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国,青州,州治平原。
麹义当初带领青州魏军北上,撤到了黄河以北,暂时保住了黄河北部的青州。
黄河北部的青州只有两郡,一是平原、二是乐安。
但是实际上,乐安郡在北地只有方寸之地,大部分都是平原郡。
许安索性将乐安郡的土地撤掉,并入了平原郡中,毕竟不能真的在一个不过十数里,还没有重要城邑地方再设一个郡守。
实际上明廷控制的青州,只有平原郡一郡。
所以平原郡的郡治也就成了青州的州治。
正值六月,烈日炎炎,天气燥热无比。
平原城外,大量的甲兵立于官道的两侧人,忍受着太阳的暴晒。
麹义身穿戎装,挎刀立于官道一侧,也是老老实实的站在太阳之下,顶着烈阳恭敬的站立着。
来往的路人见到这样的情形都知道有些不对,他们都没有从道路中央行走,要么沿着路沿之下行走,要么重新换道。
麹义身后,一众青州的官吏也皆是身穿着文士服,头戴着官帽,站在太阳之下。
烈阳之下,人数众多,但是却没有见一丝噪杂之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出奇的一致,都聚焦在前方道路的尽头。
麹义自然不是显得没有事做,将平原城的军兵和官员都带出来拉练。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在不久之前收到了来自邺城的消息。
就在今日,许安将会驾临平原城。
上一次觐见许安,许安给麹义带来的压力实在是有些大了。
原本麹义选择归附的时候,其实心中还稍有些不忿。
毕竟他当初可是带着五万大军的投降,按理来说,许安应该早早的要接见他,以示尊重。
但是许安拖延了许久,才召见他,而且还不是邺城。
只是等到他真的见到许安的时候,却是不敢有什么怨气了。
那些护卫着许安的腾骧卫每个人的身上都充斥着杀伐之气,像是从尸山血海之中爬将而出一样。
麹义虽是沙场的宿将,心中没有惧意,但是他知道这些人绝对是天下少有的强兵。
就是曾经在袁绍挑选军中健锐,拿着西园禁军的留下的班底组建的武威军都不及腾骧卫的一半威势。
觐见许安之时,他本来还想要抗议一二,表达不满。
但是见面之时,他的心中第一次生出的恐惧,他完全看不透许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明军鼎盛的军势让麹义明白了差距所在。
麹义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资本,觉得强大的五万大军,在明军的眼里和土鸡瓦狗没有多少的区别。
后来麹义便乖乖的遵从许安的命令,将军权交出,将大部分的军卒都安置成了屯民。
如今他虽然还是青州巡抚,但是青州府衙之中的官吏基本都是太平道出身的官员。
他直辖的军队有五千余人,许安派宋宪、魏续、管亥三人分管统领剩下的一万大军,三人之中又隐隐以管亥为首。
管亥出身旧太平道,算是许安的心腹。
本来管亥是青州黄巾的统领,现在怎么说也能混到巡抚或则是重号将军一级。
但是此前在洛阳之役,管亥统管西凉营,因为轻敌大意,被汉军小胜了一阵,差点酿成了大祸,而后被许安革职,剥夺了西凉营主官的军职。
直到最近几年,遭受了失败了管亥洗心革面,重新振作了起来,才慢慢恢复了原有的军职,不过现在也还是从五品的封号将军。
宋宪、魏续两人很早便加入了太平道中,是跟随着吕布一起,他们两人如今也晋升为了将军,只不过是没有给予封号。
不止是麹义在等,宋宪、魏续还有管亥都在道路之上顶着烈阳等待。
“休——————”
麹义抬起头看向道路的尽头,一道轻微的锐响声在他的耳畔响起,虽然轻微,但是他却听得十分清楚。
宋宪、魏续还有管亥三人也在同时抬起了头,他们都听到了哨音。
那是明军军中的军哨,青州的明军都有各自的驻地,今天没有人会在营地之外无事游荡。
那么答桉只有一个,许安距离他们的位置已经不远了。
麹义身躯一振,昂首道。
“通令所有人,道君即将驾临平原,都给我打起精神。”
“别让道君认为我青州的官吏和军卒缺少实精气,看贬了我们青州!”
