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流逝。

    谷映蝶仰望明月心中自问:这一个月以来她做了什么?

    唐逸幽虽然口里说会防她但事实上他却全无防她之心两人朝夕相处近在咫尺别说她有一流的身手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人要想取他的命也是易如反掌之事然而她却什么也没做……

    不是不想而是于心不忍。唐逸幽待她太好好到全无保留面对这样的他她如何下得了手?

    他总是知道她需要的是什么事事代她想得周全。他从不让她冷着、饿着更不舍得她有丝毫的不顺心怕她闷再忙他都会抽空陪她散心……点点滴滴她都看在眼里这种有人嘘寒问暖的日子像是恍如隔世久到她几乎要忘了冷漠是什么感觉。

    杀手也是人他真心诚意的对待她不会没有感觉从没有人会这么对她无止无尽的包容竭尽所能的怜惜面对她毫不领情的冷漠也不介怀……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只求付出却从不奢望回报?

    如果他不是那么的好也许她便不会迟疑不决了吧?

    寒月呀寒月!妳几时变得这般优柔寡断?

    一条又一条的生命在她手中结束她不曾心软过任何人的性命对她都是无关紧要的何以今日面对唐逸幽她却失了平日的果决?

    这代表什么?他是特别的吗?

    不不是!她连自己的生命都不曾拘泥了又怎会对一条不相干的生命有所留恋他是死是活根本不关她的事她既亲手接下任务便没有反悔的余地她必须执行到底!

    对就是这样!别忘了她是寒月是无心无情的冷血杀手区区一个唐逸幽对她根本不具意义!

    像要证明什么又像要断绝心头逐渐产生的莫名感受她冲动地取出一只白色药包将其中的粉末掺入茶水中度快得不让自己有反悔的余地因为她知道只要一冷静下来思考她就会改变心意再也下不了手。

    也好战决。她双眼直盯住壶中茶水在心底说服自己。

    无尘说杀手不能有感觉对唐逸幽她却有了太多无法自主的情绪一个有了感情的杀手还配当杀手吗?

    再拖下去她不知道事情又将复杂到什么地步她不会再让他迷惑她。她斩断了所有的绮念一切又将恢复正常她仍是她没有变。

    她警告过他的是他要一意孤行那么死在她手里他也只有认了。

    七日散顾名思义误中此毒在七日当中必会魂归离恨天。目前为止它并没有解药也就是说中了七日散必死无疑。

    会选择用它是因为它无色无味中毒者会在极短的时间内陷入昏睡状态七日之期一到能让人不受折磨无病无痛的离去。

    如此已算仁至义尽了吧?

    每日夜里入睡之前他固定会来看看她然后才安心回房就寝一个月当中不曾有过例外。

    盯着摇曳的烛火她思量着他今日似乎来晚了。

    她心中既矛盾又挣扎。一方面希望他别来只要他不来便能逃过一劫另一方面她又知道就算她放过他绝命门高手如云文弱如他命仍是保不住与其如此她倒宁愿用牠的方式让他安安静静的长眠。

    才刚想着敲门声已传入耳畔。

    「睡了吗?蝶儿。」

    「还没。」她稳住声调一贯平淡地看向推门而入的他。

    「今天药堂比较忙抽不出时间回来妳今天好吗?」

    「嗯。」她淡漠地应了声不想听他闲话家常转身倒了杯水给他。

    只要他一沾唇一切就结束了。

    这些看似平凡却充斥着温馨的对谈、这些日子以来的短暂温情、这道柔柔暖暖的音律、这双轻浅温醉的凝眸……将成过眼烟云。

    不愿承认她已开始后悔不愿承认那一刻真实涌起的酸楚压下所有的情绪她仍是面无表情。

    「谢谢。」唐逸幽接过杯子回了她一记浅笑。

    杯缘才一沾唇他突然想起什么将茶杯放置一旁由袖口取出一只瓷瓶交给她。

    「这……」她询问地抬眼看他。

    「前几天为妳诊脉现妳血气不太通顺早些时候妳又是受伤又是中毒的却不好生调养以至真气微紊这对习武之人是一大重创久而久之还会损及自身的内力妳难道不晓得吗?所以我才又想到要替妳配丹药除了固本培原外对功力的精进也大有助益。」顿了顿又加上几句:「看在我这么用心良苦的分上听我的话千万记得早晚都要服上一颗知道吗?」

    她总是学不会善待自己就算收下转眼间又会不当一回事的抛诸脑后看在他眼里真的好为她心疼。

    映蝶愣愣地看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傻啦?」他拍拍她失神的小脸。「不许沉默快点头说好。」他要听她亲口允诺才能放心。

    「我好不好……重要吗?」恍恍惚惚地她问出了口。对他而言她根本什么都不是他为何要这么关心她?

