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三年秋,汴河初冻时节,贾文卿收到了那封辗转千里的信札。

    “桂堂新熟,可温旧梦?”八字瘦金墨迹,恰是鲁直手笔。他抚着信纸边缘的毛边,想起五年前洛阳牡丹花会上,那位青衫落拓的鉴古先生。那时他们同赏一副《雪溪图》,鲁直忽指画中石壁:“你看这皴法,像不像燕山石?”

    如今想来,那竟是所有故事最早的伏笔。

    一、桂堂

    十日后,贾文卿站在“桂堂”门前。这宅子隐在汴京东郊榆林巷深处,门楣无匾,只两株百年金桂探墙而出。推门时,恰有风过,碧叶簌簌如雨,带着初冬的凉意扑在脸上。

    “云入授衣假,风吹碧树凉。”他默念着这句诗,看见鲁直从回廊尽头走来。

    五年光阴,这位当年以“辨玉如神”闻名的鉴古家竟已发间见霜。然那双眼睛依旧清亮,此刻盛满笑意:“文卿兄,别来无恙。”

    “嬉交尽欢意,玉液昼微茫。”贾文卿笑着拱手,“鲁直先生这桂堂,当真应了诗中之境。”

    堂内已设宴。不是寻常八仙桌,而是张丈余长的阴沉木案,上置十数盏越窑青瓷,盛着琥珀色酒液。鲁直执壶斟酒:“绍兴三十年女儿红,埋于桂树下整十载,专候故人。”

    酒过三巡,鲁直忽拍掌。屏风后转出二人:前者锦衣华服,面如满月;后者精瘦如竹,目含精光。

    “这位是江宁周世昌周员外。”鲁直引见那锦衣人,又指精瘦者,“这位是泉州海商,人称‘白练公’陈舵主。”

    贾文卿心头微动。周世昌之名他早有耳闻,江南丝业巨贾,去岁更捐十万贯修筑河堤,御赐“义商”匾额。而那“白练公”更是海上传奇,据说其船队曾遇巨鲸,整船白练被吞,次日鲸尸浮海,吐还丝绸竟成七彩——故得此号。

    “长鲸吞白练,泽鳄吐蟾仓。”周世昌举杯笑道,“陈舵主的海上奇遇,倒应了贾兄诗中妙句。”

    陈舵主却只淡淡一笑,从怀中取出一物。

    堂内烛火忽地一跳。

    那是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灰扑扑毫不起眼。陈舵主将它置于案上青瓷盘中,执壶倾酒。酒液触及石面刹那,奇变陡生——石中竟漾开层层光晕,初时如月华,渐转琥珀,最终凝作剔透的金黄。光晕中,隐约可见山川纹路流转,似有生命在其中呼吸。

    “这是……”贾文卿倾身。

    “燕山石。”鲁直轻声道,眼中映着那奇光,“或者说,是燕山石中的异数。贾兄可还记得《山海经》有载:‘燕山有石,饮露生光,夜明如月’?”

    周世昌接话:“此石乃陈舵主三月前在琉球海岛所得。当地土人称,月圆之夜置此石于海滩,可引鲛人泣珠。”他顿了顿,“更奇的是,月前鲁直先生偶见此石,言其内中另有乾坤。”

    鲁直取来银刀,在石侧轻刮。石粉落处,竟露出一线莹白。那白非玉非瓷,在烛光下流转着流水般的光泽。

    “和氏璧未现世前,亦不过荆山顽石。”鲁直的声音很轻,“我疑心此石之中,藏着不逊于和氏璧的东西。”

    贾文卿心头剧震。他自幼浸淫古物,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若真如此,这将是震动朝野的发现。但他面上不显,只举杯道:“果真是稀世奇珍。只是不知陈舵主今日示此重宝,所为何事?”

    陈舵主终于开口,声如砂石相磨:“某在海上漂泊三十年,得此物时,曾梦白发翁言:‘此石当归有缘人,可镇四海,可安天下。’”他目光扫过众人,“某乃粗人,但信天命。今三位齐聚,或即天意。”

    二、夜话

    宴至深夜,周世昌与陈舵主先后告辞。鲁直引贾文卿至书房,掩上门,神色忽然凝重。

    “文卿兄可看出蹊跷?”

