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徐彔咳嗽两声。
“成交。”罗彬格外果断。
符砚是一件级别很高的法器,对画符有着极大程度的增益。
甚至在徐彔的话中,这东西某种程度上比尸丹还珍贵。
可目前罗彬善用的也就是一张灰仙请灵符,符砚在他身上,根本起不到相应的作用。
灰四爷要是死了,灰仙请灵符也就彻底没用了。
还有,徐彔说的没错,金蚕蛊如果受损,他会出事。
先前空安拔出噬精蛊,再用人骨木鱼封住,都让他吃了不小的苦头。
一旦金蚕蛊丧命,会发生什么他不能预料。
最关键的是,金蚕蛊还吃了老蛊,不仅仅是苗王身份的象征,更是老苗王最后的寄托。
还有一点,罗彬先前就起了归还符砚的念头,只不过先生讲究因果,他才说借,徐彔深谙这个道理,更强调了不是自己索取。
罗彬思绪很快。
徐彔基本上在他答应时,就打开了话匣子,倒豆子地开始说信息。
不过,徐彔说的也不算太多,大致是未知,传言内容,以及他们应该什么时候去。
阳光从窗户照射进屋内,淡淡的熨烫感,以及充沛的阳气,正在洗涤众人身上的阴气,同样也让心情不那么阴霾。
当徐彔停下时,陈爼又从一个房门出来了。
他端着托盘,里边儿好几只碗,正在冒着腾腾热气。
关于徐彔所言,陈爼都没听,而是去给众人弄了些吃食。
醪糟汤圆,每只碗里还有两个饱满的荷包蛋。
“先凑合吃一些,然后好好休息,再怎么也得休整一两天才会出发吧?”陈爼说。
大家都上了餐桌,徐彔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
同时他嘴里还嘟囔着:“陈司长,你这也太小气了,汤汤水水,能吃饱?起码再来三碗。”
徐彔是太久没有正经吃饭。
在罗家院子的时候煮的面虽然香,但不妨碍他想吃别的。
陈爼立马起身,匆匆又进了厨房。
罗彬等人倒是吃饱了,陈爼是忙前又忙后,给他们安排房间休息。
躺在床榻上,窗帘都没有关闭,任由阳光照射。
灰四爷被罗彬摆在胸口处,它吱吱几声,稍微挪了挪身子,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
它总算没吐血了,可状况并没有变好,依旧虚弱。
一时间罗彬没睡着,思维在胡乱地发散。
他没有再去想空安和戴志雄以及六阴山的事儿了,这些东西都暂时性的和他划开界限。
莫名的,他又想到了谢卿。
谢卿用感知的办法,让他找到徐彔。
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其实是他被空安打出来之后,并未立即回到身体中,而是进入了另一具躯壳。
如无意外,那才是他的身体。
如无意外,他看到的人,就是罗杉!
因此,他才会让陈爼去找茅先生。
若没有发生后续那么多危险,罗彬是想去找谢卿的,他答应过谢卿交换一件事情,解决谢卿眼前的麻烦,结果现在,他又要远离南坪市,这事儿说不上他会食言而肥,却会无限期的拖下去。
自己还活着。
用着罗杉的身体。
罗杉,则占据着他的躯壳。
还有,“自己”在棺材里?
“自己”明明还活着,为什么那个茅先生,会将“自己”封棺?
是因为“罗杉”吗?
这是否会是一个隐患,毕竟他这个样子,有些像是借尸还魂?又像是……夺舍?
还有,自己能回去吗?
真正地做回罗彬?
那样和现在来对比,会有什么好处吗?
如果和谢卿能深度沟通,再利用谢卿的能力,应该是可以再“回去”的。
想着想着,思维都开始变得迟缓,眼皮一阵阵发沉,困意像是潮水一样涌来。
最后的直觉告诉罗彬,这件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恐怕不是现在的他能够染指的,他涉猎了太多东西,结果没有一个完全精通的,至少要有一面能力可以应对一切冲突和变数,恐怕才能去深究“自身”。
意识彻彻底底地沉了下去,因为太累,罗彬都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阳光越来越大,越来越刺眼,罗彬没有醒来,反而睡得很沉。
当日头最胜的那一刻,忽然,窗户位置多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纱帽宽袍,气象雄阔。
它没有遮住阳光,甚至在光线下显得通透,狞恶的脸甚至都带着一丝威严。
悄无声息,它身上又钻出一个人影来。
那人影摇摇晃晃往前走,轮廓显现更多。
那是个妇女,一身黄衣,眼神迟钝,空洞。
她后脑勺裂开了很大一个口子,断裂的骨头,白花花的脑仁直接可见。
她身上还有很多血,却没有在地上留下任何痕迹。
她走到了床榻旁边,眼神稍稍有了一丝聚焦,清醒。
随之,她又一阵阵迷惘。
“他……不是小彬……”
话音同样显得很空寂。
罗彬仿佛听不见,灰四爷也听不见一样。
“喊他,试试呢?”
