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还未亮透,尖锐的集合哨撕破宁静。中队长脸色铁青,身后跟着几位神情严肃的厂领导:
“紧急任务!五车大豆,五车红糖,每袋一百公斤!人工!全部给我背上三楼仓库!下午三点前,必须完成!完不成?今晚全队喝西北风!”
一百公斤!三层楼!人工搬运!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抱怨、恐惧、绝望的情绪弥漫。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怕个球!”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压下所有嘈杂!龙虾一步踏出队列,眼神锐利如刀,扫过全场,“是爷们儿的,跟我上!”
他径直走向第一辆卡车,弯腰,沉肩,发力!一百公斤的麻袋像座小山,狠狠压在他并不算特别魁梧的肩背上!肉眼可见的,他的肩膀猛地一沉,小腿肌肉瞬间贲张,囚服下的脊梁骨绷成一条不屈的直线!
“呃!”一声闷哼从牙缝挤出,但他愣是没让麻袋晃动分毫!汗水瞬间浸透后背,勾勒出钢铁般紧实的肌肉轮廓。
“两人一组,轮流上!老子带这个头!”话音未落,他已迈开大步,每一步都沉重而坚定地砸在水泥地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如同战鼓,敲在每一个犯人心头!
“冲啊!跟龙虾哥干!”阿贵赤红着眼,扛起一袋紧随其后。俊威则化身最冷静的调度官,嘶吼着指挥,避免拥堵。
仓库里,麻袋越堆越高。操场上,卡车渐渐空荡。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毒辣的日头爬上头顶。龙虾已经扛了整整八袋!肩膀上的囚服早已磨破,露出底下被麻袋棱角磨得血肉模糊的皮肤,汗水混着血水,在古铜色的皮肤上蜿蜒流淌,触目惊心!每一次弯腰扛起,都像是一次酷刑,但他眼神中的火焰,却越烧越旺!
一个年轻犯人扛到二楼,腿一软,眼看就要连人带袋滚下去!
“废物!这点苦都吃不了,出去了也是条虫!”龙虾一声怒吼,闪电般冲过去,单手稳稳托住即将坠落的麻袋,另一只手粗暴地将那瘫软的犯人拽到安全处,自己则咬牙将两袋的重量扛在肩上!那一刻,他佝偻的背影,在众人眼中却如顶天立地的巨人!
中队长默默递过来一瓶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歇口气,别真把命搭进去。”
龙虾接过水,仰头猛灌几口,混着汗水的液体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滚落。他抹了把脸,血水和汗水在脸上划出道道痕迹,眼神却亮得吓人:“没事!早干完,早踏实!兄弟们,加把劲!”
五个小时!仅仅用了五个小时!当龙虾扛着最后一袋红糖,稳稳放在仓库最高处时,整个仓库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夹杂着哭喊的欢呼!所有犯人,无论之前多么桀骜不驯,此刻都瘫倒在地,望向那个浑身浴血汗、摇摇欲坠却依旧挺立的身影,眼中充满了狂热与敬畏!
厂长冲上来,紧紧握住龙虾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神了!真是神了!龙虾!你…你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声音颤抖,“今晚加餐!红烧肉!管够!管够啊!”
回到监舍,冷水冲刷着滚烫的身体和火辣辣的伤口。疲惫如潮水般涌来,龙虾倒在硬板床上,几乎瞬间沉入梦境。
钢厂轰鸣的轧机…火红滚烫的钢条在他手中化作锋利的钢刀…池塘边,梨花如雪,红裙都市少女倚树浅笑,收音机里流淌着《甜蜜蜜》…他伸手,指尖却只触到一片冰冷的虚空…突然,轧机失控,钢水沸腾!他拼命拖拽,却纹丝不动!抬头,都市少女站在高高的行车上,泪眼婆娑,那心疼绝望的眼神,像一把尖刀,狠狠扎进他心窝!画面再转,舞厅迷离的灯光下,他搂着魂牵梦萦的女神,想要靠近,却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推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喧嚣的人海…
“龙虾!吃饭了!”阿贵的大嗓门将他从痛苦的梦境中拽回。
食堂里,红烧肉的香气浓郁诱人。犯人们狼吞虎咽,龙虾却味同嚼蜡。梦中陈红玫的笑靥、唐华的凄楚、林晓燕的决绝,反复撕扯着他的神经。为什么?他满腔热血,一身本事,只想堂堂正正做人,轰轰烈烈爱一场,却要被世俗的污泥泼脏,被权势的铁蹄践踏,被囚禁在这方寸之地?不甘!滔天的不甘在胸腔里翻涌!
