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陈晨从床上翻身而起。
“嗯——”
身旁的妻子发出一声浅浅的哼声，半梦半醒地揪着他的衣角，嘴里似乎念叨着什么梦话。
陈晨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露出温和的微笑，摸了摸女人的头发，才蹑手蹑脚起床。
没有开灯，房间一片漆黑，好不容易抬脚绕过地上新买的婴儿用品，距离妻子的预产期其实还有好几个月，但陈晨是个喜欢提前做准备的人，家里也就堆满了婴儿床纸尿裤奶粉之类的东西。
三十五岁，还没到非起夜不可的年纪，陈晨自认为身体状况还算不错，但不知为何最近老是失眠。
明明工作也不轻松，躺在床上就怎么也无法入睡。
狭窄的走廊上，另一个房间的门缝里露出光线。
陈晨愣了一下，门上的卡通贴纸写着“先敲门”的清秀笔迹，这是大女儿的房间。
……这么晚了，搞什么呢？他想要敲门进去，但犹豫片刻，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大女儿今年十四，正是初中生叛逆最为厉害的年纪，一想到这个陈晨就很头疼，把怀孕的妻子吵醒就不好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端，还是明天找个机会再提吧。
走到客厅，看向最大的那面墙。
墙上挂着结婚照，两人幸福的模样历历在目，当年的陈晨还没留着胡茬，意气风发的如同展翅的雄鹰。妻子倒没怎么变，依旧是美丽动人的姿态，挽着他的手臂开朗大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结婚照的正上方，是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
那是一颗宝石铸成的花。
完全不是橄榄石能够自然形成的结构，即使是顶尖工艺也很难做成这件绝品。它拥有极致纯粹的绿色，自球心往外绽开，每一片碎花瓣都折射出不可思议的棱角，没有任何光芒透出，也能感受到这块小东西的惊人美感。
“心之花……”
陈晨低声自语。
他知道，这是魔法少女才能拥有的东西，是她们魔力的来源、核心的所在。
妻子是一个魔法少女，准确来说，曾经是。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自从他们结婚生娃后，妻子就正式从这个职业退役了，从那天起，这枚宝石花就再也没有亮过，一直被悬挂在墙面上。
“都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陈晨还记得，那天妻子指着墙面，手指从宝石花移向结婚照，笑得很甜。
但如今的陈晨，怎么也笑不出来。
“噢，忘了你看不见，我挂在上面啦。”
妻子吐了吐舌头，给陈晨指出方向。
那并非实体铸成，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宝石，而是概念和魔力相嵌所形成的“夹缝产物”，橄榄石只是一个代称的比喻罢了，并不具备任何意义。总而言之，当时的他，根本就看不见这朵心之花。
不如说，正常人没有魔力，就不可能观测到这种东西。
“……为什么，看得见。”
陈晨的脸色很难看。
如今他的眼中，那颗晶莹剔透的橄榄石花清晰可见。
不敢告诉妻子，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在陈晨的记忆里，这种现象的发生只意味着两种可能：
第一，在没有觉醒的情况下便能感知到魔法的存在，这是极为罕见的，他拥有成为魔法少女的天赋，还会是最顶尖的那一个档次。
但他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不符合性别的要求也不符合年龄的要求。所以，这种可能对他来说是无稽之谈。
那么，只剩下第二种概率较大的……
“咳咳！”
陈晨突然捂住嘴，猛烈的咳嗽两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松开手，掌心是深蓝色的血。
…
“生日快乐——！”
妻子笑着把蛋糕的奶油涂在陈晨的脸颊上。
“大清早的发什么呆呢，没睡醒？”
陈晨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我在许愿……而且也没有大清早庆祝生日的习惯吧，我一会还要上班。”
他其实昨晚就看到了冰箱里的蛋糕，只是默契的配合惊喜而已。
“嘴硬，你只是不愿承认自己三十六岁了吧。”妻子嘿嘿的笑着，“没办法啊，今晚好像部里有行动安排，我要负责后勤支援，可能得加班。”
陈晨皱了皱眉：“都这个时候了？”
他知道“部里”和“行动”意味着什么，妻子都怀孕了，居然还让她参与？
妻子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按住不悦的陈晨，“你别担心，现在新任的几位魔法少女都很能干的，我也不去现场，就是远程支援而已，不会有危险的。”
前任魔法少女退役后，不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归到正常生活。
非世监察部的“魔法少女科”就是专门为她们提供就业岗位的，既拥有能察觉到异兽的魔力资质，又了解魔法少女们的力量体系，是最合适不过的后勤人员。不光是稳定编制，薪水也相当可观。
见丈夫依然紧绷着脸，女人尴尬的笑了笑，转移话题：
“瑶瑶——！快跟你爸爸说生日快乐！”
门边的少女停下动作，她穿着熨烫整齐的深蓝色制服，黑发柔顺的披散，却没有回头。
“……我要迟到了。”
停顿了好久，才不情不愿的憋出几个字来。
妻子撅着嘴，总感觉比门边那位要更可爱一些：“快点——”
“早上好！叔叔生日快乐！”
突然，门口处探出一张笑嘻嘻的脸来。
头发是浅褐色的短发少女，蹦蹦跳跳的窜了进来，她带着一副能感染人心的开朗笑容，大声打招呼。
陈晨知道那是女儿的同学，因为她们穿着同款的制服。
“雨瑶我就带走啦——”
她推着女儿的轮椅，一溜烟就跑掉了。
“吃早餐没？吃两块蛋糕再走嘛。”
妻子叫迟了一步，无可奈何的笑着。
“这孩子人真不错啊，多亏了她，不然我们还得为瑶瑶请护工。”
“嗯。”
陈晨点头，女儿的双腿天生残疾，无法正常行走，需要轮椅才能行动。
多亏了这位小同学的帮助，每天都会到门前一起上学，放学也会送到家门口。她的动作虽然笨拙，但却尽力保持着稳定，看得出来非常用心。
妻子半边手捧着脸，自顾自说着：“可惜是个女孩子呢……要是青梅竹马就好啦，我也就放心把瑶瑶托付给他。”
陈晨白了一眼，笑道：
“还早得很呢。”
他拿起勺子，用力咬下一口蛋糕，表皮特制的蓝莓果酱和口腔里的刺鼻腥味混合在一起，最后融合成深蓝色的一体，无法分辨具体的成分。
不甜，只感觉如血般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