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媚戴着口罩和鸭舌帽走进淮心心理医院,刻意压低的帽檐遮住大半张脸,前台工作人员果然没认出她,只是礼貌告知:“找温院长需要提前预约,请问您有预约吗?”
苏媚闻言皱了皱眉,正愁不知该如何是好,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前台立刻点头应下,对着苏媚恭敬道:“小姐,这位就是我们院长,您跟着他就好。”
苏媚转头,就见眼前站着一位温润如玉的男人,正是温砚辞。她跟着他走进院长办公室,反手关上门后,便摘下口罩和帽子,露出了原本的模样,开口问道:“您认识我吗?”
温砚辞轻笑一声,颔首道:“当然。苏媚小姐,初次见面,我是温砚辞。”
苏媚点了点头,直言道:“那你应该也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
温砚辞给她倒了杯热茶,将杯子推到她面前,安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苏媚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心里百感交集:其实她本想亲口问商骁这些过往,可那些往事分明是他深埋的伤疤,她实在不忍心去触碰。
可这两天商骁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她又害怕他的病情会因此加重,思来想去,才不得不亲自来找温砚辞寻求答案。
苏媚抬眼看向温砚辞,目光里带着迫切的恳求:“温院长,我想知道商骁的过往,你到底了解多少?”
温砚辞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语气沉重又无奈:“商骁的抑郁症,已经整整十年了。他父亲离世后,母亲骤然转变的态度、商氏集团的重担、姐姐的意外离世,这些事像山一样压在他身上,那时候他才十几岁,从最初的轻度抑郁,到发展成重度,只用了短短三年。”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那些年商骁的状态,声音里添了几分心疼:他这些年过得有多煎熬。作为抑郁症患者,他常常在深夜被无边的绝望裹挟,对着空荡的房间坐到天亮,连一顿安稳的饭都吃不下,体重骤降是常事;幽闭恐惧症发作时,哪怕只是进个狭小的电梯,他都会浑身发冷、呼吸急促,指尖攥到发白,可偏偏商氏的会议常在密闭的会议室开,他只能靠着强大的意志力硬撑。”
“更难的是,他还要顶着高压管理整个商氏集团。母亲对他的要求近乎苛刻,一点失误都会换来严厉的斥责,明明他已经做到了极致,却始终得不到一句认可。他在公司是说一不二的掌权者,回到家却要面对母亲的冷脸和指责,连个能倾诉的人都没有。那些年,他就像走在悬崖边上,一边是万丈深渊,一边是必须扛起的责任,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一座没有温度的冰山。”
苏媚坐在对面,听着这些从未知晓的过往,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眼泪毫无预兆地砸落在手背上,滚烫又酸涩。她从没想过,那个总是温柔待她的商骁,背后竟扛着这么多旁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温砚辞看着她落泪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语气稍缓补充道:“不过遇见你之后,他的病情其实一直在好转,甚至能慢慢减少抗抑郁的药量。他会主动和我说起你的事,眼里带着笑意,那是我过去十几年从没见过的样子。这两天他状态不对,只是因为舆论风波带来的情绪波动太大,再加上那天电梯事故引发的幽闭恐惧症后遗症,才让他又陷入了低谷,倒也不是病情彻底反复了。”
苏媚坐在椅子上,指尖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了白。温砚辞的话还在耳边回响,那些关于商骁的过往,像一把把钝刀,一下下割在她心上。
她终于明白,为何商骁总是习惯将情绪藏得极深,为何他对亲情带着疏离,为何他偶尔会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疲惫。
苏媚的童年里,也有着数不清的委屈和孤独,那些无人撑腰、无人呵护的日子,曾让她以为自己的童年已是满目疮痍。
可此刻对比商骁的经历,才发觉自己的那些痛苦,竟远不及他所承受的万分之一。他十几岁就扛起家族重担,在母亲的苛责下挣扎,被抑郁症和幽闭恐惧症反复折磨,连生日都成了刻着伤痛的忌日。
苏媚鼻尖发酸,眼泪模糊了视线,心底翻涌着浓烈的心疼,原来那个看似强大的商骁,不过是个用坚硬外壳护住破碎内心的孩子。
温砚辞看着苏媚泛红的眼眶,语气里带着真切的感激:“谢谢你,苏媚。你的出现,是真正能治愈商骁的光,这么多年,我从没见过他像现在这样,对生活有了盼头。”
他顿了顿,又认真叮嘱道:“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多让他放松,别让他总把情绪压抑在心底,试着帮他从那些过往的阴影里走出来,他太需要这样的救赎了。”
苏媚用力点了点头,抹去眼角的泪,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谢谢您,温院长,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还有,麻烦您不要和商骁说我来过这里,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窥探了他的过往。”
温砚辞闻言轻轻颔首,应道:“放心。”
苏媚道了谢,重新戴上口罩和帽子,将自己的面容遮掩好后,转身走出了淮心心理医院。坐进车里,她发动引擎,车子缓缓驶离医院门口,朝着家的方向开去。
途中,苏媚随手点开手机日历,目光落在标注的日期上时,指尖微微一顿。再过几天,就是商骁的生日了,可这个日子,同时也是安安的生日,更是商骁姐姐的忌日。
一个本该充满庆祝意味的日子,却被硬生生刻上了无法磨灭的伤痛,苏媚看着那串数字,心里又泛起一阵酸涩,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心里默默盘算着,要怎样才能让商骁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少一些痛苦,多一点温暖。
三天后的3月4日,正是商骁的生日,春日的风带着轻柔的暖意,却吹不散空气中淡淡的感伤。商骁看向苏媚,声音轻缓:“想去看看姐姐。”苏媚没有犹豫,轻轻点了点头,伸手握住了他微凉的指尖。
两人身着黑色的衣服,捧着一束洁白的百合,驱车来到墓园。春日的墓园里,草木刚抽出新绿,衬得墓碑旁的松柏更显苍劲。墓碑上的照片里,女子眉眼弯弯,笑容明媚动人,是鲜活又耀眼的模样。
商骁蹲下身,将花轻轻放在墓碑前,指尖拂过冰冷的碑面,声音低沉又温柔,像是怕惊扰了长眠的人:“姐,安安今年要八岁了,长得很好,懂事又乖巧,你放心吧。”
苏媚也蹲下身,握紧了商骁的手,抬眼看向墓碑上的照片,语气认真又坚定:“姐,初次见面,我是苏媚,是商骁的女朋友。往后商骁和安安,我都会好好照顾的,您放心。”
两人就这么静静站在墓碑旁,陪着长眠的人待了片刻。商骁率先收回目光,声音轻淡地说:“走吧,我们去老宅接安安。”
苏媚微微一怔,抬眼看向他,下意识问道:“我也去吗?”她知道商骁与母亲的关系疏离,老宅于他而言,总带着些难以言说的压抑,担心自己的出现会让场面更尴尬。
商骁却没多言,只是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拉着她转身往墓园外走,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们一起去。”
苏媚看着他紧握着自己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心里安定下来,便轻轻点了点头,柔声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