路招斜睹了一眼麹义,如今的麹义对于许安的态度极为恭敬。
曾经麹义作为武将之首,仗着自己的军功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甚至对于袁绍都没有多少尊重
路招的心中也是有些疑惑,不过他很好的隐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吸引任何人的注意。
哨音越来越近,路招也按下了心中的其他的想法,向着道路的远方看去。
就在他的目光投到远方之时,一面赭黄色的旌旗已经出现了他的事业之中。
许安于长安立国之后,规定了明军的旌旗统一为赭黄色。
赭黄,黄中带赤。
赭黄色也就是土黄色。
黄色代表着泥土,代表着黄巾军本来的身份。
他们都是农夫,都是升斗小民,都是平凡人,都依靠着土地生活。
而那黄中所带的赤色,是那些为了国家建立,统一而奋战所流下的鲜血所染就的。
旌旗猎猎,朔风吹袭。
官道之上,一支衣甲鲜明,旌旗招展的骑军正顺着官道向着平原城的方向缓缓而来。
明军占据了河北之后,许安仍旧是采取鼓励商业,劝课农桑的手段治理河北。
汉魏两庭的战事多都在黄河以南进行,因此河北之地并没有遭受太大的战乱。
在这近两年的时间里,各地的经济正在不断的发展,甚至已经快要恢复到东郡之战前的水平。
在官道之上,有着不少的行商和走夫,当看到打着赭黄色旌旗的明军骑兵赶到之时,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
许安虽然从未规定过百姓有迎接军队的义务,但是他们在汉魏两庭的治下呆的太久。
就算是明军这两年以来从未有过侵扰乡民的事件发生,而且很多明军甚至还会给与一些遇到困难人帮助。
但是长久以来的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们在路沿停下了脚步,垂首立于路沿,等待着大军通过。
马蹄声低沉,官道之上的骑军放缓了马速,向着平原城移动而来。
“末将麹义,拜见道君!”
麹义眼尖,一眼便看到了骑乘着赤马,行在众人之前的许安。
“拜见道君!”
官道之上一众前来迎接的军兵官吏也是纷纷下拜见礼。
“吁————”
许安一拉缰绳,勒停了座下的战马,身后一众腾骧卫的骑兵也是纷纷止步。
马嘶声、马蹄声一时间交错在了一起,交汇成了一团。
许安看着烈阳之下一众等待着他到来的军兵官吏,神色微沉。
这样迎来送往浮于表面,让人受罪,影响也颇为不好,而且也会滋生不好的风气。
所以原来在并州等地他就算巡游,最多也就是本城的官员提前在驿站等待,没有如此的排场,毕竟已经是发过了相关的通告。
麹义心中咯噔一下,他也注意到了许安的神色,不过他此时也不敢说话,毕竟许安已经带了一些怒火。
许安手执着马鞭,驱马上前了数步。
他的怒火不是对于麹义,麹义刚刚归附不到两年,自然是对此不太清楚。
但是青州三司的主官,都是太平道的老人,不可能不知道。
很大的概率就是他们和麹义仍然存在些许的敌意,没有提醒这样的事情。
许安的目光越过了麹义,看向他身后站立的三司主官。
果然,这一眼他便看到了布政使的眼神有些躲闪。
“你们身为三司主官,不及时上报所知晓之事,空设排场,浪费人力,各自罚俸两月。”
许安没有去详查,三司的主官有他们自己的义务。
一般的朝代之中所谓罚俸其实并不严重,毕竟官员隐晦的收入来得极多,什么火耗、公摊,比起那微薄的俸银却是要高的多。
但是在如今的明庭,许安实行的是高薪养廉制度,当然这个高薪是相对高薪。
只要为官,无论是文职还是武职,都能保证在生活无忧的基础,留下不少的余钱用于他途。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原本的时空,朱元章所建立的明朝所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朱元章出身贫寒,因此对于腐败深恶痛绝。
