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三年(192年),六月二十九日。
龚都、徐晃两人分别领兵击破伊阙、太谷两关,两关守军战死大半,余众被俘,送往了洛阳,作为修缮洛阳的的人力。
黄巾军很少会招降敌对的敌人,所有被黄巾军的俘虏的敌人都会经历过筛选,然后根据各自掌握的技艺和能力分配到各个劳动改造队去进行劳动改造。
一般而言被黄巾军俘虏的军卒,将要进行为期三年的劳动改造,才能重新获得自由。
在想要成为一名黄巾军的军卒,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并不是想当就能当的。
如今太平道境内,社会地位最高的其实不是官吏,而是黄巾军的军人。
想要成为黄巾军中的一员,首要的一点便是体力要达标,不能够太过于瘦弱,再一点,便是年龄要合适,不能太过年长,也不能太过于年幼。
如今许安麾下直辖的黄巾军中,都是经过了层层的筛选。
担任着将校军官的人有年岁稍长者,大部分的军卒实际上都是青年和刚刚步入壮年的人。
除去体能的要求之外,其实要想成为一名黄巾军的军人,必须要经过一项考核——思想考核。
许安当初入主并州之后不久,便着手改革太平道。
太平道从着原先松散的组织慢慢变得紧密,从原本略微有些无序的状态一点一点的走向有序。
入道、启蒙、开悟、闻道、悟道、得道、方主、大医,现在的太平道中一共有八个等级。
以前太平道的所谓入道,只需要你说自己信仰太平道,愿意遵奉黄天。
但是现在经过了改革后的太平道,并不是你信仰太平道就可以入道,就可以成为道众。
太平道的符祝于各地传道,太平道的道观之中也有不少的香客前来供奉,但是他们实际上都没有入道,都不算是道众,他属于信众的范畴。
他们只是信道者,被称之为“信众”,而只有入道者才能被称之为“道众”。
只有成为了道众,加入了太平道之中,才能够成为黄巾军。
在太平道辖内的州郡民众想要成为黄巾军中的一员尚且困难无比,那些敌人又如何能够轻易的加入黄巾军中。
当初贾诩说动张扬北撤进入并州,投效而来,麾下上万名军兵后面经过了层层的筛选,总共留下的人也并不多,这还是因为那些军兵确实都是善战的军卒,又投诚而来,所以网开了一面。
攻克伊阙、太谷两关之后,黄巾军并没有停止进军的步伐。
龚都率领两营共计八千人的锐士,以及五千并州营骑兵南下。
伊阙、太谷两关以南的新城并没有多少的守军,等黄巾军的配重投石车抵达后不久,很快便在新城的城墙之上打开了缺口。
汉军其实已经放弃了新城,退守到了广成关。
新城的县令不愿意放弃城池,招募乡勇选择抵抗。
龚都下令锐士突入城中之后,其实胜负便已经定下,新城县令和新城县尉战死,余众皆降。
攻克了新城之后,龚都并没有停下脚步,只留下了数百名锐士控制新城之后,便率领着麾下的部曲继续南下,进攻洛阳八关最南部的广成关。
只是这一次黄巾军便没有进攻伊阙、太谷两关时一样那么顺利了。
当龚都带领着部曲兵临广成关之时,广成关已经聚集了近两万余名军兵。
初平三年(192年),六月二十七日时。
皇甫嵩和盖勋两人接到诏令之后,也知道情况紧急,两人都没有丝毫的怠慢,直接是带领着麾下的军兵北上。
之前董卓和许安鏖战之际,王允策划了宫变,刺杀了当时管理禁军的侍中董璜。
皇甫嵩和盖勋两人收拢了长安城的守军和禁军,又从随行的世家豪强之中招募了一批家兵。两人麾下共有部曲八千人。
诏令被快马传递而来。
盖勋领了四千军兵直接北上广成关,随着诏令一起而南下的陈都的还有荀彧等人的书信,那些书信传入了南阳、颍川各世家的家主的手中。
南阳、颍川两郡的世家豪强迅速的聚集起了大量的家兵,那些家兵最终都汇入了盖勋的麾下。
等到盖勋抵达颍川阳关之时,盖勋的麾下的军卒已经从原本的四千人膨胀到了一万五千人。
那些能够延续数百年,乃至千年的世家豪强他们之中并没有多少的蠢人,愚蠢的人绝不可能成为一个百年世家的家主。
黄巾军的威胁近在咫尺,只要广成关一破,黄巾军扼守广成天险将会牢牢的掌控着战争的主动权。
颍川郡地势平缓,南阳郡虽是盆地地形,但是却并没有多少险关可守。
广成关若破,黄巾军的兵锋数日之间便可以抵达颍川郡和南阳郡两郡之地。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黄巾军的存在让南阳、颍川两郡的世家豪强如芒在背,一些豪强世家甚至迁移了一部分家族中的族人,向着扬州、荆州一带而去。
他们再度回想起来了光和七年的一件旧事,一件令人恐惧的旧事。
光和七年初,内外俱起,八州并发,海内沸腾,天下震动。
百万黄巾在张角的号令之下,揭竿为旗,斩木为兵,天下云集响应,万众同呼黄天。
各地郡兵屡遭败绩,黄巾军一路高歌猛进。
当时的颍川黄巾军声势浩大,颍川很多的世家豪强因此遭受破家殒命的灾祸。
汉灵帝刘宏当时还沉迷于纸醉金迷的洛阳宫殿之中,在收到了各地叛乱的消息之后。
刘宏仓皇之中,顾不得其他,宣布解除党禁,赦免天下党人,并拿出了藏钱和西园厩马赐给将士。
随后又亲自起用卢植为北中郎将、皇甫嵩为左中郎将、朱儁为右中郎将,各持节,调发全国精兵分击黄巾军
皇甫嵩与朱儁调发五校的步兵,三河的骑兵,同时招募精壮之士,共计四万余众。
皇甫嵩与朱儁二人各率一部,共同镇压颍川黄巾军。