    「这什么傻话?当然重要啊!若是不重要我干么跟妳说这么多?」他像个宠溺孩子的父亲眼底漾满温柔。「是什么原因让妳认为自己不重要呢?」

    她重要吗?

    映蝶悲讽地一笑。

    认为她重要的人早在十四年前就离她而去了十四年来没有人能肯定她存在的价值一名杀手在作践他人的性命时又何尝不是在作践自己的命?有谁会说她重要?

    而他却那么坚定地告诉她她是重要的……这是多年以来第一次有人重视她存在与否的问题……

    望进她眼底的萧索他轻轻柔柔地道:「我不管妳以前曾遭遇过什么如果妳不想说我也不会去追问总之妳记住妳不是可有可无的妳身上背负着另一个人的期待光是这一点妳就应该好好地珍惜自己。」

    这个男人……令她迷惑。

    不问她的过去对她一无所知却又愿投注无比的关怀她真的不明白这么深的信任从何而来?

    「我……会伤害你。」她不值得他这么待她!

    他似有若无地一笑像在告诉她:无所谓。

    「知道吗?我一直都觉得妳像夜里的寒月散着清清冷冷的光芒看来是那么孤傲、那么遥不可及却将内心的凄凉藏在没人看得到的角落也不让任何人懂。我知道妳的不快乐如果能够我多盼望能倾尽力量来换妳一个真心的微笑只要是妳所希望的我都会成全妳不管代价是什么。但我希望妳也能答应我不论如何善待自己因为在我眼中妳的生命是无比珍贵的。」

    映蝶怔忡地望着他。

    他说……会倾尽一切的成全她不计代价……如果他知道这代价是他的命他还会这么说吗?

    明明已下定决心要做个了断可他这番话又无由的勾起她的迷乱而那正是她极力压抑的。一张无形的大网牢牢攫住她的心她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能吗?能吗?她不断自问她真能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死?剎那间她胸口莫名地一阵悸痛。

    她别开眼固执地不愿去思考。

    也许是说了这么多的话让他有些喝了想起遗忘在旁边的茶杯他探手取来就要入口——

    不!

    她管不住自己的行为弹指间潜意识的举动已自作主张地挥掉他手中的杯子!

    「蝶儿?」他一脸错愕。

    「要喝自己倒我不替人倒茶。」不晓得在呕谁口气满是恼怒。

    唐逸幽微讶地张口看着她好一会儿他低低笑出声来。「蝶儿妳使小性子的模样好可爱。」

    可爱?她耳朵没出问题吧?她真的听到那个早八百年前就和她绝缘的字眼?

    这人是不是少根筋?她态度这么恶劣换作别人早恶言相向了是他修养太好了吗?居然还能笑给她看他到底有没有脾气啊!

    明明该生气的人是他结果却是她懊恼得差点吐血!

    「我不喜欢妳冷冰冰的样子。」所以就算她吼他、凶他他都甘之如饴至少她能释放出真实的情绪。

    「你这傻子!没见过比你更呆的人!」她闷声道不知道是气他还是气自己。

    「是吗?」他淡笑置之。

    「出去我想睡了。」再和他说下去她就快受不了了。

    她口气很差但他不以为意。

    「好那妳休息。」走了两步他又回过身。「对了差点忘了问妳想不想和我一同到药堂里去?我知道成天闷在家中是难为妳了。」

    她愕然看了他一下。

    「随便!」丢下这句话她拉高被子再也不搭理他。

    唐逸幽了然于心。

    蝶儿瞥扭的心态得靠她自个儿去调适。

    无奈地笑了下他转身出去。

    直到一室再度归于平静映蝶坐起身子苦恼地沈叹一声。

    本以为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完成任务如今怕是要改变想法了这是她杀手生涯当中最艰难、最棘手、也最具考验的任务原因无他从遇到唐逸幽开始她就没一处对劲今晚更是反常难道真在不知不觉中他已影响了她?