晚饭后,操场上歌声再起。龙虾站在最前方,领唱《没有**就没有新中国》。他的声音沙哑撕裂,却蕴含着火山爆发般的力量,每一个音符都裹挟着血泪与不屈,穿透沉沉暮色,在高墙电网间激荡回响!一曲终了,少犯们群情激昂,齐声高喊:“龙虾!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短暂的沉默。龙虾缓缓抬头,望向铁窗外那片被切割的、狭小的星空,眼神深邃如渊。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悲怆,将毛阿敏的经典演绎得字字泣血:
“大世界,小舞台,人世间,多少爱…多少情,付东流,空悲切…”
昔日的青春飞扬,被碾碎的梦想荣光,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所有被压抑的情感,都随着这悲怆的歌声喷薄而出!操场上渐渐安静下来,抽泣声此起彼伏,连那些平日里板着脸的干警和厂职工,都默默驻足,眼神复杂,有动容,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人群中,酱油厂新来的化验员刘亚萍,一双清澈的杏眼紧紧锁定着那个在歌声中袒露灵魂的男人。他穿着囚服,满身伤痕,却如同一柄被污泥包裹的绝世神兵,锋芒内敛,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那是一种困龙欲破渊、神鳌将出海的磅礴气势!她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
从那天起,龙虾成了监区真正的灵魂。他像一台永不知疲倦的机器:
白天,生产线上他是技术核心,篮球场边他是精神领袖。
夜晚,歌咏排练他精益求精,图书室里他如饥似渴。《红与黑》中于连的野心让他共鸣;《水浒》的忠义让他血脉贲张;路遥《人生》的残酷让他清醒;巴尔扎克笔下的人性让他洞悉世情。字典都被他翻烂了边角。
在他的带动下,监区彻底变样!俊威放下了拳头,拿起了笔,开始写诗;阿贵训练之余,也认认真真学着写家书;昔日的文盲,能洋洋洒洒写下改造心得;监区的读书角,成了最抢手的地方。李彬老师感慨万千:
“龙虾,你这哪里是在服刑改造?你这是在黑狱里,办了一所重塑灵魂的大学啊!”
深夜里,龙虾提笔,饱蘸墨汁与心中块垒,在简陋的纸页上,写下属于他的战歌——《咏志》:
`不要羡慕 不要惊叹`
`他人园中的花好桃甜`
`我的荣光 须用血汗浇灌`
`磨难是薪火 汗水是熔岩`
`失去的必将夺回 微末的终成浩瀚`
`龙困浅滩?终有腾云破壁日!`
`虎落平阳?不坠啸傲山林胆!`
字句铿锵,龙吟隐隐!当他在一个细雨霏霏的清晨,将另一首浸透血泪的《心诉》贴在宣传栏时,围观的少犯无不热泪盈眶,感同身受。俊威更是心潮激荡,热血沸腾,提笔写下《高举长矛,向命运宣战!》献给龙虾:
`平生多少劫难 今朝一身孑然`
`历尽情劫煎熬 饱尝苦痛熬煎`
`风霜雨雪摧不折 您脊梁如铁斗志坚`
`忍辱负重 藏锋敛锐待他年`
`高飞的雄鹰 岂惧风暴狂澜`
`真正的勇士 永往直前`
`寒冬终逝 暖春依然笑颜展`
`待君破壁出 必是龙吟九霄惊云天!`
监狱年度大比,成为龙虾和整个监区证明自己的舞台!
歌咏比赛现场,龙虾领衔的《咱们的***》,气势磅礴,声震寰宇!那不仅仅是歌声,是脱胎换骨的呐喊,是困龙觉醒的咆哮!毫无悬念,一等奖的桂冠被他们强势摘取!
篮球场上,阿贵带领的球队,打法凶悍,意志如钢!虽最终惜败获得亚军,但那拼到抽筋也不下火线的血性,赢得了全场最高分贝的掌声与敬意!
酱油厂更是捷报频传!在龙虾持续的建议和指导下,厂子规模扩大,新产品线(水果罐头、特色酱菜)成功推出,远销周边县市,打响了名声,效益节节攀升!老厂长红光满面,到处宣扬:“看见没?龙虾!我们厂的定海神针!没有他,就没有酱油厂的今天!”
减刑大会,阳光灿烂得刺眼。
当主持人高声念出“俊威”、“阿贵”的名字,宣布二人因“改造表现特别突出,贡献重大”获得大幅减刑,即日释放时,整个操场沸腾了!
阿贵扑上来紧紧抱住龙虾,这个铁打的汉子哭得像个孩子:“兄弟!大恩不言谢!我阿贵出去要是混不出个人样,我他妈就不是人!我等你!等你出来一起闯!”
俊威用力握住龙虾的手,目光灼灼,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龙虾!你的才华,绝不该被埋没!三个月!最多三个月!我来接你!外面,才是你真正的战场!”
看着两兄弟沐浴着自由阳光远去的背影,龙虾嘴角终于扬起一抹久违的、释然而充满力量的笑意。这笑容里,有欣慰,有祝福,更有对自己未来的无比笃定!
监区主管重重拍了拍龙虾的肩膀,语气复杂,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可:“龙虾!你,是个人物!
钢笼困不住潜龙,绝境磨得出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