众人本以为动乱很快便可以平息,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颍川郡渠帅波才竟然领兵大败朱儁,随后更是一路高歌猛进,将朱儁和本部军兵围困与长社。
京师震动,万众皆惊。
朱儁战败,皇甫嵩急忙南下驰援。
但是波才麾下兵力比皇甫嵩和朱儁两部加起来还要多的多,汉军恐惧非常,皇甫嵩连攻数阵,皆被波才击退。
败亡似乎只是时间的问题。
但是或许真的天命仍旧眷顾着汉室,波才依靠草地结扎营寨,一天夜里大风呼啸,经久不止。
皇甫嵩当机立断,带领本部兵马全营出动,突袭波才营寨,纵火焚烧,波才军溃退。
骑都尉曹操正好前来救援皇甫嵩等人,会合皇甫嵩,击破波才。
波才军伤亡数万人,最后退走阳翟,盛极一时的颍川黄巾军经历此役从此一蹶不振。
波才也没有办法再复制曾经的战果,颍川黄巾军自此衰落,走向了灭亡,十余万黄巾军于宛城被斩杀,成为了朱儁登阶之梯,成为了其麾下的汉军的军功
那个时候一路势如破竹的波才震动了天下。
短短数月之后,黄巾军迅速的落败,张角、张宝、张梁三人被斩杀,百万黄巾覆灭,那恐怖的场景开始被众人的遗忘。
就算是许安带领着黄巾军的余部慢慢的发展壮大了起来,但是颍川郡、南阳郡远在豫州、荆州,距离并州十万八千里。
虽然每一年,每过数个月都能听到北地传来关于黄巾军的消息,但是那消息所述说的事情终究是相隔甚远。
北地草原发生的一切,就算再如何的恐怖,再如何的震撼,在那简牍之上,却只是一句轻飘飘的文字。
但是现如今,一切都已经是不同。
短短的两三个月的时间,那一直盘踞在并州、盘踞在凉州、幽州,周旋于北境的黄巾军却是犹如疾风一般将关中之地收入了囊中。
随后更是突然出兵,攻取了洛阳。
两京沦陷,黄巾军一路勇不可当,势如破竹,如日中天。
伊阙、太谷两关不到三日便已沦陷,黄巾军连战连捷,似乎这个世界之上已经是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挡他们前行的道路。
如今的许安让颍川郡、南阳郡两郡的一众豪强世家感到了恐惧,一种从骨子里生出的恐惧。
许安在并州、凉州、幽州三地的作为让他们感到畏惧,他们知道黄巾军对于豪强世家的态度。
破家灭门,并非虚妄。
他们自己曾经做过了什么,他们自己清楚。
鹰狼卫用他们的卷宗告诉了世人,就算是数十年前的所犯下的罪孽,他们依然找出蛛丝马迹,将其绳之以法。
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
颍川郡、南阳郡两郡的一众豪强世家他们都很清楚,他们没有人蠢到认为许安会宽恕他们的罪孽。
凉州投靠太平道的世家豪强虽然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保全,但是那是因为凉州因为地处边陲,汉民从来都是紧密的团结在一起,普通的民众都是依靠着当地的世家豪强,一起抱团取暖。
所以凉州豪强世家对于当地人的压迫要远远小于颍川郡、南阳郡这等中原富庶之地。
而且就算是许安如今的妻族凉州王家,鹰狼卫查处得知王家之中有人犯下了罪孽,并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情面,仍旧是持着驾贴上门索拿犯人。
当盖勋带着一万六千名军兵抵达广成关时,已经是到了七月一日的黄昏。
曾经高大恢弘的广成关此时已经被黄巾军军中的配重抛石车狂轰滥炸了整整两天。
广成关的城墙多处受损,很多地方都已经被打开了缺口。
不过汉军也是早有准备,大量的工匠,民夫被征募,他们的任务就是及时修补破碎的城墙。
巨大的石弹带让人心胆俱寒,刺耳的锐响声从关内众人的头顶飞掠而过,亦或是狠狠砸在关墙之上,发出巨大的爆响声,震起大量的烟尘。
关墙的缺口,染满了鲜血。
一名又一名混身染血的军卒被拖下了缺口,他们其中有穿着红衣的汉军甲士,也有头戴着黄巾的黄巾军兵丁。
他们之中还有很多人没有彻底死去,他们身受重伤,但是还残存着意识,他们躺在地上哀嚎,向着清理着缺口的工匠和民夫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们想活着,他们想要继续活下去。
但是很可惜,等待着他们的下场,无论他们是汉军还是黄巾军其实都只有一个——死亡。
手提着环首刀,面色冷峻的汉军甲士会在得到工匠还有民夫的示意之后,提着环首刀将他们一一送入黄泉。
汉军轻伤的人都已经被拖下了战场,得到了救治,那些还留存在缺口战场处的军卒,他们的情况,就算是名医前来也是毫无办法,死亡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起码不需要再忍受那无穷无尽,那让人痛苦不已的折磨。
只是人终究是想要活下去,人有求生的本能,那求生的本能会让他们竭尽全力的活下去。
但是人是矛盾的,他们想要活下去,渴望活下去……
但是他们在一些时刻却愿意主动献出他们的性命,选择牺牲,毅然决然的向着死亡走去,抛弃作为一个人应该有的生存本能,选择慷慨赴死。
求生得死,向死而生。
广成关外,六千余名黄巾军的锐士排列成了十余个巨大的军阵,肃立于关外。
旌旗猎猎,刀枪如林,戈戟如雨。
头带着白羽,背别着黄旗的武骧营骑军游走在黄巾军的军阵的两翼和后阵,保护着大阵的安全。
“咚!”“咚!”“咚!”