    不不是这样的!她之所以饶过他是因为……因为……因为他手中的武功秘籍。

    对就是这样!那么记载武林绝学的册子也是任务的一部分不是吗?册子没拿到手他如何能死呢?

    没错!所以她才会临时改变主意。

    理直气壮地给自己找了合理的借口她轻吐了口气。

    然而稍稍定下的心在望见桌上那只唐逸幽刚交给她的瓷瓶后又再度迷乱了起来——

    欺人不难但要自欺谈何容易?

    ※※※

    身在杀手门中映蝶对医药多少有点基本程度的认知接下来的日子当中她成日跟在唐逸幽身边而唐逸幽又是扬州出了名的神医在他的倾囊相授下映蝶倒也获益良多。

    这些日子以来对于唐逸幽的仁善心肠她又有了更深切的体认!

    每次只要遇到日子过得稍微清寒些的病人他几乎都是不收诊金的免费替人医病而来这儿求医的绝大部分是贫苦人家居多——全扬州城大概没一个不知道他是烂好人——讲明白点他根本是日日都在义诊嘛!

    真受不了他!

    有时她真忍不住对他说:「你也别开药堂了干脆去做慈善事业算了!」

    岂知他竟理所当然地回她:「行医本来就是慈善事业啊!」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靠医术来赚钱。

    她终于明白唐逸农为什么三不五时就要叨念他了要不是有个能干的弟弟她一点也不怀疑他会饿死自己来帮助别人。

    当她这么说他时他总是好笑地告诉她:「那倒不至于啦!我懂得量力而为至少我绝不会饿着自己的妻儿妳想太多了。」

    他向她解释什么呀?就算当真如此可怜的也是那个倒了楣嫁他的女人又不干她的事。

    有些时候药堂生意特别好根本忙不过来映蝶顺手帮了点忙不晓得打几时开始就这样帮成了习惯唐逸幽便说:「妳很有天分考不考虑拜我为师呢?」

    「我只懂得杀人不会救人。」她淡哼。

    「别乱说!」他压低了音量。这话可不能挂在嘴边会惹事的。

    她撇唇冷笑淡漠地看着他拧眉忧心的模样。

    「如果妳愿意留下来帮我的忙好吗?」

    「你不怕我暗中下毒毁掉你的药堂?」

    「妳不是冷血之人我不相信妳会无故拿人命开玩笑。」

    她不会「无故」拿人命开玩笑是因为没这必要但可不代表她做不出来。

    看着手中的药方想起唐逸幽对她执拗的信任不知何故她就是不忍心看他失望的表情。

    放下药单她对前来抓药的人说道:「你等一下这药方好像有点问题我去问问唐大夫。」

    说完她拿起药方进去。

    眼前的女子相貌生得清秀因眼眶含泪添了几许我见犹怜的楚楚风韵。

    唐逸幽有些为难地道:「吕姑娘这……男女有别恐怕不大方便……」

    「唐大夫的意思是就因为我是女子所以你便忍心见死不救?」隐忍着痛楚的声音轻弱无力脸色已逐渐泛白。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他急急解释。「我是想请我的朋友帮妳会比较合适……」

    「不!我只信任你!」她当然知道他指的人是映蝶但她只要他。

    「可是……」见吕红额心已沁出冷汗人命关天他也就不再坚持己见。「好吧请姑娘宽衣。」

    诚如他以往所言身为医者若过分拘泥于世俗礼法那反倒沦为冬烘迂腐了。

    他目不斜视将视线定在背上那道血痕。

    啧伤得不轻呢!要真交给蝶儿他也不放心。

    这女孩说来也挺值得人同情父母早亡与唯一的哥哥相依为命没想到几年前她大哥迎娶个恶嫂嫂进门从此她噩梦般的人生便开始了。

    吕红的哥哥生性懦弱明知妹妹没被善待也不敢吭声任那掌权的夜叉女极尽刻薄之能事吕红没有一天不带伤身上时时伤痕累累。

    可这一回真是太过分了居然得寸进尺到刀刃相向的地步她是存心想要吕红的命吗?

    「令嫂下手真狠。」他忍不住叹息。

    吕红轻咬下唇忍住心伤。有什么办法呢?大哥被嫂嫂吃得死死的她还能寄望谁伸出援手救她脱离苦海?

