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晨轻轻笑了起来,满心的苦涩。真是个傻瓜啊,明知道答案,还是要问出口。
“我三次修炼成人身,红尘中经历数千载,爱过恨过,算起来也不枉此生。灵儿,你知道吗,我最最后悔的就是没能在他之前遇见你,我一直觉得,这样也许你爱上的是我而不是他。”他们之间总是错的太离谱,第一世,她是灵窍未开的灵玉,他是初修成人身的灵狐,只因为相遇的太早,所以注定此后的一次次错过。
她沉默,轻轻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很好闻,却一点也不冷,不像寂冷泉,身上总是散发着清冷的,悠远的梨花香,若即若离,永远也抓不住。
“灵儿,答应我,当你做完自己想做的事后,就放下一切和我走。”他再一次请求。
“沐晨,你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怕……”他为她挡下诛仙印,他为她坠下魔渊,她已经欠他太多,不能再让他为了她而灰飞烟灭。
“灵儿,不要摆脱我。”他握起她的手,掌心向上,“看清这些宿命的线了吗?我们就像这些线,注定纠缠不清,生死同归。不要拒绝,不要害怕,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若是没有你,为仙为魔,又有何意义?就算化作飞灰,我也要和你生生世世纠缠。”
洛灵霜的身子一僵,倚在他的肩上,微微闭起了双目。他们都是一样的傻啊,这样深情的告白,任谁听了都会欣喜若狂,她却只感到苍凉,绝望的苍凉。为什么她爱的不是身边这个少年?也许,一切会简单的很多。
“沐晨,谢谢你。”谢谢你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弃我,谢谢你始终如一的站在我身边,我已负你太多。放心罢,很快,很快我便会抹去你所有的记忆,然后一个人走向属于自己的寂灭。到那时,你不会再记得那个叫做洛灵霜的女子,你会拥有自己的爱人,然后幸福快乐的享受这永恒的生命。我会用自己最后残存的生命力为你祝福,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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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忘情居很热闹,因为所有人都聚到了一起。
一桌盛宴已经摆上,三个白纸丫头在一旁添着酒水。云清懒懒的倚在椅子上,妖媚的眸子扫了扫众人,落在寂冷泉的身上时忽然笑了,笑的如同绽放在幽冥彼岸的曼珠沙华。
“泉宫主,今日这场夜宴似乎是为你而办的?”
寂冷泉神色不变,只是淡淡抿了一口酒:“云公子此话何解?”
“难道不是么?”云清勾了勾唇角,眼睛再次扫过众人,“除了泉宫主你,还有谁能得灵姬如此优待?”
“云公子这是在讽刺在下么?”
“不敢不敢,泉宫主名震六界,云某可不敢得罪,要是惹得泉宫主一个不高兴,随便一道诛仙印,云某怕是连渣都找不到了。”
寂冷泉冷冷一笑。
还未开席,桌上已经硝烟弥漫。
柳听风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道:“二位何必动怒,主人还未来,这样有失礼仪。”
云清唇角一弯,笑的漫不经心:“柳公子哪里看出云某生气了?”
这厮倒是会气人,柳听风没有说话。南宫傲顿了顿,道:“云公子与灵姬姑娘的关系众所周知,就算是生气也情有可原。”
云清待要再说,只听得一阵脚步声,却是洛灵霜拎着两坛子酒往这边走来了。
寂冷泉瞳孔微缩。
千年醉!她去飞羽宫了,他记得这两坛子千年醉是收藏在忘情殿上的。
洛灵霜魅惑一笑,在主位上坐下,打开酒坛的封口:“灵姬来迟了,让大家久等,先自罚三杯。”说着,为自己斟上了满满的一杯,正要一口饮尽,却被人压住了手腕,转头,是寂冷泉清淡的眉眼。
她笑了,极尽风情:“泉宫主是在担心灵姬么?”
她始终自称灵姬。
洛灵霜已经死了。她说。
寂冷泉没有回答,她的笑容冷了下来,挣脱他的手,有些负气意味的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扬了扬空的酒杯:“泉宫主还当灵姬是当年那个无知的小女孩么?‘千年醉’算什么?只要我愿意,这天下还有什么能奈我何?”
的确,她身负女娲神力,只手可覆天地,小小的一杯酒又算的了什么?
失神间,她又饮下了两杯,待要再斟,却被云清拽住手腕:“不要再喝了。”
没有魅惑,只有诚挚的言语。洛灵霜一愣,乖乖的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无意间对上了沐晨心疼的眉眼。神色微微一黯,她垂了眸。在他面前,她永远不能坦然的伤害自己,伤害别人。他担忧的目光惹人心疼,让人负罪。
沐晨,沐晨。
忽然又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寂冷泉,沐晨,云清,柳听风,蓝芷潇,南宫傲,玉流轩,高凌云,熟悉的,不熟悉的。转眼间,缘起缘灭。
“世事无常,转眼间风云变幻,这一刻是相聚,也许下一刻便是诀别,让我们就着今夜的月光,不醉不归。”她举杯。
总是隐隐觉得她是在和他们诀别。
众人也举杯,默默饮尽了杯中酒。
有太多事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生命中便有了种种缺憾。醉一场,又何妨。
月上寒天,清风入骨。美酒佳肴,斯人在侧,不为风月,只为相聚。
不知不觉似是已经醉了,脑中却愈发清晰了起来。过往重现,这场相聚始终缺了一些人。
千暮城,杏影,泉影,生命中那些曾经真实存在过的人,都已化作飞灰,不知散在了哪个角落。
抬眼,似乎又可以看见他们,看见他们对着她笑。真好,真好,你们回来了。她伸出手去抓,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抓住。再看看一桌子人,兴许是满腹心事,借酒浇愁,此刻都已醉的一塌糊涂。
摇摇晃晃朝外面走去。
众人皆醉我独醒。
伏在桌子上的寂冷泉突然睁开清透的眼睛,望着消失在门口的碧色身影,目光闪了闪,起身,亦走了出去。