    贾文卿沉吟:“周员外似对此石过于热切。而陈舵主……海上豪杰,却对这价值连城之物轻言‘天命’,不合常理。”

    “不止。”鲁直自书架暗格取出一卷帛书,徐徐展开。那是幅古地图,题头篆字:《燕山矿脉考》。

    “我查遍古籍,燕山产玉不假,但所谓‘饮露生光’之石,记载仅见于秦汉方士笔记。而三月前,就在陈舵主‘得石’之时,燕山北麓忽有地动,震出一处古矿坑。”鲁直指尖点在地图某处,“我亲自去看过,坑中有古人骨骸,身旁散落开采用具。最奇的是——”他抬眼,“坑壁有凿痕,却是自内向外。”

    贾文卿一怔:“先生是说……那矿工非是采矿而入,而是为藏某物而入?”

    鲁直颔首,又取出一物。这是块残破玉片,边缘有焦痕,上刻古怪纹路。

    “这是在骨骸旁发现的。我请翰林院古文字博士辨认,此乃秦时方士所用密文,译出是八个字:‘始皇封禅,燕石镇之’。”

    书房内一时寂静。窗外风声呜咽,卷着枯叶拍打窗纸。

    “先生怀疑此石与秦始皇封禅有关?”

    “不止怀疑。”鲁直眼中闪过异彩,“《史记》载,始皇东巡至碣石,曾埋‘镇国玉璧’于燕山。后世皆以为传说,但若真有其事……”他指向厅堂方向,“陈舵主手中那石,或许只是外层石皮。真正的东西,藏在里面。”

    贾文卿忽觉口干舌燥。若真如此,这已非寻常珍宝,而是关乎国运的重器。他稳了稳心神:“周员外与陈舵主可知先生此想?”

    鲁直摇头:“我只对周员外说此石价值连城。至于陈舵主……”他顿了顿,“此人来历,我至今未能完全查明。”

    “那先生邀我来?”

    鲁直直视着他:“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在关键时刻做件事。”他压低声音,“三日后,周员外将邀我等赴他在城外的别业‘听松山庄’,正式商议购石之事。届时陈舵主会当众剖石。”

    “剖石?”

    “他答应周员外,若价格合适,可当场开石验看内中之物。”鲁直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锦囊,倒出一物——这是枚枣核大小的黑色石子,状如眼瞳。

    “此乃‘墨瞳’,西域奇物,遇高热即爆,声如闷雷,散浓烟。”鲁直将石子放入贾文卿手中,“剖石之时,若内中果有异宝,我需要文卿兄制造混乱。”

    贾文卿握紧石子,掌心沁汗:“先生要夺宝?”

    “不。”鲁直摇头,目光深邃,“我要让它消失。”

    三、听松

    三日后,听松山庄。

    这山庄依山而建,松林如海。周世昌在观松阁设宴,阁外平台上已置好剖石所需器物:解玉砂、青铜锯、麂皮垫,还有盆清水。

    陈舵主将燕山石置于玉案正中。白日看来,此石更加普通,灰褐色石皮上布满风蚀孔洞。周世昌却如对美人,绕着玉案细看,眼中炽热掩藏不住。

    “连城夜光壁,怪砺弃荒塘。”他喃喃道,“谁能想到,这般模样内中或许藏着旷世奇珍呢?”

    鲁直淡然道:“宝物自晦,自古皆然。只是周员外可想清楚,若剖开只是寻常玉髓,这万两黄金可就打了水漂。”

    周世昌大笑:“鲁直先生不必试探。周某经商三十年,明白一个道理:认亏非傻蛋,示弱易乔妆。有时看似吃亏,实则是为更大的机缘。”

    贾文卿心中一动。这话看似在说生意,却别有深意。他看向陈舵主,这位海上豪杰今日格外沉默,只不住摩挲腰间玉佩——那是块海纹青玉,雕着古怪的浪花纹样。

    午时三刻,日正当空。陈舵主执青铜锯,锯刃抹上解玉砂,对准燕山石上一道天然石纹。

    “诸位看好了。”

    锯刃切入石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石粉簌簌落下,那道石纹渐深。忽然,锯刃一顿——似是切到了什么硬物。

    陈舵主加力,青铜锯竟发出“嗡”的震鸣。下一刻,石皮沿着纹路裂开一道细缝。

    一道柔光自缝中溢出。

    那光初时微弱,渐转明亮,不是烛火的黄,也非月色的白,而是一种温润的、仿佛有生命的淡金。光芒流转间,阁内众人面上皆镀上一层金辉。

    周世昌呼吸急促,探身欲看。鲁直却按住他手臂:“且慢。”

    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石缝中光芒骤盛,化作一道光柱直冲阁顶。与此同时,陈舵主腰间玉佩竟发出幽幽蓝光,与石中金光交相辉映。他面色大变,急退数步,玉佩脱手飞出,“当啷”落在玉案旁。

    更奇的发生了:玉佩触及石缝溢出的金光,竟如冰雪遇沸水,瞬间融化,化作一缕青烟。烟中,隐约现出几个扭曲的文字——那字形古朴诡谲,绝非汉字。

    鲁直失声:“这是……这是秦皇封禅所用的天篆!”

