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3 投降
衡阳城，***第军的军部里，军长林竣正坐办公桌前，一字一句地看着一份文件，手上的红蓝铅笔还不时地文件上修改着什么。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似乎只是做一件日常的工作，不过，如果仔细观察，可以看到他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凄凉之『色』。
他手里的这份文件，标题是“关于第军停止抵抗，接受皇军改编的协定”。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两个多月前，日军大举南下，长沙城迅速沦陷，随后，四个师团的日军包围了衡阳城，衡阳会战就此展开。
林竣战前刚刚被提拔为军的军长，奉命率全军17000名官兵守卫衡阳城。接到任务时，他苦笑一声，相信自己必定是要死这座城市里了。以往的战事中，***据守城市鲜有成功的例子，守军或者是日军的强大压力之下弃城而逃，或者就是与城共亡。林竣没有想过前一种可能『性』，而是做好了后一种准备。
虽然有了必死的决心，但林竣对于战事的准备丝毫也没有松懈。早日军发起战事之前，他就已经对衡阳周围的工事进行了反复的加固。要说起来，这还与罗毅有关。罗毅曾经提醒过他，日军肯定还会湖南发动大的战事，而且极有可能会一直波及到湘南，现看来，罗毅的预言是完全得到印证了。
衡阳城的工事修筑，得到了中央大学土木工程专家闵教授的指导，他也是由罗毅***来的。不仅如此，罗毅还赞助了大批守城物资，弥补了林竣物资上的短缺。
早到达衡阳近郊的是日军第68师团，师团长堤三树男向第11军的军长横山勇夸下海口，扬言只要三天时间就能够拿下衡阳。谁曾想到，战斗一打起来，堤三树男就感到不妙了，衡阳周围的工事修筑得十分科学，可谓滴水不漏，而守军的战斗意志也非常顽强，哪怕阵地上只剩下一个人，也会血战到底，让进攻的一方付出惨重的代价。
日军动用了飞机、坦克、重炮等装备，后甚至不惜使用了毒气，但仅仅是衡阳外围的战斗，就打了十几天时间。68师团足足打残了两个联队，后才其他师团的配合下，『逼』到了衡阳城下。随后，其他几个师团全都赶到了，前后共有7万余日军合围一座由17万名***守卫的城池，一口气打了40天，日军伤亡已经超过了2万人，而城池仍然中国守军的手里。
这算是日军发动侵华战争以来打得憋屈的一仗了，以众欺寡，终自身的伤亡甚至超过了守军的总人数，而城市居然还没有攻下来。***军政两界的目光都被这座小小的城市牵动了，那些反对开展“一号作战”行动的人士，开始大力攻击***军部和内阁，认为他们不应当盲目地发起这样一场战役，军部和内阁的高层都面临着下台的威胁。
出现这样的情况，原因除了衡阳守军的顽强之外，还与日军自身战斗力的下降有关。抗战已经进行了七年，***的国力已经耗，战前精心训练出来的精锐部队也折损殆。现战场上作战的士兵，基本上都是兵，有些甚至是不满16岁的孩子以及50出头的老人，这样的部队哪里还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突击营日军后方的活动，也间接地帮助了衡阳的战事。日军准备一鼓作气拿下衡阳城的时候，后方的物资和增援的兵员都无法接济上来，这无异于釜底抽薪，让横山勇干着急而无可奈何。
日军衡阳城下陷入了困境，但衡阳城里的***却加困难。林竣战前进行了大量的准备，囤积了一批物资，使他能够支撑得起战争初期的消耗。但经过40天的激战，囤积的物资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尤其是弹『药』和治伤用的『药』品，是出现了严重的短缺。长时间的战斗，给第军带来了重大的伤亡，4000余名将士付出了生命，伤员是高达8000人之多，现还能够拿枪守城的人，只剩下区区4000多人了，而即使是这4000多人，也是疲劳到了极点，完全是凭着后的一点精神支撑着。
林竣现体会到了一年前蔡荣基的处境，一座孤城，周围是几倍于己的敌军，再外围则是遥不可及的援军，他向王中将和薛长官分别发去了无数封求援的电报，每一次得到的答复都是一样的，让他固守待援。
“军座，我们已经撑不下去了。”参谋长邱溥泉不止一次地提醒他。
“撑不住也得撑，什么时候把人拼光了，什么时候算完。”林竣无奈地回答道。
“可是，再这样撑下去，军心恐怕就不稳了。”
“什么意思？”林竣扭头看着邱溥泉。
邱溥泉道：“昨天我去a师的阵地看过了，伤员的情况非常糟糕，『药』品不足，有些伤员就因为缺『药』而死掉了。士兵们的情绪很低落，不知道这场守城战要打到什么时候。有些军官也放出话来，说不愿意再打了。”
“怎么会这样？”
“唉，军座，咱们能打成这样，已经不错了。你想想看，咱们军原来的老底子是莫汝群的那个暂d师，经过这两年的训练，好不容易才有了点样子。现鬼子把我们围得像个铁桶似的，援军又迟迟不到，难免大家会有想法啊。”
“老邱，你把话说明白一点，我怎么觉得有点听不懂。”林竣说道。
邱溥泉咬咬牙，说道：“军座，我说了你可别***，我觉得，现不少官兵都有想向鬼子投降的念头……”
“谁敢！”林竣果然大怒了，“是谁放这样的风，老子毙了他！”
邱溥泉道：“有这种念头的人，只怕不少数，而且还有一些高级军官也是这样想的。如果还有一线希望，大家也不怕继续打下去。但现这个样子，我们打下去只有死路一条，这就难免有人会动歪心思了。”
“没有希望又怎么样？当年蔡荣基带着虎贲师死守常德城，全师战至只剩下几百人，人家也没想放下武器，我们连伤员算下来，还有上万人，而且城墙工事还我们手里，难道就不能再守了？”