那纱帽宽袍的身影,发出一种很低沉的话音。
“小彬?”
“妈来了,是你吗?”
“小彬?”
妇女又喊了一声,语气中有了一丝低泣。
罗彬的脸皮,微微一颤。
另一张略有虚幻的脸,似乎在和那张布满雀斑的脸重合。
那张脸三十余岁,紧闭着眼,紧蹙着眉,显得很疲倦。
忽然。
罗彬的眼睛睁开了。
是身体睁开了眼,而并非漂浮重叠的魂魄。
那双眼中分外冰冷,仿佛从三十六狱的深处出现。
那并非罗彬的眼神。
此刻罗彬不但在昏睡,甚至魂魄都被招出了身子。
妇女身体一颤,发出一声刺耳尖叫。
那纱帽宽袍的身影瞬间支离破碎,妇女同时消失不见。
若是房间还有人,便能瞧见罗彬眼底深处,似有着一张极度苍老的面颊,还吊着两坨肉。
……
……
南坪郊外,山坳的城隍庙中。
城隍神像之前,黄之礼静静地站着。
它面前的小桌上,还有一道泥塑像,旁边还有个饭屉子,带着血污。
轰然一声,泥塑像四分五裂。
饭屉子都被打散,落了一地。
黄之礼瞳孔猛然紧缩。
那一瞬,他更听到了刺耳惨叫!
惨叫声,来自日巡。
至于那饭屉子,只是散开,并没有被毁掉。
“这……怎么可能……”
“日巡……被打散了?”
黄之礼充满了震惊和错愕。
要知道,司夜和日巡,分属是日夜游神,是城隍庙的阴司。
哪怕是司夜去窥探了空安那种可怕的存在,也只是被吃了一部分,依旧能回来。
结果……去勾罗彬的魂,还是这种悄无声息的情况下,甚至带着罗彬前些年惨死的母亲。
以生母勾子魂,居然都失败?
甚至日巡,都直接崩溃,就连泥塑身都没了……
黄之礼不是疯子。
他并非莫名其妙就要去招惹罗彬。
空安的魂魄,他没有收到。
这件事情,必然还有蹊跷。
对于罗彬,他先前没管死活,因为罗彬本身就应该是个死人。
而现在,罗彬应该知道一些“空安”的下落。
南坪市死了那么多人,他一直压着,是必须给出一个交代的……
死死盯着地面那些碎乱泥块,黄之礼抬手,掌心落下两道黄纸,微微飘动。
其中一道黄纸,是罗杉的生辰八字,死由。
另一道黄纸,则是罗彬本身的。
他们两个人都是南坪市人,自然在城隍庙登记在册。
城隍庙要管辖很多事情,该死的人不死,也在职权范围内。
当然,有些组织城隍庙无法插手,譬如鬼龛,他们有大鬼庇护,不过那些人也有相应的命途,实际上并没有脱离所谓的“命数”。
只是罗彬和罗杉,脱了节。
隐隐的畏惧感从黄之礼心头升起。
他先去捡起来饭屉子,将其装好。
阴暗处,站着一个黄衣妇女,眼神空洞,迟钝,口中喃喃喊着什么。
“你都看到了什么?”
黄之礼走向妇女。
妇女还是那副模样,没有丝毫变化。
“他是怎么打散的日巡?”
黄之礼的腔调变重。
妇女还是无动于衷,甚至还痴痴傻笑。
“疯鬼。”
黄之礼抬手,朝着妇女眉心猛点。
惨叫声随之响起。
妇女溃散了……
深呼吸,缓吐气,黄之礼尽量让自己沉定。
他是执勤城隍,他有规矩,是代理阴司,不能因为自己愤怒,而折磨魂魄。
抬手,摸出一根香。
点燃,白烟开始弥漫。
妇女的魂魄再度凝聚,凑在香支前吮吸。
“何莲心,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什么?”
“你儿子都做了什么?”
黄之礼一脸平静,仿佛刚才的愤怒来自另一人。
妇女没有吭声,只是用力吸香。
黄之礼眼皮微搐,静静等待。
良久,妇女缓缓抬起头来,她咧嘴笑了笑,说:“儿子,好呢。”
黄之礼还在等。
妇女忽然一怔,低语:“要做饭了,我要回家。”
她摇摇晃晃,似要朝着城隍庙外走去。
黄之礼猛然朝着妇女身后一拽,一条细细的铁链霎时出现在她脖子上,她顿时倒退,到了黄之礼面前的瞬间,消失不见。
那饭屉子血污仿佛变得更重了。
黄之礼眼中透着一丝厌恶,还有烦闷,提起了饭屉子,走向城隍神像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