    就在此时,贾文卿动了。他假作惊慌后退,袖中“墨瞳”滑入掌心,指尖用力一捻,随即弹向阁角的炭盆。

    “嘭!”

    闷响如雷,浓烟四起。阁内顿时大乱,周世昌惊呼“保护宝物”,陈舵主却扑向玉案。烟雾弥漫,贾文卿只见鲁直身影一闪,已到案前,袖中似有动作,但看不真切。

    待烟雾稍散,众人再看玉案,皆愣住了。

    燕山石已彻底裂开,内中空空如也——没有玉璧,没有珍宝,只有一层晶莹的石英壳,在日光下闪着虚假的光芒。

    “这……这是怎么回事?”周世昌声音发颤。

    陈舵主面色铁青,死死盯着空石壳。鲁直却俯身拾起那已融掉大半的玉佩残片,仔细端详。

    “好精巧的局。”他忽然笑了,看向陈舵主,“以鲛人泪混入琉璃,制成这假玉佩,遇热即化现字——陈舵主,不,我该称你徐先生吧?秦时方士徐福的后人。”

    阁中死寂。

    陈舵主——或者说徐先生——缓缓直起身,脸上那海商的粗豪之气褪去,换上一副深沉神色:“鲁直先生果然慧眼。只是你如何看破?”

    “从你说在琉球得石开始。”鲁直淡淡道,“《海国图志》有载,琉球土人崇月,以月光石为圣物,从无‘引鲛人’之说。此其一。其二,你这玉佩上的海纹,实是秦时方士用于祭祀的‘浪花纹’,我曾在琅琊台残碑上见过。”

    他踱步至玉案前,指向空石壳:“至于这石,根本不是什么燕山奇石,只是南海常见的‘日光石’,内中空洞,是人为凿出再封合的。你故意让它遇酒生光,又安排所谓‘月圆引鲛’的传说,都是为了引周员外入彀。”

    周世昌脸色煞白:“你们……你们合谋骗我?”

    “不。”鲁直摇头,“徐先生要骗的,本就不是周员外你。”他转向徐先生,“若我猜得不错,你真正要引出的,是那个一直在追查秦皇镇国玉璧下落的人——当朝太尉,高俅高大人吧?”

    徐先生瞳孔骤缩。

    四、真相

    鲁直从怀中取出一卷密函,徐徐展开:“三个月前,高太尉得密报,说秦时镇国玉璧重现于世,藏于燕山石中。他暗中派人搜寻,却始终无果。直到你放出‘燕山石’的消息,并特意让它在汴京出现。”

    他盯着徐先生:“徐福后人世代守护一个秘密:当年始皇封禅,所埋并非玉璧,而是一卷记载海外仙山舆图的《蓬莱图》。徐福东渡寻仙,实则是奉始皇密令,按图寻找长生药。然徐福一去不返,这秘密和真图,一直藏在徐氏后人手中。”

    “高俅为何要寻此图?”贾文卿忍不住问。

    “因为图上不仅标有仙山,还有秦时藏在海外的三处宝库。”鲁直冷笑,“高太尉近年来广结党羽,所耗甚巨,急需钱财。他得知此图可能存世,便动了心思。”

    徐先生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所以你将计就计,借周员外设此局,引我现形?”

    “不完全是。”鲁直摇头,“我也在寻此图——但不是为宝藏。我祖父曾任枢密院编修,晚年研究古舆图,他发现《蓬莱图》上标注的一处海岛,地形与现今琉球王宫所在完全一致。他怀疑,当年徐福不仅到了琉球,更可能在那里……”他顿了顿,“留下了比宝藏更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鲁直不答,反而问道:“徐先生,你可知为何这假玉佩遇金光会化,还现出天篆?”

    徐先生一怔。

    “因为我在石壳内层,涂了一层特制的磷粉,遇空气即燃,产生高热。”鲁直缓缓道,“而那天篆文字,是我昨夜潜入此地,事先用鱼胶写在玉佩上的,遇热即显。我本只是想试探,若你真是徐福后人,见此祖传文字必有反应。”

    他叹息:“没想到,你反应如此之大,更没想到,你会携带着真正的徐氏信物——方才玉佩所化青烟中的文字,并非我写的那几个,而是另一段。若我辨得不错,那是徐氏族训的开头:‘蓬莱路远,心诚可至’。”