四轮马车之上,一面又一面黄天战鼓被头戴着黄巾的力士敲响,浑厚的鼓声向着远方传去。
黄巾军的军阵缝隙之中,搭建着数个高台。
高台之上数名黄巾军符祝正在布道祈祷,他们诵念着经文,向着黄天祷告,请求黄天接引那些即将战死在战场之上,让那些即将为黄天之世而奋战死去的军卒能够得到安宁,起码能够在死后到达那片乐土。
“咻——————”
一声尖锐的哨音从中军处传出,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高台之下,牵着战马半跪于在一处高台之下的郭大贤也在这时睁开了眼睛。
郭大贤缓缓的站了起来,他的目光投向了后方,投向了中军方向。
那声哨音,正是即将发起进攻的预兆。
郭大贤将刻着他姓名的铭牌郑重其事的放入了左胸心脏处的衣服之中。
金属的铭牌被放入胸口,那铭牌早已经被郭大贤所捂热,犹如一团火焰一般。
“黄天保佑,引领我们走向胜利。”
郭大贤闭着的双目,低声祈祷着。
“咻——————”
又一声哨音从中军的方向传来。
郭大贤睁开了双目,右手拿起放于地上的头盔,随后双手举起,将其郑重其事戴上于头上。
高台之上的诵经声也在此时缓缓停下了下来。
郭大贤踩着马镫,只一步便跨上了身侧的战马。
就在他的身旁,数十名亲卫甲骑也是随着郭大贤一并上马。
甲叶铮铮,寒芒乍现。
大风呼啸,自北吹袭而来。
天气虽然一年一年,但是七月的广成,烈阳当空之下,短时间内便可以让人汗流浃背。
不过现在的太阳并没有午时那么刺眼,那么炎热。
天边的太阳带着赤红色的光芒,时间正慢慢来到黄昏,空气之中的闷热正在慢慢消失。
郭大贤牵引着战马,目视着身前一众面色肃然的黄巾军锐士。
他没有开口言语鼓舞士气。
因为没有必要,那些黄巾军锐士的士气早已经是攀至顶峰。
一众黄巾军锐士皆是目视着前方,昂首挺胸,紧紧的握着他们的手中的兵刃,他们的眼眸之中尽皆跃动着火焰。
“咻——————”
又是一声更为高昂的哨音自中军处响起。
郭大贤策动马缰缓缓向前,一阵震耳欲聋的呐喊声随后便从他的背后骤然响起。
黄巾军前阵的投石车也在此时再次发出了怒吼声,巨大的石弹呼啸着从一众黄巾军锐士的头顶掠过,划破了暗沉的天空狠狠的砸在了广成关关墙之上。
“轰……”
或许真是黄天庇佑。
十数枚石弹精准的轰击在了广成关的关墙之上,本来如此远距离的抛石攻击,就是黄巾军中的配重投石车,加上训练有素的抛石兵,命中率都颇为感人,但是这一次,竟然十余枚石弹全部命中。
震天的呐喊声随之响起,一众黄巾军锐士皆是备受鼓舞。
“轰隆隆隆——————”
巨大的轰鸣响起,众人的眼前一片烟尘。
广成关发出一声了痛苦的哀鸣,一段本就有些破碎的关墙轰然倒塌,扬起了无数的烟尘。
广成关内的景象也在此时暴露在了一众黄巾军锐士的眼前。
“前进!”
郭大贤高举着手中的长枪。
无数黄巾军的甲士高呼着“天下大吉”向着向前汹涌而去。
他们举起长枪,扛起戟戈,挺起刀盾向着支离破碎的广成关席卷而去。
铁甲铮铮,刀枪如林,汹涌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