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
沈清宇是一家之长，他的住所也比较特殊，在庞大的沈家中划出几间房，围成一个单独的小院子。
院子里没有草木，没有桌椅，空荡荡的，显得十分冷清。
无论一个人年轻时如何的潇洒倜傥或是国色天香，在他（她）油尽灯枯，躺在床上呻吟之时，都是一样的凄凉悲哀。
躺在床上瘦骨如柴的沈清宇，便是如此。
他的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但看他苍老无力的样子，似乎再怎么厚的被子，也挡不住临死前的那股悲凉。
他的嘴唇在微微颤动，不知是寒冷所致，还是想说什么？但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一点，因为房间里除了沈清宇之外，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下人也没见一个。
他的亲弟弟沈秀宇一家，估计此时正在合谋如何争夺族长之位，没空来理会这个将死的老人。
越庞大的家族，因为利益纠纷，亲情也就越淡薄。
不知沈清宇在萧索之时，会不会想起女儿和外孙女，会不会对自己当年的冷酷行径有所忏悔？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十分混杂，有轻有重，有急有缓，显然来人有很多，而且武功有高有低。
“咿呀”一声，门儿被推开了，一股寒风顺着缝隙吹进来，床上的沈清宇觉得屋子里更冷了。
首先进来的是沈秀宇，然后是一个老和尚，接着是沈清宇的堂哥沈洪宇，外门长老古意，最后是沈秀宇的五个儿子，还有曾在春雨堂露面的沈玉和楚姥姥等人。
原本还冰冰冷冷的屋子，一下子变得人满为患，沈家有头有脸之人，几乎都在这里了。
沈清宇没有动容，虽然平时从不管家中事务，但这并不代表他对家中的一切毫无所知，这些人此时站在这里，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又有几人对自己是真心实意的，沈清宇心中是十分清楚的。
没有人情味，即使来再多的人，屋子依然暖和不起来的。
他的目光直接把沈秀宇等人给忽略，然后落到了老和尚的身上。
“昙风大师，一路辛苦了。”沈清宇轻声说道。
若说沈清宇在这个世上还有可说话之人，那必是眼前的昙风大师无疑，沈清宇甚至每年都会在昙风大师修行的普陀寺里断断续续地住上几个月。
“阿弥陀佛。”虽然不问世事，但见到老友如此凄凉模样，昙风心中还是十分不忍，说道，“沈居士，你受苦了。”
在沈清宇的授意下，很快有人搬来一张椅子，摆在了他的床前。
有资格坐下来的，自然只有昙风大师一人。
沈秀宇等人，只能默默在后面站着，不管他们平时如何看不起沈清宇，如何不把他放在眼里，但在这关键时刻，他们还是要表现一下的。
“咳咳”，沈清宇掀开被子，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沈秀宇凑上去想扶一把，直接被他给一把推开，冷然道：“不用你，我还没死。”
虽然没安什么好心，可被沈清宇这么一呛，沈秀宇的脸色立马黑了下来，毒辣的目光十分隐蔽地扫了沈清宇一眼，然后缓缓退回原位，他的五个儿子，面上都有不忿之色。
稍微挣扎了一番，沈清宇缓缓坐了起来，扫了一下在场众人，最后落在昙风大师身上。
他心中悲凉至极，想不到在自己临死之际，家中这么多人，竟还不如一个出家人对自己关切！
虽然做了多年的撒手族长，可被沈清宇这么一扫，许多人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沈清宇几十年积累的族长威严，依然存在。
试想若不是他因为丧妻之痛，对世事淡薄，把权力外放，否则沈秀宇哪能独揽大权这么多年？
他缓缓抬起头，盯着沈秀宇，问道：“听说你已经接受陆无双的挑战了？”
“对，时间定在十月三十。”沈秀宇傲然回道，他依旧对沈清宇刚刚的行径有所不爽。
“十月三十？我的亲弟弟，我问你，若是我在那天死了，你是不是也准备继续与人比武？”沈清宇问道。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但沈秀宇听了，却一下子懵了。
无论自己怎么回答，都不好下台啊。
回答不是，那不是折了自己的威望，毕竟与陆无双的约战，可是自己提出的；回答是，那便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族长，还是自己将死的哥哥对抗，似乎有点不近人情啊。
“与陆无双比武一事，秀宇考虑不周，还请大哥责罚。”沈秀宇干脆认怂了，反正沈清宇也活不了多久，何必与死人过不去。