    徐先生浑身一震,良久,颓然坐下:“鲁直先生,你赢了。我确是徐福第二十三代孙,徐海。祖训有言,《蓬莱图》不可落入权贵之手,否则必引灾祸。这些年高俅爪牙四处搜寻,我不得已,才想出这‘燕山石’之计,想借此石假称玉璧现世,转移高俅视线,再携真图远走海外。”

    他从怀中取出一只油布小囊,倒出一卷薄如蝉翼的丝帛。帛上绘着精细的海图,岛屿星罗,其中一处标着朱砂小字:蓬莱。

    “此图真本。”徐海将丝帛推至鲁直面前,“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愿将图赠你,但你要答应我,不用于求财寻宝,而是……”徐海眼中闪过复杂神色,“去琉球那处标注之地,看看先祖究竟留下了什么。这是我徐氏二十三代的夙愿。”

    鲁直接过丝帛,指尖轻抚那些古老的墨线,良久,郑重颔首。

    一旁,周世昌早已目瞪口呆。贾文卿却注意到,鲁直接过丝帛时,袖中似有微光一闪——那光芒,与之前石缝中溢出的金光,一模一样。

    五、余韵

    三日后,汴京东门外长亭。

    徐海一身布衣,背着简单行囊,将登船南下。鲁直与贾文卿来送。

    “徐先生今后有何打算?”贾文卿问。

    “四海为家。”徐海笑笑,“或许会去泉州,重操旧业,做个真正的海商。”他看向鲁直,“先生呢?真要去琉球?”

    鲁直望向东南方:“已雇好海船,下月出发。”他从袖中取出一只锦盒,“此物赠你,算是临别之礼。”

    徐海打开,盒中是块鸽卵大小的石头,灰扑扑的,毫不起眼。但仔细看,石中有金丝缠绕,形成天然的“徐”字篆文。

    “这是……”

    “那日我在假石壳中发现的。”鲁直微笑,“虽非秦皇玉璧,却是块天然的文字石。天下奇物,未必都是惊天动地的珍宝,有时只是一点机缘,一点念想。”

    徐海摩挲着石头,良久,躬身长揖,转身登船。

    帆影渐远,贾文卿终于问出心中疑惑:“先生那日袖中之光……”

    鲁直从袖中取出一物。这是枚拇指大小的玉珠,色如凝脂,在日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正是那日石中光芒。

    “这是?”

    “家传之物。”鲁直将玉珠收回,“那日我并非要夺石,只是趁乱将此珠放入石壳,伪造光芒,以试探徐海。没想到,倒引出了真图。”

    他望着远去帆影,忽然吟道:“遍野燕山石,愚夫以宝璋。连城夜光壁,怪砺弃荒塘。”吟罢,轻笑,“世人总爱追逐那些传说中惊天动地的宝物,却不知,真正的珍宝或许就在身边,只是蒙尘已久,无人识得。”

    贾文卿若有所思:“那先生去琉球,真是为了徐氏遗物?”

    鲁直不答,从怀中取出那卷《蓬莱图》,在长亭石桌上展开。他指尖点在图上一处极小注解,那是用更淡的墨写的一行小字,贾文卿凑近才看清:

    “始皇三十七年,徐福奉旨东渡,携童男女三千,百工技艺俱全。至蓬莱,植五谷,播文明,立石为誓:华夏血脉,永存海外。”

    贾文卿愕然抬头。

    “徐福不是去寻仙,也不是去藏宝。”鲁直轻声道,海风吹起他额前白发,“他是奉始皇最后密旨,为华夏留一支海外血脉。那三千童男女,就是最早的移民。琉球王室,很可能就是徐福及其部属后人。”

    他卷起丝帛,望向茫茫大海:“这,才是《蓬莱图》真正的秘密,也是徐氏世代守护的使命——不是守护宝藏,是守护一段被遗忘的历史,一支漂流海外的炎黄血脉。”

    贾文卿怔在长亭中,看着鲁直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一切:那些鉴宝、设局、试探,都只是为了这一刻——为了一个姓氏千年的守望,为了一段历史尘埃中的真相。

    远处,传来鲁直的吟哦,混在海风里,听不真切:

    “把酒论天下,舍谁怀远翔……井蛙忘自藏。”

    贾文卿忽然笑了。他想起年少时读《庄子》,有句一直不甚了了:“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

    如今方才明白,这天地之大,有多少真相如沧海遗珠,隐在寻常事物的皱褶里。而所谓鉴古,鉴的不仅是古物,更是人心、是历史、是那些被时光掩埋的,壮阔的初心。

    他朝鲁直远去的方向,郑重一揖。

    风过处,桂堂的香气似乎又飘来了,混着海风的咸,和历史的尘,悠悠荡荡,散入无尽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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