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煜抿唇笑了笑。
这笑容，竟无多少阴柔之色。
有的人被阉了，越发的阴柔扭曲。
沈煜偏偏相反，未被阉割之时，如同魔鬼，反倒是现下，平和了不少，不由得令我多看了两眼。
许是我的目光过于炙热，他摇头低声问道，“可是后悔阉了我？”
“没有。”我笑道，“如此甚好，免得你一再磋磨我。”
“说吧，烨哥哥，儿子和娘在何处？”
沈煜捏起酒盏，呷了一口，笑道，“西域。”
“艹！”我将手中酒盏径直砸在沈煜额头上。
力道有些重，眼瞅着，两道血痕自上而下，顺着他的脸滴落在他的衣襟上。
“沈煜，你过分了！”
“一而再拿儿子和娘诓骗我，很好玩吗？”
见我气得浑身发抖，沈煜用帕巾按压住额头的伤口，无奈道，“若我说都是岳母的筹谋，你可愿信我？”
我已然没了胃口，起身走到他身前，问道，“你俩什么意思？”
“嫌我出身不够苦，嫌我经历的磨难不够多，还是嫌我是个女子，不配拥有这天下！”
“玉婉……”
沈煜一把抓住我那已然冰冷颤抖的手，道，“岳母她得知林大将军带人去了秦城，而你那时刚好不在，便让人假扮了她与豌豆。”
我嘴角抽了抽，抓着沈煜的衣领，冷冷问道，“你早便知道平西军抓的不是豌豆，是你特意挖了个坑，让我带兵前来助你灭了平西军？”
说着，我松开手，这话似乎不对。
不是助他，而是我……
这天下如今是我的，早先做的那些，自然也都不是为了旁人了。
心中烦闷，娘也好，沈煜也好，都够让人心累的。
“平西军去了东周，是你安排的？”
想到平西军的十九万精兵，我盯着沈煜，问道，“你想拿下东周？”
沈煜端起酒盏，一饮而尽，道，“玉婉，如今我已是阉人，这天下，只能是你和豌豆的，不可能被旁人觊觎。”
“你可愿信烨哥哥一次？”
我坐回椅子上，吩咐宫人拿来一个新的酒盏，满上酒水，猛灌了两盏后，问，“你要杀夏景淮？”
“一月内，夏家必亡，东周便是你的。”
沈煜语气淡然，似乎说的是一件无关轻重的小事，“我说过，他若敢觊觎你的身子，我便杀了他。”
“你混蛋！”我猛地起身，“他是我二哥！”
“什么二哥？”沈煜轻笑道，“你当他对你的心思单纯？”
“一国不容二主，迟早你会被他吃干抹净，到时候，你这些年的苦便白吃了。”
“给你个皇后，已然是恩赐，搞不好，随便找个由头杀了你，又如何？”
“你可知，夏从武在京城做了什么？”
“若非我率人对抗，他早便将官员都换成东周人了。”
“说你过于轻信旁人，你还不爱听。”
沈煜冷脸道，“夏家人不可信。”
我没有反驳，许多事，想想也知道。
沈煜没有必要撒谎。
便是我坐于朝堂，还不是要将重要官员换成自己人吗？
见我不语，沈煜亲自为我布菜，柔声道，“女皇陛下，身子要紧，多吃些，等下还有诸多杂事要处理。”
我瞪了他一眼，端起粥碗，一口气吃了个干净。
一大早饮酒属实不好。
有些头晕，不过，沈煜说得没错，与夏景淮共享天下之事，本就不靠谱。
皇后自然不是我想要的。
为了北齐，我数次参战，死里逃生，将来四国一统，与夏景淮共享自不是不可。
然，若我只是皇后，便要面对诸多纷争和质疑。
后位能否保住都是两说，更不要说性命了。
“吃这般少，午膳烨哥哥亲自下厨，可好？”
我眨着杏眼，扯出个笑容，道，“烨哥哥，你好好养身子，去吏部任职吧。”
“官员选拔之事，你全权负责。”
说罢，我起身出了御书房，在宫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直到走入昭阳宫，进了曾住过的寝殿，我才回神。
诗词歌赋跟在身后，不敢出声。
我坐于床榻上，轻轻抚摸着空荡荡的床板，回忆如潮水般，一浪接着一浪侵袭着我的头脑。
这张遍布我与沈煜爱恨情仇的床榻，再也不会迎来我们的身影。
这里亦是不会再有一二三四五等人，不会有沈辉与诗词歌赋一起商量如何买通其他宫的宫人，为我报仇。
离开昭阳宫，我又去了御膳房，一路上，好似小四就跟在身后，为我把风，为我担忧。
从我走上帝王之路，什么情啊，爱呀，便不再属于我了。
自古帝王多无情，自然是有道理的。
若心中有情，许多事便做不到公允，更是无法清醒判断局势。
想到东周与平西军精锐厮杀，两败俱伤，我便是获利者。
心里竟生不出丝毫快意。
若如沈煜所说，一月内，夏家必亡，那么，镇南军应当也是参与了的。
他不许我杀林卿卿，应当便是因为林大将军了。
辱我者，都得死。
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有何种背景。
这便是我要的。
否则，一路厮杀，我图个什么？
至于东周之战，夏景淮既然并未派人求援，北齐朝堂亦是令我焦头烂额，那便先这般吧。
他那里兵马不少，还有三十万精锐。
夏从武和夏从文离去之时，更是带上了所有东周的将军，还带走了二十万兵马，应是不需要我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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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极快，眨眼便是四日。
这日是京城选拔女官的日子，在皇宫勤政殿前的院子里举行。
董嬷嬷等人做了充分准备，只等那些饱读诗书的高门贵女以及商贾之家有才华的女子进宫。
然而，来的只有十余人，还都是穷苦人家的姑娘，过来博一个前程。
我扯出一抹不屑的笑容，对一旁的白浩道，“带兵去各府，把三十以内的女子全部抓来！”
“谁敢阻拦，当场格杀。”
“若是有那种经商手腕特别强的，上了岁数也得来！”
白浩不敢废话，抱了抱拳赶忙离开。
沈煜坐在轮椅上，摇头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沈掌印，你赶紧站起来帮忙吧，我还得去南方打仗，不然你去打仗？”
我踹了一脚他的轮椅，狠狠瞪了他一眼。
沈煜将头扭到一旁，道，“伤没痊愈。”
“切！”
我转过身，看向十几个姑娘。
“你们可识字？”
姑娘们齐齐摇头。
我心中叫苦，却不能表现出来。
人家毕竟来给我捧场了，不管怎样，我都得笑脸相迎。
“董嬷嬷，给这些姑娘们一些银钱，让她们出宫吧。”
话音刚落，就有个姑娘跪了下来。
“陛下，求您救救我们吧！”
只见她开口时已然泪流满面，哽咽道，“民间已然食不果腹，方才听闻您还要打仗，咱们老百姓日子应如何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