“你有什么考虑不周？”沈清宇咄咄*人地问道。
若是在平时，沈秀宇肯定理都不理的，可在这关键时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得不屈服，弱弱道：“那我取消这场比武？”
沈清宇瞪了弟弟一眼，说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沈家人的话，什么时候变得反复无常了？”
沈秀宇也怒了，反问道：“大哥，那你想怎么办？”
“事关沈家名声，你约战陆无双，可有什么应付之策？”沈清宇问道。
“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就这么简单？”
“金陵赵家都败了，我们还能有什么胜算不成？”沈秀宇无奈道。
“未战先怯，好样的！”沈清宇冷冷讽刺道。
沈秀宇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他的五个儿子也是个个握紧拳头。
他盯着沈清宇问道：“大哥，你若是有什么办法，还请说出来，否则就不要再这里说风凉话！”
“你都答应出去的事情，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尽力补救了。”沈清宇回道。
眼瞧沈清宇又把责任全部都推到自己身上，沈秀宇死死压制住怒火，问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沈清宇没有再看他一眼，转头说道：“昙风大师，这事情还要麻烦你了。”
“居士但请吩咐，贫僧自当竭尽全力。”昙风没有任何犹豫，一口应允了下来。
在场众人大惊。
他们知道沈清宇和昙风大师的关系很好，但没想到会好到这种地步，从昙风大师的话可以听出，估计除了杀人放火之外，他会为沈清宇做任何事情。
要知道昙风大师在闽南地区的声望，比之沈家也毫不逊色，他的佛法精深，信徒数以万计，每次开昙说法，甚至连闽南地区之外的人也会千里迢迢来聆听。
而且虽然昙风大师没有显露过武功，但据说此人武功已臻化境，深不可测。
沈清宇把此人请来，想必是有什么大动作，众人心里都紧张了起来。
“我想请大师给我做个见证。”沈清宇扫了沈家众人一眼，缓缓说道，“沈家子弟，无论尊卑老幼，只要能打败陆无双，就可以坐上族长之位。”
沈秀宇，沈洪宇和古意等人闻言皆大惊。
不同的是，有人是怒，有人则是喜。
沈秀宇更是脱口而出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沈清宇问。
“沈家族长之位，必须有沈家嫡系来接。”沈秀宇答道。
“你就对自家子弟这么没信心？”沈清宇问。
“这不是信心的问题，而是你的这个提议，不符合沈家规矩。”沈秀宇十分强硬。
“那好，那我就把这个规矩给废除了。”
“大哥，你老糊涂了，即使沈家族长，也无权随意废除或是增加家规，除非……”
“我知道。”沈清宇打断他的话，说道，“只要超过半数以上长老同意，即可废除这条家规。今天你，洪宇，还有古意都在，我们就来表决一下吧。”
“我不同意。”沈秀宇首先反对，然后眼睛有深意地看了一下沈洪宇。
因为他知道，沈清宇这项提议，对自身有利的古意一定会同意的，但那又怎样？只要自己和沈洪宇不同意，人数就无法超过半，这项提议也就只能作罢。
果然，古意当即同意，然后令沈秀宇大感意外的是，沈洪宇竟然也同意了！
“你！”沈秀宇怒声道，他觉得沈洪宇已经被人收买了，现在发生的事根本就是一场戏而已！
“好了。”沈清宇打断他的话，似乎他从来都没有如此霸气坚决过，斩钉截铁说道，“我死之后，谁能击败陆无双，谁就是下一任族长。你们三人共同负责主持此事，任何人不得从中作梗。昙风大师，还请你监督，谁敢破坏这个规矩，你可以按沈家家规处置。”
“贫僧一定尽力，直到选出沈家族长为止。”昙风大师点头说道。
“你们出去吧，我和昙风大师还有话说。”沈清宇没有给沈秀宇反驳机会，挥挥手示意其他人散去。
但屋子里只剩昙风之时，原本还精神奕奕的沈清宇，立即萎靡了下来。
这让人感觉，刚才的他只是回光返照而已。
昙风看着老友的风烛残年模样，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怎么感觉自己就是在作恶？”沈清宇叹了一口气。
“希望他们能明白你的苦心。”
“沈家颓废已久，在七剑宗之中已经名列最末，若是这样一直下去，不出二十年肯定要倒，我不想祖宗基业毁于一旦。所以我不得不如此。”
“阿弥陀佛！”
祝大家元旦快乐！吃得开心，看得开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