也深知腐败对国家的危害,因此他大力反腐,对腐败施以重刑,以震慑贪官污吏。
朱元章执政之时,因为贪污而死的官员不计其数。
甚至还出现过,前任官员的皮革犹在,而下一任官员却已经走在了贪污的路上。
明朝中后期吏治腐败,甚至以官爵为性命,以钻刺为风俗,以贿赂为交际,以嘱托为当然。
这其中有很多的原因,但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点,便是官员的俸禄实在有些过低。
官员将校高薪虽然对于国家财政压力颇大,但是正因为高薪,不致因为经济状况不佳而生出以权谋私之心。
当然不能完全依赖于高薪养廉,清朝时发明了“养廉银”,大幅度增加了官员的收入。
但由于监管机制不完善,贪腐行为并没有什么大幅改善,贪污之风却更胜从前。
腐败问题难以禁绝,这其中有着种种原因,一时难以说清。
不过现在如今的明国,因为刚刚建国,又有鹰狼卫之巡查,提刑按擦司之监督。
各地的吏治还算清明,贪腐之事虽有,但是并不多。
罚俸两月实际上已经是比较严重的惩罚了。
“上马。”
许安抬起马鞭,指向身侧的一匹无人骑乘的战马。
麹义先是一愣,随后立即反应了过来。
“诺。”
麹义唱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便走到了近前。
麹义武将出身,上马对于他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当下脚踩着马镫,轻拉马鞍,便跃身上马。
只是,就在麹义跨上战马的时候,他注意到就在许安身后的不远处,有一架宽大的四轮马车,看起来颇为华贵,由五匹白马拉乘着。
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这样的规矩在《太平道律法之中没有明文规定,但是已经沿用许久,所以大家也不敢轻易逾越。
如今许安身后那辆马车却是由五匹白马牵引着,这完全是诸侯的待遇。
他这样的封疆大吏,也不过是用四马拉车。
麹义对于明廷内部的事情并不熟悉,他想不出来,明廷之中到底是谁有资格乘着五匹骏马牵引的马车。
就是三府的主官,二品的将军也没有如此大的排场。
更何况,许安都在骑马,此人居然乘车。
太平道内只有两名侯爵, 一是吕布、二是公孙度,勉强算的上诸侯一级。
但是公孙度远在辽东,而吕布……
麹义向着身侧看了一眼,身侧最近的一名武将,身形魁梧,比他还要高出不少,头戴上清莲花冠,一身戎装,外罩着绘制着一条狰狞勐虎的蜀绣锦袍。
身侧的那武将似乎是注意麹义投来的目光,眼神微斜,也是看向麹义。
那武将的眼神扫过之时,麹义整个感到了巨大的危机感,整个的身躯都紧绷了起来。、
不用多想,此人的身份已经是一清二楚。
太平道内有三冠,分别为太清鱼尾冠、玉清如意冠、上清莲花冠。
太清鱼尾冠只有太平道的道主才有资格佩戴。
而玉清如意冠则是只有太平道的大医一级才有资格佩戴。
而上清莲花冠则是三府、各州巡抚、正二品一级的主官,或是侯爵可以佩戴。
麹义在文册之上,看到过三冠的样式,他确定自己没有分辨错误。
此人头戴上清莲花冠,身穿绣虎锦袍,魁梧过人,除了那名扬天下的九原虓虎之外,麹义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入城。”
许安手举着马鞭,向前微微一压,澹然道。
庞大的队伍再度前进,麹义立即牵引着战马跟上了大队的步伐。
马蹄声清脆,麹义紧握着缰绳,许安给他的留下的位置就在其身侧。
走在许安的旁侧,给麹义带来的巨大了压力。
尤其是,在许安的身侧,他注意到了很多人都看起来极为不凡。
这一次许安驾临平原,可能没有他所想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