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在后院,抱着熟睡的裴川,看着身材已经恢复的差不多的陆逢时,笑道:“这时间过得真是快呢!”
当初在杭州,她看见陆逢时是什么样子。
现在五年过去,还是这个样子。
再看看自己,已经有些老态了。
陆逢时笑道:“是啊,听说张姐姐已经在给孩子相看人家了?”
秦夫人点头:“已经不小了。今年下场,中了举人,不好再拖着。”
秦放这几年的政绩不错。
在王岩叟这个开封府尹病逝后,朝中几人都在争这个位置。
就在几日前,官家亲口点了秦放的名。
所以,如今开封府尹,是秦放。
从裴之砚入京之后,秦放就没避过嫌,京中各府邸,大部分也知道两家的交情自杭州时就有。
前院摆了十几桌席面,来客比预想的还多些。
除了与裴之砚交好的同僚,还有不少闻讯而来的官员。
秦放新晋开封府尹,他亲自携夫人来贺,这份面子足够让许多人重新掂量裴府的分量。
后院女眷处更是热闹。
秦夫人将睡熟的裴川轻轻放回陆逢时怀中,笑道:“这孩子眉眼生得好,将来定是个俊俏的。”
陆逢时低头看儿子。
一个月的小娃娃已褪去出生的红皱,皮肤白嫩,睫毛长长,确实看得出好模样。
“陆姐姐恢复得真好。”
张氏的女儿秦秀禾,如今已是亭亭玉立,挨在母亲身边,好奇地打量着陆逢时,“一点也看不出来刚生养过。”
她听到母亲叫她陆妹妹。
可看着陆逢时那张脸,感觉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
让她喊陆姨,她是真喊不出口。
张氏是个豁达的。
听女儿这么喊,也没不快。
只是笑着打趣:“你这孩子,我喊她陆妹妹,你这么喊,不是给你娘抬了辈分。”
“娘,不然我们就各论各的叫。”
秦秀禾看着陆逢时,“陆姐姐,成不?”
“好。”
秦秀禾的话,同时引来几位夫人的附和。
王氏这会过来了,笑道:“诸位夫人,外面快开席了,请移步前院。”
大伙起身往前院去,刚坐下,外头传来通传声。
顾司赞奉皇后懿旨,送来满月贺礼。
众人皆是一静。
看见顾司赞身着宫装,身后跟着两名小宫女,捧着的锦盒是宫中御制的长命锁、金镯,并一柄小巧的玉如意。
“娘娘说,小郎君满月之喜,特赐此礼,愿小公子平安康健,福泽绵长。”
陆逢时欲起身行礼,被顾司赞轻轻按住:“夫人尚在月子里,娘娘特意嘱咐免礼。”
这话说的温和。
却让在场众人都听出了分量。
皇后这是明着给裴家体面。
更有意思的是,皇后的贺礼前脚刚到,后脚章相府贺礼也到了。
是府上的管事送来的。
管事四十来岁模样,穿着体面的深蓝绸衫,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既不过分谄媚也不显倨傲。
他身后的两个小厮,抬着一口不大的樟木箱子。
“小人奉相爷之命,特来恭贺裴府弄璋之喜。”
陈管家上前接过礼单,余光瞥见自家家主面色如常地起身。
“章相厚意,裴某心领。请代我谢过相爷。”
管事应了声“是”,又说了几句吉祥话,便带着人告退了。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仿佛真的只是寻常道贺。
可席间的气氛到底不一样了。
因张纶一案,章相与裴都承旨不和在朝中不是秘密。
这番送礼,倒是别有趣味。
女眷这边,秦夫人轻轻碰了碰陆逢时的手背,低声道:“这位相爷,行事总是出人意料。”
陆逢时笑了笑,眸中却渐渐带了冷意。
不多时,裴川哭了,陆逢时便带着孩子回了内院,刚进屋,就示意春祺关上门。
“夫人?”
春祺察觉她神色有异。
“你去告诉陈管家,章相送的礼先不要入库房,抬去书房。”
陆逢时吩咐后,给孩子喂了奶,将他哄睡后,独自去了书房,那口樟木箱子就放在暖榻边。
她刚打开箱子,裴之砚推门而入。
没想到他也提前离席了。
见陆逢时在开箱,神色沉了沉:“章相府的礼,有问题?”
陆逢时灵力很快在箱子内外扫视了一圈:“箱子无毒,但里面的东西,有股阴煞之气。”
裴之砚蹙眉,上前与她并肩看向箱内。
面上是寻常贺礼:两匹杭绸光润、银铃铛精巧,老参须芦完整,属上品……
这些贺礼都在名单内。
且都没有问题。
那陆逢时感受到的阴煞之气,究竟出自哪里?
她将樟木箱子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放在暖榻上,再去细细感知,那股阴气还在。
“不是东西有问题。”
陆逢时收手,眸光沉静,“是这箱子的问题。”
裴之砚蹙眉:“箱子有夹层?”
他朝前几步,拿起佩剑,就要动手撬箱子。
陆逢时制止了。
不是有夹层,是这箱子本身被阴邪之物滋养过。
她蹲下身,指尖沿着箱底内壁一寸寸抚过。灵力渗透木质纹理,向下探查。
在箱底与底板接缝的极细微处,嵌着几粒肉眼难辨的深褐色土屑。
土质阴湿,带着陈年血锈气。
“是养尸土。”
陆逢时拈起一粒土屑,放在鼻尖轻嗅,“取自至少埋尸十年以上的坟茔深处,经邪法炼制,阴气凝而不散。混在箱底漆料里,寻常人察觉不到,只会觉得这箱子‘凉气重’。”
裴之砚神色一凛:“有何害处?”
“短期接触无碍,但若婴儿久居此箱存放的衣物襁褓,阴气入体,会夜啼惊厥,体弱多病。”
她站起身,望向窗外沉沉夜色,“最阴毒的是,这种损伤看起来就像先天不足,医官查不出缘由。等发现不对,孩子根基已损,且……”
“什么?”
“且养尸土会吸引一些喜阴的秽物。”
陆逢时转身看向他,“汴京看似太平,但百万人聚居,阴沟暗巷里总有见不得光的东西。这东西就像饵,无声无息招来麻烦,或许是一窝嗜阴的毒虫爬进婴孩房,或许是夜哭时引来游魂窥视。”
她声音很轻,却让裴之砚后背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