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4日上午,在坐了整整一天一夜火车后,林晏等人终于抵达江城。
“哐当”一声,军列终于喘着粗气停稳在月台边。
林晏跟着彭善等人走下车厢,一股冷风迎面扑来,让他不由得紧了紧军大衣。
在摇摇晃晃的火车上憋了整整一天一夜,脚踩到实地时竟有点飘,仿佛还在铁轨上摇晃。
眼前的江城火车站,月台上挤满了人,有刚下火车的士兵,有拖着行李,面色惶然的难民,也有举着牌子接人的学生和教员。
喇叭声、吆喝声、小贩的叫卖声混成一片,空气里飘着煤烟和廉价烟卷的味道。
几名军委会派来的接待官员迎了上来,安排警卫部队前往指定驻地休息后,便用车将彭善一行人送到了一处高级军官公寓。
接下来一段时间,这里就是他们在江城的临时住处。
“老弟,收拾一下,陈司令让我们到了之后先去见他。”彭善换上了一身笔挺的军装,敲门进了林晏的房间。
“好,我换个衣服。”林晏脱下那身在火车上蹭得灰扑扑的军装,换上了一套特地带来的崭新将官服,随后和彭善一同出门。
走出公寓,能看到有的墙上刷着“誓死保卫大武汉”、“抗战到底”的标语,墨迹醒目。
报童挥舞着报纸在人群中穿梭,高声喊着:“号外号外!金陵陷落!我军成功撤离数万百姓,并转进江北!”
街面上军人明显增多,穿着不同色制,不同派系的军装,南腔北调的口音交织在一起,显出江城此时作为全国抗战实际中枢的混杂与忙碌。
这座位于长江中游的城市,自金陵失守后,已然成为全国抗战的实际中心。
两人各自带着一名副官,步行前往军委会。
连续数月在前线奔波,骤然重返城市街头,耳畔人声熙攘,眼前车马穿行,竟让彭善与林晏都有些恍惚。
仿佛从枪炮轰鸣的战场一脚踏回了烟火人间,彼此对视间,皆有一丝唏嘘。
一路无话。
陈诚虽已被内定为江城卫戍总司令,但因正式任命尚未下达,卫戍司令部暂未挂牌。
此时他仍在政治部办公,因为他此时还身兼政治部部长一职。
而此后一段时间,他还将陆续兼任鄂省主席、中央训练委员会主任委员等多个要职,堪称光头麾下最受倚重的心腹之一。
通报姓名后,一名男秘书引他们走向部长办公室。
至门前,二人不约而同地整了整军帽与衣领,轻叩门扉,待室内传来一声“请进”,方推门而入。
办公室布置得十分简朴,书桌,椅子,书架和墙上悬挂着大幅军事地图,除此之外几无装饰。
陈诚身着深色中山装,坐在桌后。
他虽个子不高,却坐姿笔挺,目光炯炯,面色红润,见到二人进来,当即含笑点头。
“陈司令!”
彭善和林晏同时抬手敬礼,动作干净利落。
陈司令微笑着点头回应,简单问候了几句部队情况,便迅速切入正题。
他先看向彭善,语气温和:“彭将军,淞沪一役,18军伤亡不小,如今正在皖南整训。这次大会结束后,你就准备回去接手18军吧。”
略作停顿后,他继续道:
“18军是咱们土木系的根基,也是委座心中的嫡系。原本委座更属意黄维,但尤青极力举荐你,认为你堪当此任。”
他语气透露出明确的肯定与期待:“希望你不要辜负尤青的信任,也别辜负18军这把尖刀。”
彭善胸脯一挺,神色肃然,声音铿锵:“请司令放心!属下必定竭尽全力,不负罗司令厚望,更不负委座与您的信任!”
