到害怕。
而且，魔门如果如此处心积虑地在正道派人卧底，那后果……
“散！”谷神通天罗真气出手，将苍青之剑包裹的严严实实，在他的全力施为之下，苍青之剑被挤压成粉末。焦云飞的实力，实在是赶不上谷神通。谷神通展开身法，来到已经散尽精气神的牧云身旁。他瞥了一眼萧墨的尸体，还有倒下的陆沉轩。而闻先河见他到来，却有些不知所措。
谷神通提起牧云，对着萧墨的尸体说道：“当年让大哥身陨，你也有份。不过看在你找到了月华天水诀的传人，我就饶你全尸吧。”说罢，他御气而起，再也不理会灰原谷之内的战斗。
秦仲符自然发现了他的去意。他哪里会容忍谷神通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更何况还有一个犯下弑师这等大逆不道的罪行的牧云！“哪里走！”混元天王功完全运转开来，让秦仲符原本削瘦的体形强壮了几分。因战斗破损的袖子，露出了秦仲符的肌肉，看上去，竟然比拳宗的许如强更加强健的感觉。
秦仲符伸出右手，五指张开，遥指正在向上蹿去的谷神通。
“饕餮劲！”秦仲符一声低喝，五指成爪。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他手掌之中传出。
人在空中的谷神通猛然惊觉，他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十分粘稠，而且还隐隐对他有了排斥之力，让他的上升之势被遏制。饕餮为传说之中龙生九子之一，贪吃是它的恶名。而秦仲符的饕餮劲便是取其吞食天下的气势。
故巨大的吸力从秦仲符的手掌之中传出，拉住了在空中的谷神通。
而在另一边，方才闻先河与焦云飞的怒喝，早已惊动了在空中的杨云雄。作为栖霞掌门，他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几点。虽然他除了脸色变化没有表现出太大反应，但是他握剑的手指已经发白，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他撤招，弃剑。任由名剑谱上榜上有名的沥血剑急速坠地。杨云雄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在了一起。
在他面前的熬广，突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立刻遁去，往真北与金道齐集合。
“呵呵。”杨云雄看着谷神通，冷笑出声。而在他双手之间，一股绿莹莹的真气凝聚如翡翠。
熬广突然发现，原本生机勃勃的灰原谷周围的树林，突然变作了一片死寂，仿佛是原本的生机被完全剥离了出去。而另一边，杨云雄手中的木属真气，已经快凝聚成液态。
“术法――万树结界！”
从那碧绿的木属真气之中，探出一根细小的嫩枝，上面带着一片鹅黄嫩芽。不过，眨眼之间，这嫩枝便成长成了参天之木，树干蜿蜒如龙，直向谷神通而去。而出去这一棵之外，从他手掌之中，又探出无数嫩芽。
一棵接着一棵的参天之木从杨云雄手中不断生长，那粗大的树干上，站上七八十人不是问题。而如此数量的树木朝着谷神通而去，让谷神通方向的所有人都尽皆闪避开来，不敢直缨其峰。
就连闻先河也为这一招变色，急忙抱起萧墨的尸身而去。而阙隋也扶起陆沉轩，直追闻先河而去。
巨大的树木从天空贯穿而下，直刺如大地，震动原野。无数土坑出现，激起一大片泥土。树界的范围越来越大，让灰原谷中的人都只能选择闪避。
夙风与卓不凡在山谷之外，看着远处杨云雄的术法。两人对视一眼，都可以感到对方的惊讶。如此术法，如此威力，直入返虚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