    处理完新伤连带将旧伤也一并弄妥他收回手背过身去。「好了。这几天小心别扯动伤口净身时也尽量别碰到水。」

    身后并没有任何动静他预计好时间约一刻钟后才回过身。

    岂料才一转身触目所及便是一片撩人遐思的赛雪春光他大惊失色胀红了俊容匆匆别开脸。「吕……姑娘妳……怎……怎么……不将衣服穿上……」

    「唐大夫你……会嫌弃我吗?」有些羞涩但她仍是说了。

    唐逸幽知道她仍维持方才的模样不曾改变而且始终看着他。

    「当大夫的怎会嫌弃病人。」他顾左右而言他有意忽视话题重心。「请先将衣裳穿上再谈好吗?」

    吕红摇摇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

    她从很早以前就偷偷地在爱慕俊雅温文的他了可是一直不敢说出口今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她说什么都要讨个答案。

    天哪!怎会这样?唐逸幽心慌意乱他没想到吕红对他会有异样的情愫否则他绝不会在这种敏感时刻为她医治伤口。

    「吕姑娘错爱了在下……已有意中人。」

    「什么?」吕红深受打击本就失了血色的容颜如今更是苍白。「是……她吗?」

    她直觉想起映蝶。

    他们总是形影相随任谁都猜得出来他若当真心里有人自是映蝶。

    唐逸幽也没隐瞒坦然点头。

    「好。那么我不在乎为正为偏只要你肯让我伺候你。」

    「不在下不纳妾室。」今生他只想专心一意地对映蝶他若娶妻对象一定是映蝶除了她他谁都不要。

    吕红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么果断连她主动送上门他都不要羞愤交织之下她走向偏激。「由不得你!你已看过我的身子就要负起责任。」

    这等于是在逼迫他了。

    唐逸幽蹙起眉。「姑娘这么说未免牵强在下职在救人何况这是姑娘要求我事前并非没征求妳的同意。」

    「我不管!反正你非娶我不可否则我立刻就大叫说你藉行医之便行轻薄之实。没有一个清白闺女会拿自身名节开玩笑你想他们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妳——」他沈郁地望向她。「强求的姻缘难有幸福妳这又是何必?」

    「至少好过日日受嫂嫂凌虐的生活。」

    「妳有难处我愿意相助但不是用这种方法。」赔上一生自误误人这事他说什么也不会妥协。

    「我只想永远留在你身边!」

    「但我对妳无意!」顾不得伤不伤人的问题他冲口而出。

    「你——」她悲愤地望住他。」你宁可身败名裂也不娶我?」

    「一个人的价值不是来自别人的观感与评价我自认无愧于天地这就够了。」他都可以散尽千金以求心灵的恬适了还会拘泥于外在之虚名吗?

    「你!你不娶我我就逼到你娶!」

    正想扯开喉咙泣喊得人尽皆知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无耻!」

    「妳——」

    「蝶儿!」

    吕红和唐逸幽同时震惊地看向门边。

    她几时来的?又听到了多少?

    谷映蝶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她胸前春光嘲弄道:「又不是很傲人这么急着献丑也不怕丢人现眼。」

    吕红脸色乍青乍红急忙拉拢衣襟。

    「容我直言就凭妳这样——」映蝶上下打量她。「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的难怪主动送上门唐逸幽也不屑一顾我要是妳哪还有脸苟活世上不如死了算了!别枉作多情了死皮赖脸也没用还是自个儿回家检讨、检讨……」

    「蝶儿!」见吕红惨白着脸面容悲绝唐逸幽出声惊斥:「别再说了!」

    唐逸幽凡事总依着她从不用稍重的口气对她说话这是第一次……

    她莫名上了火怒目寒光射向悲窘的吕红。「还不走?妳真想把闲杂人等引来让我告诉他们妳有多恬不知耻吗?」

    吕红被羞辱得无地自容忍着泪狼狈地掩面飞奔而出。

    唐逸幽见状不由得叹了口气。「蝶儿妳实在是——」

    「坏了你的好事你很失望是吗?」她冷讽道故意不看他深感无奈的面容。」拿去这人在前头等着抓药但药方有问题不晓得是哪个蒙古大夫开的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她僵冷着脸旋身而去。

    「蝶——」步伐正欲追出又止了住。

    低头看了下手中的药方这不是他开的但人来这儿抓药就算被当成多管闲事他还是有这个责任义务去了解状况。

    想了想他往前头走去。

    事有轻重缓急蝶儿的事还是待会儿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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