陈诚满意地点头,随即目光转向林晏,笑容更加亲和:
“林将军,你是真正的年轻俊杰。从淞沪到金陵,战略上可谓运筹得当。”
“尤其是你提前预判敌军可能从金山卫登陆,我才得以从容调度,左路军方能交替后撤,未像右路那样溃不成军。”
“华东之盾’这个称号,你当之无愧。”
林晏立刻露出谦逊的表情:“司令过奖了,即便没有属下提醒,以您和罗司令的洞察力,也必能识破敌军意图。”
“后续一系列战斗,更离不开罗司令与彭将军的全局部署,属下不过是听令行事,尽本分而已。”
陈诚闻言,眼中掠过一丝满意。
他心知林晏这番谦辞未必全出真心。
半年内从团长一路升至师长,如今更是即将代掌一军,年轻人心里若没点得意反而不正常。
但他更清楚,官场之上论迹不论心。只要林晏言行得体,姿态到位,表面功夫做到位,就可以了。
若换作他自己在这个年纪有此晋升,恐怕比林晏还要飘几分。
陈司令特意提前叫两人过来,就是想先摸摸底。万一哪里表现不妥,他还能及时提点几句。
他可是清楚得很,今晚光头就要亲自召见他们做最后考察。
光头的用人标准,他再熟悉不过,忠诚第一,性格第二,背景第三,最后还得长得周正。
不过指挥能力和真实忠诚度,短时间内很难看透。但性格和长相,却是一目了然。
在这几点上,彭善基本上都没问题,今晚估计就是走个过场。
但是林晏这个年轻人,还是有一点不足的。
想到这里,他起身走到墙边那幅巨大的军事地图前,看似随意地开口:“林将军,如今华东敌军已占领金陵,依你之见,他们下一步会攻向哪里?
林晏走到地图前。
这张图上清晰地标注着,北方东三省、冀省、晋省几乎全部沦陷,东部江浙沪一带也正被步步蚕食。
“司令,”林晏指向鲁省泉城,“华北敌军几乎已控制京津冀晋地区,只要再拿下鲁省、攻占徐州,就能和华东的鬼子连成一片。”
“所以属下拙见,华北敌军下一步很可能会进攻鲁省。而华东的鬼子,应该会从皖省一路北上,最终与华北方面军在徐州会师。”
陈司令本来只是想抛砖引玉,没想到林晏的分析如此精准,让他有些意外。
他追问道:“哦?那你认为,华北的敌人为什么不会继续向西进攻?”
林晏从容答道:“因为他们必须拿下津浦铁路线,用铁路连接南北战场,实现快速支援。”
“敌人本土只是个岛国,他们大概也没想到我们夏国疆域如此辽阔。”
“现在他们兵分两路作战,后勤线不敢拉得太长。如果不拿下鲁省,他们很可能陷入我军的前后夹击,到时候南北两路都可能被我们逐个击破。”
陈司令微微点头,林晏的判断,和军委会大部分参谋的推演结果基本一致。
这年轻人,在战略眼光上确实有过人之处。
“林将军,军委会那边关于扩编的命令,你应该已经收到了吧?”
陈司令负手望着林晏,话锋一转,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家常:
“以你的38师为核心,组建新的86军。”
林晏点头:“是的,司令。”
“那么,你需要多久才能完成整训,前往鲁省阻击敌军?”
他进一步解释道:“中央军在淞沪和金陵两场大战中伤亡很大,现在恐怕很难抽调出像样的部队去支援鲁省战场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推荐你的86军前往徐州一带构筑防线,防备敌军进攻。”
“虽然你的38师刚经历连番苦战,此去也十分危险,”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带着一丝深意,“不过嘛……危险往往伴随着机遇。”
“如果这一仗打得好,你军长前面的那个‘代’字,我有把握帮你拿掉。”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林晏哪还有拒绝的道理?
他立刻挺直腰板,脸上写满“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感谢司令栽培!属下一定全力以赴,绝不负司令厚望,定要让咱们土木系的名号响彻整个战场!”
“很好!”陈司令满意地笑了,对这个年轻人的反应相当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