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尊石雕,只有胸膛在剧烈的起伏。
那起伏,就如同破旧的风箱一般。
他死死盯着那张小小的丝帛,仿佛上面记载的不是文字。
而是什么神鬼莫测的咒语。
他握着丝帛的手,开始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
那张薄薄的丝帛,在他手中发出了“簌簌”的轻响。
帐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出大事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陈亨脸上的冷笑,也慢慢的僵住,心中涌起一丝不安。
突然!
“好……好!好啊!”
朱能猛地抬起头,那张涨红的脸上,表情扭曲在一起。
最终化为一种近乎癫狂的狂喜!
他仰天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
“哈哈哈哈!好个陈锋!好个麒麟儿!”
“老子……我们所有人都小看你了!”
他的笑声洪亮无比,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畅快与激赏。
那笑声,震得整个帅帐嗡嗡作响。
帐内众将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搞蒙了。
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这到底是打了胜仗,还是打了败仗?
朱能笑罢,一把将丝帛塞进李成梁的手中。
他声如洪钟的吼道:
“念!”
“给老子大声念出来!”
“让所有人都听听,我大明的少年将军,是怎么把鞑子的天给捅破的!”
李成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连忙接过丝帛。
当他的目光落在上面时,那苍老的身体也如遭雷击,猛地一颤。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这……这……”
李成梁的声音都在发抖,他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朱能。
“念!”
朱能再次爆喝一声。
李成梁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用一种因为激动而变调的声音,开始宣读。
“臣,陈锋,叩禀大帅:”
“臣率部深入敌后,连战连捷,已于昨夜,奇袭鞑靼王庭!”
话音未落,帐内已是一片哗然!
奇袭王庭?!
这小子是疯子吗!
李成梁没有停顿,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
“此战,臣于万军之中,阵斩鞑靼可汉——阿鲁台!”
“轰!”
所有人的脑子里,都仿佛炸开了一颗真正的惊雷!
整个帅帐,死寂。
落针可闻的死寂。
所有将领,包括陈亨在内,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他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眼珠子瞪得溜圆,脸上写满了匪夷所思。
斩……斩了阿鲁台?!
那个盘踞漠北数十年,让大明边疆不得安宁的鞑靼可汗?
被陈锋,在万军之中,斩了?!
这……这不是军报!
“不可能!”
一名将领下意识的失声叫了出来。
“这绝不可能!阿鲁台身边有怯薛军护卫,固若金汤!”
“凭陈锋那几千人,怎么可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朱能一道冰冷的目光瞪了回去。
李成梁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几乎是吼出了后面的内容。
“……斩其首,焚其庭,毁其粮草,灭其种!”
“鞑靼主力已溃,漠北之患,一战可平!”
“臣部不日凯旋,请大帅定夺!”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
帐内,依旧是一片死寂。
但这一次的死寂之中,却多了一股名为“震撼”的狂风。
它席卷了每一个人的灵魂,将他们固有的认知冲击得支离破碎。
“妖孽……真是个妖孽啊!”
终于,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将,喃喃自语,打破了这片沉寂。
他的声音,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哈哈哈哈!”
李成梁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他仰天大笑,老泪纵横。
“冠军侯!这小子,有冠军侯之风啊!”
他猛地转向朱能,重重的一拜。
“大帅!此乃我大明前所未有之奇功!不世之奇功!”
“老臣恳请大帅,立刻为陈锋将军上奏请功!”
“八百里加急,奏禀陛下!”
陈亨站在人群的角落,脸色早已变得一片铁青。
他的拳头在袖中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
那阵阵刺痛,清晰无比。
阿鲁台……死了?
被他那个一直看不起的弟弟,给杀了?
嫉妒,如同毒蛇,疯狂的啃噬着他的心脏。
“哼。”
他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极不和谐的冷哼。
“孤军冒进,侥幸得手罢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此等赌徒行径,不过是运气好。”
“若是运气差一点,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岂能当作战法典范?”
帐内刚刚燃起的热烈气氛,瞬间一滞。
不少老成持重的将领,闻言也微微点头,觉得陈亨说的有几分道理。
“运气?”
朱能猛地转过头,一双虎目如同两把出鞘的利刃,死死的盯住了陈亨。
“你管斩首酋,破王庭,叫运气?”
“你管以数千之众,在敌军腹地纵横月余,斩敌数万,叫运气?”
朱能一步步走到陈亨面前,身上那恐怖的煞气如大山般压了过去。
“陈亨,我问你!”
“同样的兵,给你!”
“同样的处境,给你!”
“你,能做到吗?!”
陈亨被这股气势压得脸色发白,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做不到。
他知道,自己绝对做不到。
“哼!”
朱能重重的冷哼一声,不再理他,眼中满是失望。
他转身,对着帐内所有将领,声如洪钟。
“我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
“但在我朱能眼里,能打胜仗的,就是好将军!”
“能为我大明开疆拓土,扬我国威的,就是英雄!”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一名青年将领身上。
那是来自北平的指挥使,张玉。
张玉感受到朱能的目光,心中一动,立刻出列。
他知道,这位国公爷,是在敲打所有人。
朱能赞许的点点头,随即收回目光,对着李成梁朗声笑道:
“李老将军所言极是!”
“此等泼天大功,若不重赏,天理不容!”
他猛地转身,对着自己的亲卫大吼。
“来人!笔墨伺候!”
“老子要亲自上奏!八百里加急!立刻发往应天!”
“我要让陛下,让满朝文武都看看!”
“我大明,又出了一位不世出的绝代名将!”
帅帐内的喧嚣渐渐平息,将领们带着满腹的震撼与惊疑,三三两两地退了出去。
朱能却依旧站在原地,手中紧紧攥着那份薄如蝉翼的丝帛。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脸上的狂喜还未褪去,虎目之中却已燃起熊熊的战意。
“好小子……”
“等你回来,老子非得好好看看,你到底长了几个脑袋,几颗胆子!”
他已经能想象到,当陈锋那支百战之师,带着泼天大功凯旋而归时,整个大明将会是何等的震动。
朱能踱着步,心中的兴奋与期待,如同帐外呼啸的北风,怎么也压不住。
他甚至想立刻点齐兵马,一路向北,去接应那个胆大包天的臭小子。
然而,理智告诉他,不行。
开原城未下,北伐大业才刚刚开始。
“来人!”
“大帅!”亲卫立刻入帐。
“传令下去,全军戒备,随时准备接应陈锋将军所部!”
朱能的声音里透着一股难掩的兴奋。
“另外,告诉伙房,把最好的牛羊都给老子杀了,备足了美酒!”
“等陈将军凯旋,老子要亲自为他接风洗尘!”
“是!”
亲卫领命而去,帐内只剩下朱能与几个心腹将领,以及站在角落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的陈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