“不是所有的部队都能像虎贲那样的。”邱溥泉叹道，“别说虎贲，就是我们当年那个师，也比现的军要强得多。但好汉不提当年勇，咱们现的这些部下，是那种能够慷慨赴死的人吗？”
林竣沉默了一会，问道：“老邱，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邱溥泉道：“军座，我这条命，早就交给你了。当年潘家桥前线，我就没打算活着下来，现已经是又苟活了两年，还有什么可说的。”
“那就好。”林竣道，“我们还是继续撑下去吧，实撑不住的时候，你我就像蔡师长那样，一死殉城就是了。至于剩下的弟兄，他们如何选择，的确不是你我能够替他们作主的。”
邱溥泉迟疑了一下，说道：“军座，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实不相瞒，我昨天去a师的时候，a师师长王淡跟我说，他们已经私下里和鬼子接触过了，和鬼子商谈投降的条件。鬼子开出来的条件之一，就是要由你带领全军投降。”
“放屁！”林竣怒道，“王淡这个王八蛋，他想投降，自己去降就行了，要谈到我干什么？老子守不住衡阳城，那是老子学艺不精，我认了，但要老子投降鬼子，那是痴心妄想。”
“鬼子对这件事很重视。”邱溥泉道，“鬼子放出话来，如果不是由你亲自率军投降，鬼子将不会接受。”
林竣被气得呵呵地笑起来了：“这是什么条件？难道我林竣如此值钱，竟然会让鬼子专门点名要我投降？”
邱溥泉道：“咱们死守衡阳40天，鬼子损兵折将，已经丢了脸皮。现即使他们倾全力把衡阳攻下来，也无法挽回面子了。我听收音机里说，衡阳的战事已经影响到了***政局的稳定。想想看，当年日军攻打南京也不过就是打了十几天时间，现打一个小小的衡阳居然打了40天，这对于日军的士气，以及***国内的***，都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那又如何？”
“所以，日军点名要求你投降，如果你率部投降，日军就可以以这件事来大做文章，修复自己的形象，这对于日军是有极大好处的。为了这个好处，他们不惜答应一些条件。”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能投降了。”林竣道，“即使是大家都不想打了，愿意投降，我也不会投降。我会衡阳城头给自己一枪，『自杀』殉城。”
“这样也不是不可以。”邱溥泉道，“但王淡说了，日军的条件是，如果你率部投降，那么军的全体官兵可以作为改编处理，日军将善待第军的所有幸存官兵，包括为所有的伤员提供好的医疗条件。但如果是其他人主持投降，则军的官兵只能作为战败的俘虏，条件……”
“卑鄙！”林竣一拍桌子，“鬼子想用我的官兵的生命来要挟我吗？”
“的确是如此，所以，请军座三思。”邱溥泉说道。
话说到这种程度，林竣有些难以抉择了。日军开出来的条件很明白，那就是『逼』迫他本人投降，理由也正如邱溥泉分析的那样，是为了给***军部挽回面子。林竣其人对于日军来说，并没有什么价值，甚至于他手下残余的一万多名官兵，也并不日军的关注范围之内。日军需要的，是一个说法，那就是守卫衡阳的中***队终投降了，这样就可以***上争取主动，同时还能打击中***民的信心。
林竣当然可以一死了之，甚至于，他还可以组织起一支敢死队，掩护他从衡阳突围出去。虽然日军几个师团已经把衡阳团团围定，但一支小部队要想突围出去，还是有可能的。但是，日军看准了衡阳城里还有8000名伤兵，这些人是不可能突围的。林竣如果『自杀』了，或者自己突围出去了，日军便要对这些伤兵下手。反过来，如果林竣接受了投降的条件，则日军也不妨作出一些姿态，给这些伤兵提供一定的医疗条件。简单地说，日军就是用林竣的士兵作为人质，『逼』迫林竣屈服。
『自杀』殉城，林竣可以流芳千古，代价是手下的伤兵被日军虐杀。
率部投降，一世英明将毁于一旦，他的身上将永远背上汉『奸』的骂名，得到的是伤兵们的一线生机。
何去何从。
“眼下，要解开这个死结，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援军马上到来。以衡阳城目前的状况，我们再撑上十天应该也是可以的。如果有得到增援的希望，官兵们也能够重鼓起勇气，和鬼子再拼一拼。大家不怕死，只是怕没有希望。”邱溥泉看出了林竣的犹豫，一旁提醒道。
“援军？谈何容易啊。”林竣苦笑道，“我已经催促了薛长官上百次了，哪一次他都是说援军即将到来，让我们继续坚守。现，除非是鬼子自己放弃了，否则我们外围的援军一时半会还是赶不过来的。”
“唉，如果罗毅的部队能够过来就好了。”邱溥泉道，当年，他们潘家桥阵地也是如现一样面临山穷水的困境，结果突击营一路急行军赶来增援，现，他希望能够再次出现这样的奇迹。
“罗毅？”林竣脸上掠过一丝痛苦的神『色』，如果终他不得不被迫投降，他无脸相见的人，就是罗毅了。想到自己当了汉『奸』之后，罗毅会以什么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林竣恨不得现就拔枪自。
“没有这个可能『性』了。”林竣低声地说，“突击营远赣北，千里奔袭过来增援是不可能的。何况，我们外围是鬼子的四个师团，突击营虽然强悍，也不是鬼子的对手。罢了，老邱，你派个传令兵去把王淡给我找过来吧，既然他已经和鬼子接触过了，我就委派他去和鬼子商谈投降事宜吧。我林竣一个人的荣辱算得上什么，弟兄们流的血已经够多了，不能再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